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軍官處的陳書記第二天確實將吳紹霆的檔案和履歷遞到了督撫辦公處,可是一直等到四天之后,吳紹霆才接到了廣州陸軍衙門督撫兼廣州將軍孚琦的傳見。
在前一日時,吳紹霆特意打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不得不忍痛將前額的頭發剃干凈,并將后腦勺的辮子重新梳洗了一番。督撫約見的時間是正午,一大早他就將自己那套干凈的德國士官禮服穿戴了起來,整個人立刻煥然一新,精神抖擻了不少。
他來到陸軍衙門,再次見到前院的小吏時,這些人都是點頭哈腰湊過來討好,將“以貌取人”這句成語表現的淋淋盡致。
陸軍衙門提督辦公室僅僅是一個虛設,因為陸軍衙門在郊區很不便利,孚琦大多的時候都是在城區的將軍府辦公。這也是為什么軍官處將吳紹霆檔案送過去之后,足足等了好幾天的時間才有結果的原因。
在辦公室外的走廊上等候了片刻,孚琦才讓秘書官請吳紹霆進去。
孚琦全名是西林覺羅•孚琦,滿族正藍旗人,如今已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因為他是一個滿族人,在如今漢族對滿族怨念愈發嚴重的時代,理所當然備受非議。不過,歷史上記載他并不是一個迂腐的人。自從封為廣州將軍上任以來,他一直致力于教育改革,整頓轄區內的中小學堂,并且也時常奉勸滿族同胞開化學習。
吳紹霆走進辦公室后,硬著頭皮準備行跪禮。
孚琦見到吳紹霆一身洋人的軍服,硬梆梆的上衣如果行跪禮肯定不方便,于是淡笑著揮了揮手,說道:“免禮吧。”
“謝大人。”吳紹霆總算松了一口氣,他前世可從沒向人下跪過,要真的跪下去了只怕日后心理會留下陰影了。
“怎么,一身像樣的衣服都沒嗎?洋里洋氣的,難道我大清國自己的東西不好嗎?”孚琦坐在大書案的后面,先前的微笑不見蹤影,臉上看不出任何波瀾。
“回大人,在下回國旅途中沒有洗過衣衫,前幾日將所有衣衫都清洗了,至今未曬干,故而只能以這身行裝來見大人。”吳紹霆回答道。
“哦?我還以為你是要故意顯擺自己是留過洋的呢!”孚琦有幾絲揶揄的笑道。
“在下并無此意。以大人的智慧,一眼就能辨認出能人與庸人,單憑一件衣衫在大人眼前是成不了障眼法的。”吳紹霆不吭不卑的說道。
孚琦揚了揚眉毛,樂了道:“你還真會說話。”
吳紹霆保持著軍人般的剛毅神色,不流出任何阿諛奉承的態度。
孚琦拿起了面前桌案上的一份文書看了看,繼而又說道:“軍官處陳主計在你的履歷后面加了幾筆注釋,似乎你對衙門分配你去舊軍任職并無怨言呀?”
吳紹霆心中有些郁悶,這陳大人是什么意思,當時自己沒有表態可不表示自己無怨言,讓一個學習近代軍學的軍官去帶手持冷兵器的士兵,這不是赤裸裸的浪費人力資源嗎?不過孚琦把話都說出來了,自己也只好認栽了。
“國家培養了在下,是讓在下努力報效國家而非討價還價。因此在下絕對服從衙門的安排,哪里需要在下,在下便前往哪里。”他鏗鏘有力的說道,并且做出一副鄭重其事的姿態,盡量讓自己在孚琦眼中留下好印象。
孚琦聽了這番話,忍不住點了點頭,露出了贊賞的神色,點頭說道:“很好,朝廷需要的就是像你這樣不忘本的留洋高材生。”
他頓了頓,又換上一副惋惜道:“兩個月前從日本回來的一個姓許的留洋軍官,就因為衙門委任的職位太小,竟然跑去福建了。這樣的人可要不得,也不想想他留洋幾年的費用是誰給的。”
吳紹霆知道孚琦是在說許崇智,他現在可不關心別人的事。
“大人,在下什么時候可以赴任?”他問道。
“嗯,你有積極的態度很好。其實廣州這邊并不是只剩下消防營一個哨官的缺,新軍二十四鎮最近新組建了一個步營,這個營的管帶尚無人選。”孚琦故作神秘的說了道。
吳紹霆怔了怔,管帶一職相當于營長,這可不是一個小官。在二十一世紀營長平均的年齡都要達到四十歲左右,可想而知要在軍隊中混多久的資歷才能當上營長。他知道以自己剛從軍校畢業的學員軍官來說,是不可能一步登天的,因此并沒有抱有過多的幻想。
“大人,您這是………”
“我對你的印象不錯。但是我并沒有如你所說的那樣,一眼就能辨出你的真實才干。我之所以告訴你二十四鎮還有一個缺,是希望你好好表現,用行動來說服我。你放心,我并非一個庸碌的人,軍隊乃國防之機要,軍官乃軍隊之脊梁,我自然會重視。”孚琦認真的說道。
“在下明白了,在下一定不負大人的期望。”吳紹霆挺起胸膛,莊嚴的說道。
孚琦看著吳紹霆的氣勢,心中很是滿意,說道:“好的很。下個月你就到山字營上任,其他的事宜軍官處的陳主計會安排妥當的。”
吳紹霆應道:“末將明白。”
孚琦點了點頭,道:“行了,你先退下吧。”
吳紹霆行了一個躬身禮,然后退了出去。
孚琦望著吳紹霆的背影,神色漸漸變得有些凝重了。如今全國上下的局勢越來越讓人不安,他不知道滿人的政權還能堅持多久!他很清楚廣州新軍里的情況,革命的思想早已經滲透了許多基層士兵,如果不做好充足的應對措施,遲早會一發不可收拾。
眼下在新軍當中,能干的人都有會黨的嫌疑,除此之外就只剩下那些捐出來軍官和碌碌無為、混吃等死的庸人。一旦出了什么亂子,他真不知道自己還能調用什么人!
盡管留洋的學生被“革命”污染的嫌疑更大,可據說日本和南洋一帶才是這種叛逆的高危地區。好歹吳紹霆是遠在德國,德國目前同樣是帝權制國家(實際是二元制君主立政體),絕不會容許那種“共和”、“民主”之類的邪念發生的。
他嘆了一口氣,在心里暗暗尋思著:盡管這吳紹霆是吳長慶的堂孫,只是時過境遷,也不知道他到底可不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