“你瘋了嘛！”蘇晴坐直身體后，第一次主動對何傾顏說話，“搶什么綠燈！靠邊停車！”

何傾顏言聽計從，打了右轉向燈，把車停路邊。

“你去！”蘇晴又用教訓的口吻命令顧然。

顧然下車時，下意識用右手摸了摸嘴唇，初吻沒了。

右手還有一股溫暖柔軟的觸感陳珂背對兩人，俯身在右側車門整理衣物。

冒著小雨，顧然與何傾顏交換了座位。

兩人錯身而過時，何傾顏低聲笑著問：“我的車技如何？”

“滿分100，我給你一千。”

如果這輩子注定要和別人交換口腔菌群，那蘇晴自然是第一人選。

何傾顏哈哈哈地笑：“還以為伱會假正經呢！不錯不錯，我喜歡你的性格，有便宜不占白不占，欠我一頓飯。”

“下個月下個月。”這個月顧然真沒錢。

他坐進駕駛位，感受到何傾顏與蘇晴兩人之間的不同，明明身高差不多，座椅卻不同。

他按了‘2’，座椅自動調節。

“原來這輛車已經有第二位主人了。”座椅后方傳來何傾顏看熱鬧的聲音。

忽然，她發出驚叫：“你干嘛？非禮啊！”

“把手機交出來。”蘇晴冷著俏臉。

“我不。”

“我數到三。”

“你以為我是顧然啊？”

“她數到十我也不怕。”顧然說。

蘇晴看了一眼他，顧然不看她，他往左后方看，看了好半天，確認真的沒人沒車，才打了左轉，輕踩油門，重新出發。

顧然想起小時候，一身舊衣服的自己，在童話故事里小公主似的蘇晴面前，是何等的窘迫。

鎮壓了顧然，蘇晴又把視線射向何傾顏。

“一。”她直接開始數數。

“你要我手機做什么？”

“二。”

“怎么了嗎？我在幫你，你自己想想，二十歲的人了，都被逼著相親了，竟然初吻還在！”

“何傾顏，我不和你胡扯，最后給你一次機會。”蘇晴攤開手。

“而且你怎么能去相親呢？你不是喜歡顧然嗎？有喜歡的人怎么可以去相親？”

“三。”蘇晴冷漠而無情地數完，然后開始動手動腳。

顧然看了一眼后視鏡，拿出自己的遙遙領先，也開始攝像。

忽然，他的手機被一只手抓走了！

“別打了別打了，姐姐！”何傾顏求饒的聲音，“我們一起看顧然的手機好不好，看他有什么照片、翻他的瀏覽歷史、查他的文件夾！哎！別打了，你怎么還越打越兇了！”

“我今天就教育你怎么尊重別人的隱私！”

“難道他手機里有你偷偷發給他的私房照？！”

“沒有。”蘇晴冷聲道，同時加重力道。

“蘇晴，一定要幫我搶回來！”顧然近乎哀求。

“還說沒有？！”何傾顏認定有了。

“你開你的車！”蘇晴教訓顧然這個豬隊友。

她擔心麥當勞那張照片泄露。

顧然瞅了一眼導航，距離海城腫瘤醫院不遠了，只要自己加快車速，提前抵達，就能自己出手捍衛自己的隱私權。

可是他沒加速。

車上可不止他一個人，安全第一。

“陳珂，你也幫幫忙，趁她們兩個打架的時候幫我把手機搶回來。”他又向陳珂求助。

陳珂胸.口疼，光是聽見他喊自己的名字，已經心亂如麻，根本沒聽清他后面說了些什么。

蘇晴似乎搶到了何傾顏的手機。

“把眼睛睜開。”

“我不！”

“睜開！”

“我要睡了！”

這是想通過面部識別打開手機？

顧然也忽然想起來，自己的手機也是有密碼的，無需如此慌張——實在是手機里的秘密太重要了。

弗洛伊德、榮格、坎貝爾、巴甫洛夫、維納、華生等心理學家的盜版書籍，要是被發現了怎么辦？

明明是心理醫生，卻看盜版心理書籍，實在說不過去。

在此基礎上，何傾顏不小心把他辛辛苦苦做的筆記刪除了，他絕對要住院療傷。

那可是他的第二大腦、體外金丹、第二元神、身外化身！

最重要的是，他最近在把《私人日記》存進手機里，順帶回顧自己的過去。

這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被發現的。

當然，還有一些說都不能說的資料，更是如同唐三藏要取的真經一樣，是重中之重！

“真刺激。”身邊忽然傳來略帶興奮的低語。

顧然看了一眼副駕駛的劉曉婷，她表情靈動，原先蒼白的嘴唇也紅潤了，一下子好像變成了一個身體健康的年輕女人。

他有一種深踩油門的沖動。

還想將籌款的事告訴她，承諾她的病沒有問題，要振作起來！

可他不是劉曉婷的醫生，市區也不允許他深踩油門，捐款的事沒到最后一刻，誰也不能肯定，她能獲得被捐贈名額。

因為癌癥研制出了可以根治的特效藥，但特效藥價格高昂，國家在這方面加大投入，試圖研制出成本更低的特效藥和治療手段。

海城醫院的腫瘤科，借著這股春風獨立出來，也就成了現在的海城腫瘤醫院。

綠地、椰林、棕櫚樹的中央，是兩座四層樓高的半圓形建筑，彼此像是要融合成一個圓般對立著。

半圓與半圓之間，是用玻璃封閉的架空廊道。

院內道路開闊，一副有地沒處花的姿態。

“網上說，這里每一間病房的窗戶，都能看見莫奈油畫般的景色。”陳珂終于擺脫被襲胸的羞澀。

“這樣的話，開餐廳更賺錢吧？”顧然也安全拿回了自己的手機。

“餐廳才能賺幾個錢，你瞧不起醫院的收入？改天你去翻翻你老婆的保險箱，就知道是醫院賺錢，還是餐廳賺錢了。”

何傾顏整理自己略帶透明感的洋裝。

停車場分地面和地庫，下雨天，他們停的地庫。

坐電梯來到一樓，立刻看到指示牌。

歡迎各位心理醫生，請直接與前臺聯系

蘇晴作為代表，聯系了前臺，前臺打了電話，很快一位看起來三十歲的秀氣女醫生走來。

“是靜海的心理醫生？我是王院長的學生、負責接待你們的沈文。”秀氣女醫生笑道，與眾人一一握手。

對每一個人，她的表情都有異色，{靜海心理診所}醫生的顏值，未免太高了？

而對劉曉婷，她則是另一幅奇異的表情，總覺得她很面熟。

略微思考，才反應過來，她的表情神態，很像腫瘤醫院的病人。

但她什么也沒問，只是笑道：“莊靜教授蟬聯六屆‘海城最美女醫師’，這個稱號，將來恐怕也是靜海的。”

“顏值確實是考核標準之一。”蘇晴說。

“真的？”陳珂驚訝道。

“我媽認為，長得好看對病人的心情好。”

顧然都驚訝地看著蘇晴。

“那沈姐你覺得，”何傾顏開口，“‘最美女醫師’會由我繼承，還是蘇晴繼承呢？”

她妖精似的美艷，挑逗的語氣，讓身為同性的沈文都心跳加速。

回過神，又對何傾顏的這個問題感到棘手。

顧然人好，主動替她解圍：“為什么只有‘六屆’？還有人能比莊靜老師更美嗎？我不信。”

“因為只有六屆。”蘇晴才是真的好人。

她繼續道：“沈師姐，就不閑聊了，給我們介紹一下情況吧。”

“我們先去咖啡廳，坐下來慢慢聊，這邊請。”

五人跟著她，來到醫院內的咖啡廳，沈文請客給每人點了一杯咖啡。

“我檸檬水就行了。”顧然道。

“不用客氣的。”沈文以為他不想讓她破費。

“他精力旺盛，從不喝咖啡。”蘇晴解釋。

“我只是作息良好，從不熬夜。”顧然說。

“據說心理醫生想睡就睡，是不是真的？”沈文好奇道。

“我們是心理醫生，又不是妓女和鴨子，怎么能想睡就睡？不過我們二組內部是可以想睡就睡的。”何傾顏道。

“她有精神病。”蘇晴直截了當。

“你歧視精神病？”何傾顏回擊。

“閉口不談才是歧視，大大方方說出來，有什么好忌諱的。”蘇晴說，“正是社會上這種對精神病的小心翼翼，才造成精神病人回歸社會的困難。”

“自然療法就是了不起，真能說。”

“確實存在這種人，說不過別人，又不服氣，就說別人‘真能說’。”

“好了好了。”顧然趕緊打斷，“這是在外面呢，不要丟{靜海}的臉。”

陳珂歉意地朝沈文笑了笑。

沈文也笑了笑。

在場四位心理醫生，都能看懂她的表情：不會是精神病人跑出來假裝的醫生吧？

“久等了。”咖啡店員招呼道。

他們點的五杯咖啡，一杯檸檬水好了。

何傾顏自顧自地拿走了檸檬水。

顧然無奈地喝起咖啡。

“兩位是情侶？”沈文笑著問。

“嗯嗯！”喝著檸檬水的何傾顏發出否認的聲音。

她松開吸管，咽下檸檬水，道：“我是他情人，他的另一半是這位，我們經常五人行。”

“沈師姐，”陳珂趕緊笑道，“我們平時喜歡開玩笑，只為了活躍氣氛，大家都是同事。”

何傾顏道：“她男朋友——當然現在是前男友了——專程跑過來，和顧然打了一架。”

“沒有打架！”顧然堅決不認，他拒絕暴力。

陳珂欲言又止，關鍵是打架嗎？不過她也沒什么可說的，因為何傾顏說的沒錯。

“我們先坐下吧。”蘇晴說。

“好好。”沈文連忙應道。

她帶著五人來到落地窗邊，晴天這里會很熱，雨天這里很有情調。

桌面干凈整潔，五杯咖啡和一杯檸檬水放在上面，很像藝術照，遠處也有腫瘤醫院的醫生在接待其他心理醫生。

咖啡廳放著舒緩的音樂。

“這是什么歌？”劉曉婷忽然問，抬頭看著天花板，側耳傾聽。

“蘇晴。”何傾顏打了一個響指，像是在召喚什么。

“巴赫的十二平均律。”蘇晴說。

“蘇師妹了解鋼琴？”沈文問。

“呵。”何傾顏不屑似的發出一個氣音，“蘇晴，曾經的天才鋼琴少女，國內外的未成年人比賽中，只要出場就奪冠，因為喜歡穿紅色禮服，曾被日本新聞稱為紅衣魔法少女，可惜，后來因為”

“閉嘴。”蘇晴放下咖啡。

何傾顏又含住吸管，笑盈盈的不說話了。

“真是.多才多藝。”沈文表情難掩尷尬，“對了，我和你們說一說這次的問診吧。”

眾人安靜地聽她繼續說下去。

“主要是‘崔云’，他患有直腸癌，26歲，因為和父母賭氣，無論如何都不愿意住院，王老師看他年輕，不忍他這么放棄自己，所以想讓心理醫生來看看。

“同時呢，也幫我們醫生和其他病人進行心理咨詢。

“病人方面，沒有根治的天價特效藥，癌癥一旦轉移.我們也束手無力。

“就在昨晚，我負責的一位病人去世了，一個年輕女孩，就死在我們醫院，她死的時候我都不敢去看她。

“我害怕看到病人信任的眼神，因為我真的無能為力。

“醫生這邊.就像我剛才說的。”

眾人默默點頭。

何傾顏道：“你的王老師沒有教你們這些醫生，怎么應對自己的情緒嗎？”

“王老師自己有時也很矛盾，她經常找莊靜教授咨詢。”沈文道，“王老師認為，醫生應該和病人共情，這樣才能讓醫療起到最大作用，因為病人的心態在治療過程中相當重要。

“比如說，醫生和病人關系好，病人信任醫生，治療效果會更好，人自身有很大的潛在修復能力，醫生能幫助病人恢復這種能力。

“王老師一位病人，三十歲患癌，什么都聽王老師的，積極配合治療，馬上六十歲了。那位病人說，活到六十，多活一歲就算賺的，心態特別好。

“關系不好，病人治著治著，甚至自己跑出去服用偏方，本來可以活五年，卻一兩年就去了。

“可是，醫生和病人關系好，當病人去世時，醫生會很難過，還會有很深很深的挫敗感。”

沈文啜飲一口咖啡。

她忽然強笑了一聲，道：“不過，我還是希望能和每一位病人成為朋友，有時候真羨慕{靜海}。”

“羨慕我們？”陳珂配合著轉移話題。

“嗯，羨慕。”沈文點頭，“現在的醫院，門診忙不過來，整天坐在電腦面前，級別高一點，有病床了，又因為病床太多，二十張、三十張，哪有時間深入了解每一位病人。

“{靜海}重病九張病床，輕癥九張病床，每一位病人都能得到呵護備至的照料，每一位醫生都有大量的時間去照顧好自己的每一位病人。”

“關鍵是，工資還更高。”何傾顏說。

沈文苦笑，也點頭承認：“是，工資比我們這些累死累活的還要高。”

她又道：“待會兒，我帶你們去病房轉轉，簡單和病人們聊幾句就行，我們請你們來、你們和病人聊天，這本身就會給病人帶來安慰，這就足夠了。”

“可以。”蘇晴點頭。

“那”

“沈醫生！”一名披著黑色針織衫的年輕女護士跑過來，“崔云又鬧著要出院，王副院長讓您帶心理醫生過去！已經有別的組到了！”

“好的！”沈文連忙起身。

{靜海}五人也跟著站起來。

年輕護士多看了一眼顧然，然后才對眾人道：“請跟我來！”

《私人日記》：八月十六日，周三，小雨，海城腫瘤醫院。

紅衣魔法少女？哈哈哈哈！

不過，蘇晴的腿確實和月野兔一樣長，黑發如火野麗一樣美。

稍等一下，美少女戰士是魔法少女嗎？魔法少女與美少女戰士之間的區別又是什么呢？

何傾顏說蘇晴彈過鋼琴，又因為什么放棄。

寫到這里，我搜索了巴赫的十二平均律，真是生機勃勃！

《醫生日記》：

與腫瘤醫院的醫生交流了一番，讓我有一種跳脫出精神科醫生慣有的思維模式的感覺。

滿大街都是健康的人，可這些人最后都要面對生老病死。

英俊的男人會長滿老年斑，漂亮的女人連自己的皮膚都撐不住，全身皺紋，每當想到這個畫面，我都會毛骨悚然。

來到腫瘤醫院，看一看臨終病人，從他們身上學習，或許能緩解人們對生老病死的恐懼。

（莊靜批語：如果能活下來，這些病人想要什么樣的生活？你現在過的是自己想要的什么生活嗎？如果心愿都能達成，對生老病死的恐懼會不會減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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