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零針琉璃廠開斗_天衣_穿越小說_螞蟻文學
第一五零針琉璃廠開斗
第一五零針琉璃廠開斗←→:
聽了梁惠師的話,黃謀又喜又疑:“惠師敢這么說,莫不是有殺手锏?”
梁惠師冷笑不語。
黃謀想了想,只說:“既然惠師有把握,那就沒什么可慮的了。”等眾人都走了之后,獨留梁惠師,再問:“這次大斗繡高手云集,凰浦和吳門就不用說了,就是四川、湖廣今年的陣容也不可小視,惠師卻說的這么有把握,能不能給我透個底?”
他說話的時候笑嘻嘻的,但卻透露出一股不容拒絕的意思。
梁惠師冷冷道:“二舍緊著要個‘底’,為的是要押外盤吧?”
黃謀沒想到她竟然知道這個,一時尷尬,斗繡押外盤不算什么丑聞,但身為斗繡一方如果押自己的盤口,這就不大好拿出來說了。
“惠師怎么知道這個……”若在廣州時他不奇怪,畢竟梁惠師也有自己的耳目,但在京師她也這樣耳目靈敏,這就叫黃謀有些措手不及了。
“我自有我的渠道。”梁惠師冷冷說道。
黃謀是個敢做敢認的人,只是尷尬了一小會就不遮掩了:“既然惠師知道,那我也就不遮掩了,沒錯,我是有買外盤。本來只是小組決勝出局,開外盤的就沒多大興趣,因為可賭性太小,怎么著凰浦也不可能輸給安南、吳門也不可能輸給琉球。但有了‘總勝’這個彩頭就不一樣了。現在外面的盤口賭的都是‘總勝’是哪家,誰也說不好哪家能贏。”
梁惠師問:“如今賠率最低的是哪家?”
“賠率最低的,還是吳門。”
賠率越低,說明外頭對吳門繡莊越是看好,沈女紅積了十幾年的威名,不是一場蠶池獻繡的失利能撼動的。
“次低呢?”
“凰浦。”
梁惠師哦了一聲,臉上的神情又冷了兩分:“追上來了啊。”又問:“那第三呢?”
“是楚省的湘云繡莊。”
梁惠師一愕,隨即慍怒:“外頭這么看衰我們么!”
“不是不是。”黃謀忙說道:“他們湖廣人好勝,有不少人拼著輸錢也押自省。一來博個冷門,二來買一口氣。買的人多了,賠率就下來了。”
其實主要是賠率第二之后買的人就少了,博“總勝”這種局面,賭客的關注點都在前面一兩家,奪冠事關實力,平時排名一二的繡莊奪冠的概率是九成九的話,那三四名往后的繡莊奪冠就連百分之一都難有的了。
梁惠師這才稍稍平氣,頭微微上昂:“二舍盡管押康祥好了。若是信不過我這話,你押多少,也幫我押多少。”
黃謀道:“若惠師真有把握,我押的可不會少!”
“你押多少,我都跟!”
“如果我押一千兩呢?”
梁惠師眉毛微微一跳!一千兩,在這個時代可是一筆極大的數目,當日凰浦押兩千兩那幾乎是抽掉了凰浦全部的流動資金,何況這里是北京,梁惠師手頭沒這么多錢。
“二舍幫我墊著吧,反正是必贏的。”
黃謀笑笑道:“若是在廣州,這筆錢惠師或許拿得出來,但遠到京師,咱都沒帶那么多錢來。”
梁惠師冷笑:“上京斗繡,康祥會沒準備疏通關系的款項?”
“那是公中的錢,可不敢隨便動。”黃謀道:“我剛才說一千兩,那也是準備將自己在京的所有身家押上去的,若再要幫惠師墊付,那就得去臨時拆借。”
“那就拆借好了。”梁惠師語氣平淡,充滿了在旁人看來是狂傲的自信:“反正就是一二日光景,便是再高的利息,也沒幾個錢。”
黃謀心中一喜,說道:“若是能確保必勝,就算拆借個一萬兩有何妨?但大喇喇一千兩銀子啊,潮州府一年的稅收也就這個數了。惠師總得讓我心安不是?”
梁惠師輕輕一笑,說:“斗繡分成兩場,凰浦、吳門都在上午,我們康祥是在下午,這便是制勝的關鍵。”
黃謀但他雖然不如陳子峰,但畢竟也是極通刺繡的人,聽了這話微一轉念,馬上道:“沒錯,沒錯!”
通常來說現場斗繡有可能會刺激繡師的靈感,但同時因為時間等條件的限制會導致繡師無法盡情發揮,許多需要慢工的繡品便無法在斗繡場上完成,因此對同等實力的繡師來說,先出手和后出手差別極大。
凰浦、吳門作為先手,出手之后無法修改既成事實,而梁惠師作為后手,大可先看凰浦、吳門的斗繡情況,再根據評對方優缺點以及評判的喜好等各方面來擬定自己出手的策略,這里頭的優勢就太大了。
黃謀再一沉吟,心道:“蠶池獻繡,我們的《九龍匯》拿到了上上,吳門的《萬國錦》也拿到了上上,雖然皇后仍將《萬國錦》置于《九龍匯》之上,但畢竟是同檔的,而且皇后又有私心。作為后發我們確實大有勝算。”
當下笑了:“好!那我就押他個五百兩!一千兩銀子分成兩份,也不用拆借了,也幫惠師押上五百兩。”
梁惠師還有一個繡坊呢,而且這么多年的積攢回到廣州不至于幾百兩銀子都沒有,他倒也不怕她走數。
梁惠師卻怒道:“莊主這么押,是看不起妾身么!”
“不是,不是。”黃謀道:“只是這只是個外盤,沒必要去借錢啊。”
“莊主自己要押多少,我無權置喙,但你幫我押一千兩!”
黃謀愕然。
隨即便明白了,梁惠師賭的不是錢,而是一口氣。
御前斗繡終于開始了——雖然蠶池獻繡已算“斗”了一輪,但獻繡終究是靜態的,哪如現場斗繡來得精彩?因此繡行中人都當琉璃廠這一次是御前大比的第一場斗繡。
凰浦被安排在上午,這個時代交通不便,大部分人都是靠兩條腿走路,林叔夜為了繡師保留體力自是不會讓她們走著去的,天還沒亮就雇了兩輛牛車,將人拉到了琉璃廠。
他們來得早,到琉璃廠時天才蒙蒙亮,休息妥當之后,才見看熱鬧的人陸續進場。
尚衣監的人昨日就來布置了,將四組人分在四個相鄰的晾瓦場上進行,凰浦在甲區,吳門在乙區。
林小云道:“嗨,可惜了,不能跟沈女紅同場競技呢!”
黃娘罵道:“沈先生怎么說也指點過你,有師徒之誼,你就這么沒禮貌?”
去年沈女紅為高眉娘千里南下廣東,在凰浦期間除了與高眉娘敘舊,也抽空指點了林小云、黎嫂等人,時間雖然不多,但她是何等人物,指出來的問題對繡師而言那都是千金不換。
林小云笑道:“沈女紅又不是她的原名,當面這么叫不好,背后這么叫那是尊稱啊!”
黃娘倒也知道“女紅”一名之于蘇繡,正如“眉娘”一名之于粵繡,那是創始人的名字,后世繡娘非蘇繡一代之魁首不能冠上此名。
眾人笑了笑,也就不與他計較了,又見他還能說俏皮話,想必是信心在握。
看看辰時將近,人越來越多,除了附近的百姓之外就都是各省以及京師繡行的人,各在京的商鋪、攬頭自不必說,其它各省繡師來的人也不少,比如下午才開始斗繡的也都派人來觀戰——雖然不涉及勝負,但有“總勝”的在,總會引人爭勝。
康祥的人也來了,雖然前兩天才鬧了一場,但此時見面黃謀又笑嘻嘻的了,對林叔夜笑問:“不知這次高師傅會出什么高招?三弟提前些給哥哥透露兩句?”
“斗一場安南罷了。”林叔夜淡淡道:“這次姑姑不上,由云娘、繡奴上場。”
黃謀聽了,暗中大喜:“凰浦是云娘她們上場,那還怕什么,就不知吳門那邊沈女紅會不會下場,如果她那邊也是弟子下場,那還怕什么呢!”隨即又有些懊惱:“可惜可惜,早知道該押八百兩才是!”
辰時踏正,中區見召,眾莊主、繡首和繡師聽到鑼聲召喚,一起來到臺下,臺上坐著三個人,正是那位工部員外郎、尚衣監左少監秦德威以及一身宮衣的霍綰兒。秦德威的干兒子出來說了幾句場面話,道:“此乃是御前大比第一場現場斗繡,諸莊當勠力以赴,卻不得舞弊,否則必有重罰。”
眾人同時稱是,那太監便讓到一邊,要讓上官宣布開場,那位員外郎讓了讓秦德威,秦德威看霍綰兒,霍綰兒也讓了讓,秦德威這才站了出來,說道:“此次斗繡,以‘花’為題,針法、用料、品類均不限,辰時二刻開始,午時二刻結束,上日晷。”
便有四個小太監將一臺日晷搬了過來。
秦德威道:“時辰以此日晷為準,諸人便各往繡場開始吧。”
四組八莊各往分組,工部沒有派人,只有尚衣監來了四個小太監到分場監視——斗繡過程只要不出舞弊就可以了,三大評判不需從頭到尾看著,畢竟決勝的關鍵在于最后的評點。
甲區的分管宦官臨場后道:“兩莊報題。”
安南的莊主上前道:“安南升龍繡莊,我們要繡的是《四季花》屏風。”
林叔夜聽了心道:“這一次贏穩了。”便上前一步道:“廣東凰浦繡莊,繡《百花爭艷圖》。”
黃謀在旁邊聽到,忍不住咦了一聲。去年凰浦與茂源斗繡爭和安繡莊,題目就是繡百花,當時凰浦是以一幅《百花爭艷》險勝,而出手的人正是林小云與李繡奴,不料今日舊事重演。
雙方報題既畢,馬上各上繡棚,安南的繡莊出動了三個人,凰浦這邊只上了林小云和李繡奴兩個,黎嫂叫道:“哎喲,吃虧了。早知道讓三妹也上。”
辜三妹卻苦笑說:“我插不下手。”
要上這《百花爭艷圖》自不是臨時決定的,三日前林小云跟高眉娘商量之后便定了下來,之后林李兩人便關在了密室之中練習,這事對外保密,但辜三妹等卻自然曉得,還曾前往觀摩。
但見凰浦立起了一塊方棚,繃好了一塊四尺見方的繡地,林小云和李繡奴隔著繡地面對面站著,同時啟針。
便有觀眾叫了起來:“喲喲,面對面站著刺繡啊,這是什么針法?”
通常的刺繡,乃是就著繡花棚坐好,繡地與地面平行或者根據需要稍微傾斜,但凰浦的這塊繡地卻是立了起來,繡地與地面呈九十度,這種站著刺繡的場面卻是罕見的。
黃謀看得心中一凜,這《百花爭艷圖》的構圖他早就知道,其精微奧妙之處確實難得,料來凰浦不會為了一場比賽臨時改弦更張,而且也無必要,這時沒忍住,便上前兩步細看兩人針法,只看了幾眼,心中一陣嘆息,甚至忍不住微微妒忌:“林老三去哪里搜羅來這樣的奇才!”
原來去年在和安繡莊與廣茂源斗繡的時候,林小云和李繡奴都只能算是大師傅級別,等到廣潮斗繡時兩人雖大有長進,但也還不過是在部分能力上能與宗師抗衡,但這時黃謀再看兩人針法時,只覺快中見穩、穩中見準,穩準之中暗含奇變,一針一線都扎實無比,已是妥妥的宗師境界!
從海上斗繡到和安斗繡再到廣潮斗繡,黃謀幾乎是見證了這兩人成長的,這才多久?兩人便已從大師傅都勉強的繡師成長為刺繡宗師,這等天賦也不怪他要妒忌了——如果不算梁惠師的話,他潮康祥滿打滿算也才三個宗師呢,誰能想到凰浦一年多時間就成長出了兩個!
這個斗繡場周圍有大幾十號人圍觀,安南繡莊那邊沒什么好看的,但凰浦這邊兩個人的繡地是立起來的,為了避免陽光直射影響視覺,繡地是東北西南走向側放,林小云站東北面西南,李繡奴反之,兩人面對四尺見方的繡地,一個運腕針線綿密,一個運臂大開大合,便如兩個風格完全不一樣的武林高手一般,在兩步方圓內自如進退,煞是好看,其針如在閃、其線如在飛,繡地上的線條形成得極快,幾乎要追上畫畫的速度了。
親眼看到如此絕技,周圍驚呼贊嘆之聲此起彼伏,便是好些不太懂刺繡的百姓也覺得不虛此行。
有道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湊熱鬧的百姓只是覺得林、李姿勢好看,繡行的人看了卻暗自震驚,紛紛調整對凰浦的評估。
便有一個攬頭暗中道:“怪不得廣東上一屆斗繡能奪魁,果然是有底蘊的。聽說這兩個都還不是繡首!”
“可我怎么聽說他們廣東上一次奪魁是靠……嘿嘿,”另外一個絲繡鋪老板說:“這里廣東人多且不說那個了,就算是上次奪魁憑的是真本事,那也不是這個凰浦繡莊,是茂源繡莊啊。”
京師一個老裁縫道:“其實就算是陳尚衣,怕也比不上沈女紅啊。不過話說這次茂源怎么沒來?”
卻有一個來自廣東的攬頭道:“你們知道什么,這一家凰浦在廣東就是硬生生斗倒了茂源,這才搶到了這個名額。”
眾人聽了更是驚訝,一時間更是議論紛紛。
黃謀聽了幾句便不再理會,卻更細看林李二人的針法,看了有一刻鐘,心道:“凰浦有高眉娘坐鎮,又有黃娘、袁莞師,如今再加上這兩個小的,等回到廣東,那便又是一莊五宗師的格局了,我潮康祥也壓不住他們了。”想到這里不禁微微失落,偷眼看去,只見林叔夜既無得色,也無自矜,心中也不禁佩服:“三弟這胸襟氣度,的確人所難及。”
對于林小云和李繡奴的進境林叔夜自是不意外的,此時正與高眉娘點評林、李兩人針法的得失。
在和安繡莊斗繡的時候,林小云和李繡奴的針法奇變有余穩重不足,在好幾路針法上甚至還存在重大缺陷,那場斗繡之后高眉娘復盤了兩回,又把兩人叫到跟前親自演示,將《百花爭艷圖》解釋得明明白白,兩人受教后也反復練習,因此如果說和安斗繡時兩人繡《百花圖》乃是硬著頭皮上的急就章,這次二番上馬那便是得心應手了,每一針都暗含著高眉娘的打磨,每一線都蘊藉了林李的苦功,此時雖不用“三手針法”,但下針仍然極快。
林叔夜見了歡喜道:“云娘繡奴的針法又長進了。比起前晚練習時所見,今天的狀態更好,這幅圖繡出來,除非吳門那邊有驚奇之招出來,否則‘總勝’有望。”
這幅《百花爭艷圖》在構圖和寓意上有很大的優勢,只要林小云和李繡奴能夠將其中精妙展現出來,別說勝過安南的繡師,便是放眼天下也難逢敵手了。
高眉娘道:“我也想知道吳門那邊,娟兒會出什么招。”
林叔夜道:“要不我們一起去乙區看看?”
高眉娘正有此意,便交代了黃娘兩句與林叔夜起身,黃謀望見,走快幾步趕上來笑問:“要去看沈女紅?”
“二哥也想去看看?”林叔夜和他相視一笑:“一起吧。”
兩區是挨在一起的,繞過一片紅墻走到隔壁便到,這邊卻聚集了二百多人,黃謀嘆道:“蘇繡在京師的名氣,畢竟比我們粵繡大。”
林叔夜低聲對高眉娘道:“如果當年不是陳子峰,姑姑在京師必也如此,或者更勝一籌也未可知。”
高眉娘微微一笑,沒有應答。在西南的時候她曾幾次聽到沈女紅的名聲跨越數千里傳到滇貴之間,當時妒忌過,憤怒過,恨毒過,但如今卻已經放下看開了。
三人擠到內線,往里頭一看,同時咦了一聲。
卻見這邊場上也是五個人,朝鮮那邊三人下場,吳門這邊兩人下場——沒有沈女紅。:mayiwsk
新書推薦: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