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沒有殺光,反倒自己人悉數被擒?”攜著美夢被喚醒的忿怒,指揮使張思明的呵斥劃破夜空,驚醒了睡夢中的兵士。
許多人跳將起來,刀劍出鞘,戒備四方:“什么情況?什么情況?咦,幾更天了,乙隊還沒回來么?”
“韓華裾那個廢物!”張思明惡狠狠拍案,“等他回來,定要罰他一月軍餉,重打五十大板!”
“……如果能活著救出來的話。”道士淡定的道。
“什么?他也被抓了?”張思明瞪眼。
“法符上顯示是這樣……那個商隊里有高手,還會點仙家手段,乙隊一時不查……法符有限,傳回的消息就這么多。”雖是回答問題,道士言語中自有一種高傲,仿佛張思明才是他的下屬。
“草!草!草!”張思明禁不住罵聲連連,“有高手?委鬼軍劫道的時候不跳出來,偏等我們上手才出現。”
略加思索,此人漸漸恢復了冷靜:“通傳下去,繼續睡覺。明早全體拔營急行,爭取午時……”看道士一眼,搖搖頭,“晚上在他們下一處落腳點完成包圍,趁黑清剿。”
“天象顯示,明日必降大雨。”道士微微一笑。
“大雨?”張思明一愣,“好,那就仍舊午時,明日午時,在……定山將軍廟布陣,伏擊這行人。定要叫他們寸草無生,片甲不留!”
“嘿嘿……”道士邪笑著轉身出帳,環繞周身的碧火一陣翻涌,似乎興奮期待著什么,夜色之中,仿佛墳頭上一團團鬼火飄蕩,兩個高大的身影緊緊相隨。
“這幫神神叨叨,裝神弄鬼的靈修……”道士出帳,張思明忍不住嘟囔。
不過,雖是背地里畫圈詛咒,忌憚的看著三個消失的身影,硬沒敢出太大聲音。
“撲棱棱……”夜色中,一只偉岸禽鳥沖天而起,劃破夜空,向某個方向投去。
“繼續走就好了,再有三日就到保州了,保州南宮坡大人、箭神葉二郎的名號,大家都是聽說過的,想那委鬼軍,必不敢在保州境內撒野。”
一天兩次被劫,且顯然是被委鬼軍給盯上了,第二天一大早,商隊之人頗有些離心離德……
有的懷疑,是不是出發的時候,拜關二爺不夠恭敬,得罪了他老人家;有的則開始擔心,今天上路,會不會繼續被委鬼軍追殺;還有的既非迷信,也不擔心,卻因又驚又嚇兼之沒睡好覺,犯了急病。
為此,商隊幾個頭領不得不費盡唇舌,收攏人心,然后蒸煮行軍藥,治療病者,忙的腳不沾地。
除了上述麻煩,總還有兩則利好消息,一是,驛站中人會派出一隊二十人,押送四五兩囚車,裝著昨夜俘獲的委鬼軍眾,與商隊一同上路。
二則是,高手劉火宅,已經收了他們集資的一千兩銀子,必會一路隨行保護他們。
這兩樁消息的刺激下,商隊之人總算振奮了士氣,收拾行裝,喂馬套轅,洗漱打掃,磨磨蹭蹭開拔上路。
然而天公不作美,出發沒多就,也就辰時末巳時初,天空滴起了雨點。
先是零星小雨,然后雨滴逐漸增大,雖不到傾盆的程度,也給車隊帶來的相當的麻煩。
總算這樣的長途運糧隊,對諸如此類的狀況早有準備,剛落下雨點,前后趕車人便有條不紊取出斗笠戴好,將可遮雨的桐油布覆蓋到糧車上面。
不過,人和怕淋的糧食可以遮雨,太行的山路卻沒辦法全數遮住的,道路漸漸泥濘起來,原本預定的目標,便就難以達到了……
“十里外有條岔路,通向個劉猛將軍廟,香火頗盛,應該足夠落腳歇歇。實在不行,將就住一晚也沒甚問題。”隊中有走過這條路的老人,很快提議道。
配好了雨具,定好了行程,隊伍緩緩起行重新上路。
劉火宅的車走在隊伍最前方,后面商隊眾人緊緊跟隨。
沒有辦法,士氣低落,人心惶惶,見識了他昨夜的勇猛之后,行進之間,人人都想靠的更近一點。
如果他還像原來那樣,走在隊伍的最后方,就沒法趕路了……
他現在,就是個棍子上的胡蘿卜。
“吱吱呀呦……”被雨水淋濕,變了調子的車軸轉動聲響在太行山麓,陰云遮蔽了天空,讓商客們原本壓抑的心情益發不安起來。
有的人因為恐懼,有事沒事的來與劉火宅說話;有的人則因為恐懼,比起平時來益發的不愛說話,只把耳朵豎起,靜靜的聽聞周圍的聲息。
劉火宅屬于后者,盤膝坐在車上,連體的蓑衣從小丫頭頭頂,直垂到車板,對那些搭茬一律不應,戒備四方。
從方才開始,他隱隱感覺到了,空氣中傳來的令人不安的漣漪。
但是,似乎是距離太遠,傳到此間,那漣漪已經太淺,得不到更多的有用信息,甚至從哪個方向傳來的,都有點判斷不出。
“叮鈴!叮鈴!”正竭力分辨著,那被雨絲打的模糊不堪的氣息漣漪,路的前方,陣陣響鈴傳來。
音樂是有感情的,這句話果然不假。
同是鈴聲,南宮鈴那一聲上下叮叮當當的金鈴,讓人想起的,是春暖花開晴正好,故交攜手踏青去,而前方傳來的這鈴聲,只讓人聯想到死氣沉沉,哀樂聲聲的墓葬場面。
“踏!踏!”伴著鈴聲,三個身影從雨中現身,兩個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壯漢,護翼著一個青黑道袍的年輕道士。
道士左手持拂塵,右手引魂鈴,一步一搖,拂塵散發微光,雨滴不濕,引魂鈴靈光隱隱,與壯漢步伐正相應,一步一響。
“你就是昨夜孤身擒了我三十多屬下的商隊高手?”相對而行,距離商隊尚有十丈,道士駐足停鈴,出聲發問,兩壯漢隨之止步,“卻原來只是個武修……”道士咧嘴一笑,狀甚輕蔑。
“原來你就是那班廢物的上司?上梁不正,下梁歪,上梁廢物,下梁才點心,臭牛鼻子道士,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劉火宅還未發話,他脖子上的小丫頭已經伶牙俐齒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