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您吉言,我也希望能這樣。那么,吳執政閣下今日突然造訪,不知道所為何事呢?哦,哦,讓我猜猜,十之八九是因為日本和青島的事情,對嗎?”朱爾典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煞有其事的笑著說道。
“不瞞你說,正是此事。”吳紹霆豪不隱瞞的說道,“今日前來特意向請教朱爾典先生對這件事看法,以及貴國政府對待此事的態度。”
“哦?”朱爾典把手里的曲奇餅吃完,拿出手帕慢條斯理的擦拭了一下手掌,故作疑惑的說道,“吳執政居然關心我們大英帝國對此事的立場?這可真是讓我感到……怎么說呢……驚奇!我很欣賞吳執政的為人爽快,所以我也不會用毫無意義的語言來搪塞,我相信吳執政應該很清楚我們大英帝國對此事的態度,難道不是嗎?”
“我希望得到朱爾典閣下的親口應證。”吳紹霆不動聲色的繼續說道。
“那好吧,我相信濱口公使先生已經與您談過,不得不說就連我都對濱口先生彬彬有禮的態度感到敬佩,同時日方提出的條件對中國來說幾乎是一次破天荒的有利。要知道這可是近百來中國第一次完成對不平等條約的修改,這可是貴國近乎三代人一直努力追求的愿望呀。”朱爾典繪聲繪色的說道,那樣子恨不得把日本的條件吹上天。
“呵呵,”吳紹霆冷不防的笑了起來,他把手里的茶杯放了下來,“如果說用多一個租界來換取所謂的改約,我相信這只會對我們中國越來越不公平。公使先生,我知道用不了多久你會來找我,然后通過各種手段來對我和我國政府施壓。而我今天之所以特意來找你,就是要鄭重的表示我的態度,不管我肩負多少壓力,此事我絕不會答應。”
朱爾典臉色漸漸冷了下來,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有一種憐憫的目光看著吳紹霆。他實在想不明白,像吳紹霆這樣頑固不化的人是如何完成這個國家的統一,自己原本以為劣等民族能由個別突出的人物擔任領袖,卻沒有料到如今統治劣等民族的人還是一個滿腦子不開化的野蠻人。
兩年前廣東大戰時,他深深記住了吳紹霆當時狂妄的態度,居然憑借區區廣東一省之力妄圖與大英帝國作對,甚至狂言要切斷香港淡水來進行無恥的威脅。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對吳紹霆的印象已經十分不好,遲早是要讓這個年輕的狂徒知道厲害。
“我真是無法預料這件事的結果,中國敬仰的吳執政官竟然放棄恢復主權的機會,甚至不惜發動一場毫無可信力的戰爭,這些內容一旦傳出去,我相信對吳執政官的大總統競選是一個極其沉重的阻礙,您的政敵們很有可能會大肆拿這件事做為抨擊的借口。不僅如此,您在我們西方國家的言論當中也不會得到好的評價,就是因為您不顧多次勸說而做出一項絕對愚蠢的決定。”朱爾典不客氣的說道。
“抨擊我的借口,西方國家不好的評價?哈哈,”吳紹霆忍不住放肆的笑了起來,“我可不這認為。其一,挑起戰爭的罪魁禍首并不是我,其二,我不會接受日本的改約,但我會接受德國政府交還青島,其三,其他人對我的評價都不重要,我只會對我國家和人民負責。”
“什么?”朱爾典怔了怔,一下子從椅子上坐直了身子,直勾勾的沖著吳紹霆質問道,“您是說德國要將青島交還給中國?這不可能,德國從去年年底就開始加強青島的軍備,這么做的目的正是為了鞏固青島的利益,他們怎么可能突然交還青島?”
“不管你信不信,用不了多久我和德國公使就會公布這件事。完成青島交接之后,德國在遠東的勢力也就失去意義,如果日本還要進攻青島,那就是名副其實的向我中國開戰。就算你們西方列強可以容忍這件事,我們中華民國的四萬萬國民也絕不會容忍,我必然誓死捍衛國土主權。”吳紹霆鏗鏘有力的說道,在說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甚至還透露出一股強音干的威脅口吻。
朱爾典呆住了,如果德國交還青島給中國的話,那這件事可就徹底變質了。雖然在他看來眼下的中國仍然是弱小不堪的國家,可自己這段時間正愁著招募華工遠赴歐洲參戰,一旦激怒了中華民族的情緒,英法聯軍不僅得不到足夠的人力協助,還會與中國形成敵對關系。在歐洲戰局緊張要命的時候,這無疑是雪上加霜的難題。
不僅如此,他再一次聯想到兩年前吳紹霆的口出狂言,這個野蠻人未必是嘴巴上逞強,當年對方能威脅香港,這次同樣也能故技重施。不單單香港有難,甚至連西藏……
他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件事已經越來越復雜了。
吳紹霆看著朱爾典吃驚的樣子,心里知道自己的計劃湊效了,雖然他到今天為止仍然沒有收到德國公使辛慈和青島海軍司令部的回復,不過這是故意放出這番話,目的就是給英國和德國同時施壓。
“哦,如果真是這樣,我會真誠的恭喜吳執政,可是還有一點疑問,關于德國在青島的軍事設施、駐軍以及軍艦,這些該如何處理?您應當明白,我們英國在歐洲戰爭與德國是水火不相容。”朱爾典嚴肅的問道。
“至于該如何處理與德國移交青島的問題,這不應該是公使先生你所擔心的范圍吧。”吳紹霆淡然的說道。
朱爾典沉默了一會兒,慢條斯理的開口說道:“我現在可以明白吳執政您的意思了,您已經下定決心保護德國人,對嗎?我必須在最后友好的態度之下提醒您,南京政府大總統的大選還沒有正式開始,誰也不會知道選舉的結果是什么。除此之外,如果您執意要與德國站在同一陣營,我只能說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決定。”
吳紹霆聽出朱爾典的威脅,不過他滿不在乎的笑了笑,說道:“公使先生,你們歐洲的戰事我絲毫不關心,至于你說我保護德國人,呵呵,如果你認為我需要一視同仁的話,我大可宣布取消國內的所有租界,驅逐所有異國的非法駐軍。這樣你就滿意了吧?”
朱爾典瞪大了眼睛,憤怒的說道:“你這是在威脅?”
吳紹霆豪不客氣的說道:“難道公使先生沒有威脅我嗎?”
朱爾典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話,心里的怒火卻無法停息,他現在越來越確定吳紹霆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野蠻人!
吳紹霆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又飲了一口,長長舒了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恢復平靜,繼續說道:“公使先生,今日我前來除了向你通知這件是之外,并沒有任何意圖得罪的意思。只不過凡事都要講一個道理,英國紳士的作派理應如此才是。話又說回來,德國在中國的勢力范圍對英國、俄國來說真有這么重大的威脅嗎?”
朱爾典瞇著眼睛看著吳紹霆,仔細思考著吳紹霆的話。
吳紹霆兩只手摩擦著茶杯杯身,一副閑暇怡情的樣子,等了一會兒之后,又說道:“我甚至不怕直接告訴您,德國目前在青島的駐兵只有八千人,軍艦六艘,除了引以為傲的要塞炮臺之外,幾乎無甚值得一提的地方。哪怕你們考慮的是德國在青島的工業設施,試想一下德國要將亞洲生產的裝備送回本土,途中豈不說經過印度、蘇伊士,還有在巴爾干半島和地中海的海軍巡弋,這個道理同樣可以用在軍隊轉移上面。”
朱爾典當然知道這些道理,不過歐洲大戰原本就是資本主義掠奪不均衡所引發的戰爭,戰爭的最終目的就是控制經濟,青島雖然是彈丸之地無甚重要,可從最高戰略層面來說依然是要拔掉的一顆釘子。只是現在聽吳紹霆這么說之后,他要考慮的是拔掉這顆釘子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到底值不值得。
“聽您這么說,您似乎是想說服我放棄對德國青島勢力的用心?”他問道。
“顯而易見正是如此。既然德國將青島交還給中國,我可以保證德國在青島的所有軍事設備和部署都不會對英國造成任何影響。”吳紹霆鄭重其事的說道。
“您現在的態度讓我感到很欣慰。”朱爾典不置可否的說道,當然青島德軍并非一點都沒有對英國的威脅,尤其是距離最近的英國威海衛租界,英國的駐軍僅僅只有一千多人而已。現在得到吳紹霆的承諾,也算是解決了心頭一項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