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屏風隱約可見一個身影,流云不由自主的繞過屏風。只見那人頭發高束,髻上一根白玉簪,一身絲質紫袍松松垮垮,就在腰間隨意的打了一個結,卻絲毫沒有邋遢之感,襯著他欣長消瘦的身材,反倒有說不出的飄逸灑脫,別有一番風流韻致。此刻他正立在一張白玉石面的桌案旁,執了一管狼毫肆意揮灑。
“隨便坐。”他淡淡道,并未抬頭。
流云垂手而立,靜靜等候,種種跡象表明,這個人的身份尊貴異常,不可造次,最最重要的是,那幅《萬里江山圖》,幾乎致傅家與死地的江山圖,圣旨上說褪色的江山圖,分明好好的,被他制成了屏風,安放此間。
“你……很沉的住氣。”他嘴角微揚,似笑非笑。
“既來之則安之,急有何用?”流云亦輕笑。
“很好。”他抬眼,加深了嘴角的弧度。
流云愕然,他不正是那年虎丘花會上遇見過的公子嗎?后來在杜閣老家也見過,記得他是和鄭青山那廝一起的。心中恍然,傅家的被抄,怕是與他脫不了干系。
“記起來了?你爹應該沒跟你提過本王吧?不少字”他的雙眸適才還是平水無波,只一瞬便深邃起來,宛若兩潭深深的漩渦,看久了,竟有被吸進去的感覺。
本王?那么他是個王爺了,當年她就料定他的身份非同尋常,原來是個王爺。流云定了定神:“確實沒有提起過。”
“那本王就自我介紹一番。”他擱了筆,負了手,慢慢踱了過來,邊道:“看見園子門外的匾額了嗎?”。
“謹園”……是啊!她早該猜到的,他是當今三皇子……謹清王。
“在下見過謹清王。”流云恭然一揖。
他凝視著她,一步步靠近,近到彼此的呼吸都糾纏在一起,流云不自覺的僵直了脊背。
他幾乎是附在流云的耳邊,用低低的,啞啞的,充滿魅惑的語聲說道:“傅流云,本王等你很久……很久了……”
流云只覺頭皮一陣發麻,之前他讓侍衛請她的時候稱她為傅喬雨,現在他又叫她傅流云,他是要告訴她,他知道她的底細?還有,他說等了她很久,很久……這是什么意思?流云極不自然的一笑,故作輕松道:“王爺說笑了,流云承蒙王爺相邀,一刻不曾停歇就來了,至于讓王爺久等,流云認為,那是王爺自己的莊園離京太遠的緣故。”
哈哈哈……他昂頭大笑幾聲,離開流云,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下,半倚半靠,坐姿慵懶散漫,隨手取過幾案上放的玉扇,打開,輕搖,肆無忌憚的打量著流云,眼底眉梢全是笑意:“傅流云,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有趣。”
有些人的笑,讓人如沐春風,溫暖而親切,有些人的笑,卻讓人毛骨悚然,因為看不透笑容背后的深意,他的笑就屬于第二種。流云不語,這個時候主動權在他手里,她只能是靜觀其變。
龍擎天審視著眼前這個人,他一直以為對她了如指掌,這幾年她的所作所為,尤其是傅家被抄以后她的表現,他一清二楚,然而知道的越多,他反倒越是琢磨不透她,就像現在她站在他面前,沒有敬畏,沒有驚慌,沒有訝異,眼神淡淡,笑容淡淡,淡若云煙,飄渺的云煙,看不透也抓不住,而他,必須將她掌控在手里,因為她是他早就埋伏下的一顆棋子,而他是操控著。希望她呆會兒還能保持這份從容和淡定。
“你比本王預想中遲了一個月進京,不過先安頓好家人也是應該的,你離開淮陰也有一個多月了吧!想不想知道家中的情形?”龍擎天慢聲道。
饒是流云再鎮定,此時也不由色變,她還以為家人在淮陰是安全的,沒想到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是如何知曉的?難不成他一直派人跟蹤她們,為什么?
龍擎天很滿意她的反應,繼續不疾不徐的說道:“‘如意樓’生意很不錯,所以那個吳掌柜眼紅了,想毀約,不過,本王已經幫你擺平了,他若老老實實,四成收益還歸他,不然一文錢也別想要了。”
“多謝王爺費心。”流云極力維持鎮定,一個高高在上的王爺,在千里之外時刻關注著她,應該不會是因為太無聊了,他的目的何在?流云實在想不通。
“你母親的病也大有好轉,你揚州大伯母她們一行也到了淮陰,而傅喬汐和沈子謙十日前在杭州見面了……”龍擎天繼續道。
“王爺,有話請直說。”流云抿了抿唇,在這秋老虎肆虐的時節,站在此地,此時此刻,她只覺寒意森森,冷汗涔涔,如同抱了那條冰雕的鯉魚在懷。
他換了個姿勢,依然慵懶而散漫,漫不經心道:“依傅家所犯之罪,就算是滿門抄斬也不為過,只要本王點個頭,就可以讓傅家所有的人從此消失,包括你……”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王爺要滅了傅家確實是輕而易舉的事?”流云硬冷了聲音道。
“相反,要本王放過傅家,也是輕而易舉的事。”他玩味的笑看著她。
流云靜靜望著他:“條件?”
他合上扇子,用扇骨輕擊左掌,笑道:“傅流云果然是個聰明之人,與你說話,痛快。”
流云腹誹:你自然是痛快的,將別人的性命玩弄與股掌,看著別人刀尖上起舞,很刺激吧!
“王爺的痛快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流云大膽直言。
他絲毫不以為忤,還是笑吟吟的看著她:“此話還言之過早,如果你能為本王辦成一件事,那么,結局一定是皆大歡喜,若是辦不成……”他頓了頓,眸光驀然森冷如千年寒冰,噙了一抹殘忍的笑意:“那么本王只能用你們的痛苦來取樂了。”
“王爺的意思是若是流云辦成您交代的事,就會放了我爹,還傅家一個清白?”流云冷笑。
“不止,你還會得到意想不到的東西。”他又恢復了先前的傲慢神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