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傀的軟體相對柔嫩，哪里經得起他們的長刺短戳？

兩輪快速攢射下來，它至少被打上了五六十根毫豬刺，痛得咕咕大叫，嗖一下縮進殼里去了。

堅硬的外殼都是為了保護柔軟的內里。

換句話說，外殼有多硬，它的身體就有多脆弱。

并且這些毫豬刺都帶有倒鉤，光靠它自己肯定拔不出來。

玉輪山下的毫豬們在遇難大半年之后，也算是親手報了仇。

而朱二娘出品的毒液，能令傷口劇痛、如遭烈焰灼燒。妖傀痛不欲生也就罷了，傷口上還飛快鼓起水泡，每個都比豬尿泡更大。

五六十處傷口，就有五六十處水泡。

這些若不及時挑破，蛛毒就會迅速流去全身，造成神經麻木、肌肉無力。

聽著妖傀慘叫，蝸殼里又有了動靜。

“殼里有人！”賀靈川提醒官差瞄準，自己舉起袖箭，對準殼子里晃過的影子就是一發。

眾官差才發現，蝸牛殼里居然還有人影晃動。

有兩人手執長刀，正在飛快挑破妖傀身上的水泡。

鼬妖不知道從哪里躥出來，一個縱身就跳進了蝸殼當中。

“別去！”這廝太靈活，賀靈川想拽它尾巴，終究慢了一步。

殼子里的人見黑白晃動，揮刀就砍。臭鼬走位優秀，避過刀鋒，緊接著蓬松的大尾巴一抬——

從賀靈川角度，能清晰看見它尾部噴出一團黃綠色氣體，幾乎噴在一名刀手臉上。

這人顧不得噼砍，抓著脖子立刻彎腰嘔吐。

這種應激反應根本無法自控。

鼬妖借勢往他后背一蹬，這人站立不穩，竟從妖傀后背滾落，掉在了地面上。

同伴飛快來救。

賀靈川眼明手快，抬手就是一發袖箭，直接在他肩后開花，再反手一扯，搶在其同伙之前硬生生將他扯了過來。

這賊人有點黑，有點胖，被他扯過來時還很硬氣，一邊大叫一邊揮刀來砍。

賀靈川隨手噼斷他的長刀，抬腿就踹。

卡察兩聲，此人雙腿的腿骨都被踢折，慘叫倒地。

自有官差過去拿人。

臭鼬妖一著得手，信心大增，也不顧同伴呼喚，還要往殼子里鉆。

殼里明明有些空隙，它自恃身材小巧可以鉆入，哪知前方肉山很突兀地開了個口子，它竟沒來得及變向，一頭沖了進去。

怪物的大嘴，居然開在了這里。

等鼬妖發現已經來不及了，大嘴悄無聲息合攏，一點縫隙都沒留下。

但它放出的臭氣還在殼子里縈繞不去，怪物大概也被熏得腦殼疼，忽然又鉆出殼子，化出四肢，高高起跳。

這一蹦是使出了全部力量，就算負重驚人，也躍起四丈左右，再重重砸向地面！

砰地一聲巨響，地面又陷進去數尺，鉤索縛住的大樹直接被勒倒了兩棵。

怪物疼得受不了，想要躲入地底緩一緩。

蛛絲繩索繃得比眾人的神經還緊，像是下一秒就要斷裂。

怪物的背殼甚至開始發光，淺棕色的光芒在黑暗中不怎么起眼，但人人心中一慌，不知道這貨還能再出什么幺蛾子。

難不成還有二段變身？

眾目睽睽之下，怪物頂著滿身傷又再起跳。

誰也沒料到，賀靈川會在這個時候搶過身邊人的火把，突然沖前。

焦玉大驚：“你干什么！”

它一個虎撲，慢了一步沒攔著。

賀靈川的動作和先前那頭鼬妖一模一樣，甚至比它還要靈活，一個箭步接著起跳，沖著蝸殼口就去了。

那怪物身在半空中也看見了他，根本躲都不必躲開，只要張嘴等他就行。

那嘴大得像無盡深淵，賀靈川此舉就是自投蟾口。

不過怪物腦袋后還縮著一人，見到賀靈川懷里抱著的東西就是一個激靈，拼命拍著怪物道：“別吃，轉頭別吃！”

可惜這怪物的反應天生就要慢半拍，無論他怎么叫喚，蟾口也沒來得及閉上。

賀靈川合身躍入，手里還抱著一個黑色壇子。

壇蓋已經打開。

進了怪物的嘴就像進入黑洞，前方烏漆麻黑，只有他手中的火把是唯一的光源。

身后的光快速減弱，那是怪物正在合嘴。

就在天光消失的那一瞬間，賀靈川將火把死命摁進了黑壇子里。

這種火把浸涂了特殊油料，大雨也澆不滅。

“轟”一聲驚天巨響，蝸殼爆炸了！

勁爆的氣流從敞開的蝸殼口噴射出來，一同出來的好像還有其他東西。

接二連三，一共四次爆炸。

這時候人人還在俯身低頭，都被蝸殼里突然爆出的強光刺得睜不開眼，只聽到爆炸聲不絕于耳。

這是賀靈川預埋在草藥倉庫四角的炸藥，被一波引爆。

怪物的硬殼原本是栗子一樣的紅棕色的，爆炸后一瞬間變成透明，于是爆炸的強光毫無障礙地穿透出來。

還是焦玉最先反應過來，一虎當先沖向掉落點：“追！”

相當于爆炸的聲勢和強光來說，他們離蝸殼不遠，居然沒被氣浪掀翻，還能穩穩站立，真是不可思議。

事實上，眾人也只覺得一陣大風撲面，硝煙刺鼻，除此之外并沒太多感受。

爆炸的絕大部分威力，都被蝸殼生受了。

三下五除二，大家聚去妖傀的墜落點。

受焦玉派遣，有幾名官差鉆進樹林，結果在那里揀到了兩個人。

一個少了兩條腿，另一個只剩兩條腿。

當然在妖傀的墜落點，這里的地面凹出一個深坑。

周圍地面的泥土呈放射狀濺射，可見那一下落地的沖擊力之剛勐。

蝸殼就陷在深坑正中。

奇怪的是它并被炸成碎片，甚至形狀都保存完好，只是外殼上多了幾道深深的裂痕。

這殼子真是堅固得令人乍舌。

徐大有問焦玉：“大人，現在怎辦？”

那位英勇的特使大人既然就義，在場的最高指揮官就自動變成了這頭勐虎。

焦玉還未答話，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后頭傳來：“找人過來，把它拖出深坑。”

徐大有一回頭，驚得后背發麻：

排眾而來的，豈非正是特使大人？

全須全尾，四肢康泰的特使大人。

這位既然平安無事，那么方才抱著炸藥壇跳進怪物嘴里的，又是誰！

好在徐大有當差二十年，怪事也見過一籮筐，轉眼就想到對方大概有什么了不得的保命神通，因此他驚訝之后定了定神，換上一副喜色：“特使大人？您無恙就好！”

賀靈川卻盯著坑中的蝸殼，一臉凝重：“快將它……”

“拖上來”三字未出，蝸殼忽然動了。

它再一次飛快下沉。

羚將軍瞪目：“啊這？”

爆炸那么劇烈，還是直接在它嘴里引爆，竟然沒把這怪物炸死？

它看起來軟趴趴地，不像那么抗炸的模樣啊！

最重要的是，拉住它的鉤索怎么松了？

賀靈川抓著繩頭一扯，松的。

鉤爪斷了！

大概是最后一下爆炸時被炸斷的，并且直接斷在蝸殼里頭了。

雖說是名家出品，可它再剛健也有個強度，被怪物這么接二連三拉扯，終于扛不住了。

羚將軍怒喝一聲，沖下坑里伸角去頂。

眾人也紛紛入坑，想將它翻過來。

甚至賀靈川都召出了金甲銅人，想阻其下沉。

怎奈蝸殼砸進這里吃土很深，殼子又是光滑滑地沒個抓手，賀靈川的鉤爪也已經斷裂……這回真沒什么好辦法再阻止，眾人最后只能眼睜睜看著它遁入地下，徒呼奈何。

十幾息后，最后一點殼尾尖也消失在坑底。

這東西逃走了。

羚將軍頂得坑里泥土飛揚，氣呼呼道：“該死，真該死，就差那么一點點！”

“它遁走的速度很慢，應該也受了重傷。”賀靈川也覺可惜，但這時還是要拍拍大角安慰一下戰友，“再說，我們還有戰利品嘛。”

所謂的“戰利品”是蝸殼里的兩個人，爆炸時被轟了出來。

死掉的那個四分五裂，官差從林子各處收集殘骸，有一回甚至摸了個眼珠子回來，但就是湊不齊一個完整的人。

還活著的那個幸運兒則陷入昏迷，血如泉涌。

雖說他滿身血污，臉也腫得像豬頭，賀靈川看見他以后還是吹了聲口哨，拍拍羚將軍的肩膀道：“恭喜你了，兇手落網！”

徐大有等人也連聲叫道：“萬嵩，萬嵩，這就是萬嵩！”

他們本地人多看兩眼就認出來了，這就是一直在逃的兇犯萬嵩！

羚將軍見到仇人分外眼紅，本能地低頭想頂死他。但官差都在周圍，這廝也還有價值，它只能強忍殺意，一只前蹄拼命刨土。

“他的命，我要了！”

“別急。”賀靈川檢查萬嵩傷勢，發現這廝內腑重創，又在飛快失血，已經是命懸一線。

若是放任不管，一刻鐘后就斃命了。

沒奈何，他只能往萬嵩嘴里塞了顆保命的丹藥，再封住他腿上的穴道，減緩失血速度，而后吩咐官差盡快把他抬去鎮上找大夫。

一場大戰至此結束。

巧的是雷雨也停了，到處都是泥土的腥氣。

這里原本是有人類和妖獸守倉的，只是被這里的大動靜嚇跑了，眼見戰斗結束，他們這才三三兩兩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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