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請稍候！”

觀音嘴角抽動，只見唐三葬又掏出茶具，烹水煮茶。

“今日請姐姐嘗一嘗這極品的霍山黃芽！”

行云流水的一套操作，一盞茶便煮好了，兩人在大石相對盤坐，唐三葬虛抬手道：“姐姐，請！”

甘甜爽口，香氣幽遠，觀音心中那絲煩躁也被沖淡。

唐三葬作佛禮開口詢問：“上次長安城中，姐姐曾說小乘教法度不得亡者超生？”

觀音點頭。

唐三葬奇道：“可貧僧于兩界山劉家莊時，曾替信善劉伯欽亡父超度，當夜便托夢，明言貧僧替他消業，托生去了。”

觀音略微沉吟道：“小乘教法只可消業永墜輪回之苦，而那大乘教法卻可超亡者升天，度難人脫苦，修得無量壽身，脫離輪回。”

唐三葬道：“以己身佛法替亡魂消減業力，早入輪回，再世為人而向善，乃是我佛之憐憫本意。”

“姐姐，是佛法大，還是天道大？”

唐三葬話題一轉，忽然問出個不相干的問題。

這可是神魔世界，冥冥中有著天道的注視，觀音若是敢說佛法凌駕于天道，保證會有紫色雷霆劈下。

唐三葬略微挪遠了些，暗道：“老天爺你可瞅準了劈哈！”

還好觀音略微沉吟便道：“自然是天道大，佛法也是循應天理。”

唐三葬啜口茶道：“既然天理大于佛理，那大乘教法代天行法，豈非有僭越之嫌？”

“何解？”

“雖有九竅者皆可成仙，但南斗注生，北斗注死，命數早已注定。無論升天成仙，或是在俗世受苦，于地府受罰，乃為天定。”

“大乘教法卻度無道德者升天，該受罪著脫苦，修無量壽身更是擾亂了天地輪回秩序，這豈不是和天道所沖突？”

“這……”

觀音傻眼了。

“貧僧觀道門，順應天道，主張無為而治，從不妄加干涉天道。”

“儒家講究天人合一，主張人治，卻也是通過規范人們的行為來達到與自然的和諧。”

“我佛門講因果，修自身，度人度己，萬物皆空，卻為何要擾亂天道定數，徒增變故？”

觀音菩薩道：“我佛通過大法力大智慧，將信善度往西方極樂世界，脫離苦難，這并未擾亂天道秩序。”

“那西方極樂世界是否在這方天地？受不受天道轄制？”

觀音菩薩不敢說了。

極樂世界說的再牛比，它也只是開辟出來的佛國，并未脫離這方天道。

若是脫離這方天地，說明都有著造界之能，那還這么辛苦傳個雞兒道啊？

“請！”

唐三葬不再咄咄逼人，抬手示意品茗。

觀音端起茶杯掩飾內心慌亂，瞬間覺得這茶也不香了。

唐三葬笑道：“關于大小乘之爭便不再說了。”

觀音心頭略松，就聽唐三葬繼續問道：“大乘教法言眾生皆有佛性？”

“善！”

“那請問姐姐，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惡人也有佛性？”

觀音道：“此乃我佛昭示眾生，成道不分先后，回頭便為彼岸！”

唐三葬又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一老農壽六十有三，平生無善惡之行，辛苦操勞，自給自足，壽終正寢墜入輪回。”

“一惡人殺生百千，驀然回首，棄刀頓悟，此二人佛性孰輕？孰重？”

觀音不敢即刻回答，沉吟半晌才說道：“佛性不分輕重，向佛皆可成佛！”

“照啊！”

唐三葬一拍巴掌，觀音身子微微一顫。

“如此說來，哪怕惡人作惡最終也可成佛，善者不足敬，惡者不足懲啊！”

“這又和我佛勸人向善的旨意相矛盾了，既然這樣，那不是人人作惡才好？”

觀音一陣眩暈，怒道：“唐三葬，你也是有德僧人，為何歪曲我佛之法？”

“我只是闡述一個事實，并非曲解佛法，貧僧認為，既然大乘教法人人皆佛，那遵從自己的本心即可。”

“田間老漢即是佛，家中老母亦是佛，青樓妓子、坊間屠夫、大牢惡人甚至那土狗、肥豬皆可佛！”

“眾生平等，佛法高深，但成佛之路卻有千千萬萬條，我自跌入茅坑，又來呵佛罵祖，便這樣，我還是我，我亦是佛！”

觀音愣在原地，再次思索唐三葬所說的，識得自性，一朝頓悟，頓見真如本性，即身成佛的道理。

她再次隱隱感覺到，唐三葬的這番話語有明心見性之妙，似乎能夠幫助她證得佛果，突破心境，甚至開創自己的大道。

觀音面色蒼白，心中不斷推衍，久久難以平靜，她現在再也不敢小覷面前這個好看的和尚。

“小生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唐三葬豎起一根手指，笑瞇瞇道。

“你一個和尚，學那俗世書生公子滿口小生老生，沒個正經！”

“呃……哈哈，是小僧。”

觀音回個佛禮道：“請講！”

“我佛是否法力通玄，無所不能？”

觀音不自覺挺了挺胸膛，驕傲道：“我佛法力自然無邊，我等窺得皮毛便受益匪淺。”

“然，我佛可否創造出一塊連他也搬不動的石頭？”

觀音想都不想就要肯定，話到嘴邊趕緊收住“自然可以”四個字，眉頭緊蹙。

差點上唐三葬這廝的當了，要是創造出來，那不是意味著連佛祖也搬不動？自然代表著佛不是無所不能。

可創造不出來，不是直接否定了佛法的無所不能？

唐三葬云淡風輕，吹了口茶，小抿一口。

這個后世詭辯中的悖論，讓觀音好好思考去吧！

用佛法打敗佛法！

觀音的道心差點就要崩塌，這和尚，三個問題，一個比一個刁鉆，但卻讓人無法辯解，觀音菩薩開始有些茫然。

是我錯了嗎？

還是佛法錯了？

為什么會這樣？

我是誰，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姐姐，姐姐？”

觀音從茫然中醒來，萬年悟道參佛，卻被三個問題擊碎信仰，心中一片凄苦。

唐三葬見她臉色蒼白，嚇了一跳。

乖乖弄的東，不會是玩笑開大了吧？

他只是想把觀音從如來陣營分化出來，讓觀音自己扯起一桿旗子另立山頭而已。

并且給觀音找點事做，免得三天兩頭跑來視察工作，搞得他工作開展的很被動。

但沒想著壞了觀音菩薩道心，損人不利己的事，成熟的職業經理人是不會做的。

“玄奘大法師，貧僧于這三個問題實在無解，不知大法師可否為貧僧解惑？”

觀音微微躬身，居然擺出一個弟子禮來。

“哎，菩薩姐姐，你這可折煞貧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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