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不復往日的喧囂熱鬧，顯得有些清冷。

除了寥寥幾艘貨船，只剩下潮汐沖刷沙灘的莎莎聲。

一身白紗裙的蘭娜兒等候在港口，眺望著停泊的王室大船。

一隊護衛踏上港口，分成兩列。

穿著綠裙子的阿利森最先露面，攙扶著臉色慘白的韋賽里斯。

“慢一點，已經到陸地了。”

阿利森拍打著丈夫的后背，輕聲勸慰。

這段時間一直在潮頭島養傷，前不久剛剛蘇醒。

雷加翹起嘴角，打量著她懷里一左一右抱著的襁褓。

戴倫像個好奇寶寶，掙脫姐姐的拉手，一溜煙跑沒影。

平叛河間地的慶功宴結束后，姐弟倆短暫分別。

海倫娜第一個響應，一左一右牽起伊蒙德和戴倫，朝著擺放美食的桌案走去。

雷妮拉驕傲的揚起下巴，否認道：“不！我沒有奶水，是兩個嬰兒的養母。”

“雷加！”

伊蒙德臉色微紅，任由姐姐牽著，悶葫蘆似的跟在身旁。

“嘶嘎……”

一見到貪食者到來，紛紛四散。

只一眼，雷加就發現原因所在。

蘭娜爾表示理解，前方引路。

被拋到一邊的雷加聳了聳肩，對幾個弟弟妹妹開口：“自由活動，不要亂跑。”

阿利森扯出一抹笑容，替丈夫做主。

驀然，背后傳來雷妮拉的呼喚。

蘭娜爾上前迎接，恭敬的打招呼：“陛下、王后殿下。”

為了遷就父親，他沒有騎龍，選擇更慢的乘船。

“他有點難受，待會還得請學士看一看。”

乘坐馬車進入高潮城，城堡內的氛圍更加凄冷。

雷加轉過身，在通往二樓的樓梯上看到雷妮拉的身影。

“這邊來，陛下。”

此時的雷妮拉一改往日奢華的穿衣風格。

在潮頭島的一畝三分地，不會有人不開眼的欺負他們。

“好。”

聽聞魏蒙德亡故的消息，當夜又發起高燒，折騰的不輕。

“雷妮拉，你成奶媽了？”

韋賽里斯點點頭，想要開口，喉嚨滾動又咽了回去。

幾個弟弟妹妹的發色、瞳孔顏色很有辨識性。

雷加不再多留意。

韋賽里斯的暈船癥又犯了，吐得厲害。

走進大廳，不少賓客在等候。

漆黑龍影在天空一閃而過，攪亂其他幾條龍的和平氛圍。

國王與王后走在前面，雷加帶著幾個弟弟妹妹走在后面。

蘭娜爾沒有推辭，與阿利森一同攙扶著國王上樓。

韋賽里斯暈船有所緩和，勉強一笑：“不礙事，帶我去見見科利斯大人吧。”

海蛇在血石島大敗中身負重傷。

露肩黑色長裙，胸前去除了華麗的密爾蕾絲、珠寶點綴，長發也挽在腦后。

蘭娜爾歉意道：“父親臥床養病，母親還要照顧客人，只能我來招待。”

金黃色的敘拉克斯、陽炎，淺銀灰色的海煙。

來都來了，當然要見一見城堡主人。

雷加修繕赫倫堡，雷妮拉馭龍來到潮頭島照顧孩子。

畢竟是名義上的養母，還答應過幫蘭娜爾分擔，要說到做到。

雷加大步走上臺階，伸手接過一個襁褓。

“哼，算你懂事。”

雷妮拉綻放笑容，抱兩個孩子特別累肩膀和腰。

雷加低頭看了看襁褓里的深膚女嬰，活蹦亂跳的，小胳膊小腿亂蹬。

看了一小會，他就沒興趣了。

湊到雷妮拉耳畔，吹著熱氣：“科利斯大人怎么樣了？”

“別使壞。”

雷妮拉推搡了他一下，正色道：“科利斯大人還好，就是蘭尼諾哭的厲害，有點接受不了。”

跟叔叔一塊上戰場，廝殺時都活了下來，卻窩囊的死于腹脹。

蘭尼諾隱約察覺不對，受到不小打擊。

聞言，雷加眸光微閃，思緒飄遠。

按理說，三女國即使要暗殺，也輪不到魏蒙德。

伊耿和蘭尼諾才是首選。

偏偏這兩人沒事，反倒魏蒙德中招了。

有點想不通。

雷妮拉用肩膀撞了撞他，輕聲道：“別想了，下午就該舉辦葬禮了。”

“好，去找奶媽給孩子喂奶。”

雷加回過神，調笑著走上樓。

下午。

海風輕輕吹刮，潮汐沖刷礁石。

高潮城后園，一塊平坦的臨海崖壁。

賓客圍攏在一塊，中央擺放著一具雕刻人形的實木棺材。

韋賽里斯攜手阿利森，帶著一眾兒女站在一側。

科利斯坐在輪椅上，脖頸上纏著紗布，身后由蒙著黑紗的雷妮絲推著。

時辰一到，科利斯不顧雷妮絲的勸阻，親自為弟弟送葬。

聲音沉悶而沙啞，念誦著悼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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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今日相聚海之席，將瓦列利安家族的魏蒙德爵士送入永恒之水，人魚王的疆域之中。”

“未來的歲月里，永得他的庇護。”

隨著悼詞一句句念誦，衛兵將繩索套在棺材上，緩緩推入崖下的海水中。

至此，葬禮最重要的環節結束。

賓客散開，仆從端來美食、美酒，進行送別宴。

“嘶嘎……”

一道龍吼響起，敘拉克斯拍打著翅膀，撒歡似的盤旋在城堡上空。

與它一起的，還有紅女王梅麗亞斯、海煙。

依靠城堡的山巔上，匍匐著一條淺藍色的巨龍，慵懶的甩尾。

鄰近崖岸的峭壁上，陽炎雙足站立，高傲的俯瞰下方。

貪食者和瓦格哈爾不在，它們的體型過于龐大，這里沒它們的落腳點。

韋賽里斯挽著阿利森的手，與科利斯夫婦折回城堡。

蘭娜爾找到雷妮拉，叫到一邊聊天。

雷加又被拋在一邊，無奈的四處環顧一圈。

蘭尼諾神情悲傷，一杯接著一杯酗酒，一個英俊的騎士陪伴著他。

伊耿以不遜色的速度飲酒，目光流連在女仆的屁股上，偶爾上手拍打。

無所事事的雷加伸了個懶腰，找到跪坐在角落玩線團的海倫娜，閉眼假寐。

“姐姐……”

伊蒙德從遠處跑來，臉上掛著笑容。

海倫娜立馬轉頭，食指放在唇邊，提醒道：“噓！小聲點。”

說著，指了指坐在身后的雷加，眼神示意他保持安靜。

伊蒙德愣了愣，背在身后的雙手攪動，低聲道：“哦，好的。”

偷瞄了眼大哥雷加，眼里多出一抹嫉妒。

酒桌旁，蘭娜爾握著雷妮拉的手，笑容溫婉：“雷妮拉，感謝你為孩子們準備的龍蛋。”

“我是孩子們的養母，這是應盡的責任。”雷妮拉淡定道。

“那也要謝謝你。”

蘭娜爾眼底閃過不舍，深吸了口氣：“等孩子們度過周歲，就送到龍石島或君臨，由你撫養長大。”

養子等同于質子。

雙方已有約定，自然不好違背。

但身為母親，將兩個孩子拱手送人，難免心里不好受。

雷妮拉還不是母親，無法體會好友的感受。

不過不影響她出聲安慰。

“孩子交給我，一定會健康長大，無論是馭龍者還是淑女，都任由她們選擇。”

“我相信你。”

蘭娜爾笑容苦澀，調轉話音：“戴蒙……怎么樣了？”

自從離開君臨，她好久沒聽說過丈夫的消息。

雷妮拉想了想，說道：“還好，我了解不多，應該是每日在地牢里懺悔。”

說出“懺悔”二字，雷妮拉和蘭娜爾相視一笑。

以戴蒙孤傲的性格，犯了錯也不會承認，更別提懺悔。

蘭娜爾握著雷妮拉的手微微用力，懇求道：“雷妮拉，孩子們的第一個命名日，我希望能讓她們父女見一面。”

“這要問過我父親。”雷妮拉瞇起眼睛。

蘭娜爾眼神誠摯，輕聲細語：“我會祈求陛下開恩，也希望你能幫忙，就當為了兩個孩子。”

“我試試看，只是見一面，應該沒問題。”

雷妮拉抽回手，聲音冷淡。

“謝謝。”

蘭娜爾輕聲道謝。

高潮城，九壁堂。

科利斯坐在輪椅上，臉上的氣色很難看。

雷妮絲目露擔憂，關心丈夫的身體情況。

“科利斯大人，魏蒙德爵士的去世我倍感痛惜，王國會銘記他的奉獻。”

韋賽里斯端坐在浮木王座上，俯視著大廳內的科利斯夫婦。

說話間，臉上擠出笑容，配合手勢表達。

雷妮絲代替丈夫開口：“堂弟，你我都知道，魏蒙德的死不正常。”

她已經派人調查過，很可能是里斯的著名毒藥。

里斯之淚。

毒素無色無味，添加到飲食中，絲毫不會引起察覺。

初時只覺腸胃不適，劇毒潛藏在體內逐日加重，等到爆發的一刻。

韋賽里斯斂去笑容，低沉道：“三女國損失慘重，我設想過他們會反撲，但沒想到以這種方式。”

明人不說暗話，裝傻就沒意思了。

雷妮絲張了張口，科利斯卻搶先發話：“陛下，魏蒙德為國捐軀，是他的畢生榮耀。”

“但三女國太過猖獗，石階列島的防守仍舊不足。”

韋賽里斯疑惑道：“躲在灰絞架島的傭兵正在撤退，王國的軍隊駐扎，還有何不妥？”

科利斯沙啞著嗓子：“想要一勞永逸，血石島與灰絞架島必須修建堡壘，時刻提防三女國襲擊。”

這是他一開始擔任海政大臣時就主張的提議。

“我會仔細考慮的，科利斯大人。”

韋賽里斯沉默少許，給出回應。

他想到了阿利森提出分封伊耿的主意。

還有關在地牢里，不見天日的戴蒙。

談話結束，韋賽里斯離開九壁堂。

科利斯望著他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暗暗攥緊拳頭。

瓦列利安家族為了石階列島戰爭犧牲太多了。

“科利斯，想開點。”

雷妮絲關心的勸慰。

“我沒事。”

科利斯深吸了口氣，目光落在墻壁上跳動的燭火，呢喃自語：“三女國，遲早伱們要付出更慘痛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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