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三人的棚子里面要肉有肉,要糧食有糧食。
但眼前這人,來路不明,也不能開口一要就給。
陳安將狂吠的幾條獵狗叫住,問那人:“你是干啥子嘞?啷個弄成這種樣子了。”
青年欲哭無淚地說:“我是碑壩場王家溝的人,搭了個窩棚,扎在山里采秋木耳,就在山那邊,今天從山上回來的時候,發覺我那窩棚進了猴子,把我帶上山的吃食和這兩天采到的山貨全都給糟蹋了,去轟攆的時候還被十多只猴子給撓了,那些猴子現在都還在那邊!”
碑壩場,是碑壩鎮的舊稱,雖然公社已經解體,但現在依然叫碑壩公社,還沒正式改作碑壩鎮。
被猴子給撓了,這事兒聽起來挺扯,但卻不得不承認,這些猴子確實是挺可惡的存在。
石河子村附近沒有猴子,但陳安可沒少聽說人被猴子所傷的事兒。
正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就沒什么事情,是猴子干不出來的。
一般來說,野生狀態下的猴子,見到人都會躲開,可在食物短缺的情況下,那就不一樣,深入山民家里面,翻箱倒柜那只是基本操作。
莊稼成熟的時候,到地里偷吃包谷也是常有的事兒。
甚至見到路人,還會進行搶劫。
村莊附近有猴群生活的山里人,沒少跟猴子斗智斗勇,漸漸的,生出不少不怕人的猴子,惹毛了,或是不爽了,反手就挨一逼兜也是常有的事兒。
這有點像后世那些原本生活在深山卻被認為引入景點供游客投喂、拍照的猴子一樣,景區里被猴子撓,被猴子搶的事兒也沒少發生。
對于山里人來說,猴子是跟野豬、黑娃子之類,一樣被歸為害獸的,只是這玩意兒太過機敏,很多人拿它們沒招。
卻聽青年接著說道:“我采山貨的時候看到這邊山坳里邊冒火煙,就找過來了,主要是想要點吃嘞給我家婆娘,不吃點沒得奶水。天晚了,我們回不去……”
“奶水?”
陳安微微愣了一下,問道:“娃娃多大了?”
青年抿了抿嘴唇,說道:“才剛滿六個月!”
宏山詫異地說道:“娃兒那么小就帶上山,不會留在家里邊蠻?這種陰雨天,遭罪……”
他話未說完,肩膀上被甄應全拍了下,回頭看去,見甄應全沖他搖了搖頭。
他上下掃視了一眼青年,見青年身上衣物,少說也有十多個補丁,估計條件不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就不再多說
陳安回頭沖著宏山說道:“蛋子哥,趕緊給這哥子拿些火燒饃、小米,再割點肉!”
宏山點點頭,轉身進了棚子,不多時,拿出差不多三斤左右的小米、五六個火燒饃和四五斤果子貍的肉,一并遞給那青年。
青年接過東西,感激地沖著三人連連道謝:“我叫顧興元,幾個哥子,得空一定要到王家溝來,我一定好好招待你們。”
陳安沖他笑了笑:“有機會一定來,你趕緊回去弄吃嘞,她們應該餓了。”
他看了眼顧興元身上的傷,連忙叫道:“你等哈!”
轉身走出兩步的顧興元回頭看向陳安,滿臉疑惑。
陳安鉆回棚子,從背包里取出些上藥,在地上撿了一片掉落在地上因為這幾日陰雨而變得柔軟的水青岡紅葉,抖了一些在里面包著,遞給顧興元:“這些藥帶回去上在傷口上……”
他還沒交代完呢,幾條安靜下來的獵狗突然又嗚嗚地沖著對面兇叫起來。
幾人紛紛抬頭看向對面迷迷蒙蒙的山林,隱約聽到女人的哭喊聲。
顧興元一聽到那聲音,臉色就變了:“是我婆娘的聲音……”
他說完,轉身就朝著下邊山溝跑,很是焦急的樣子,就連過那條小溪都不從山石上踩著過了,而是直接竄進水里,一路跑過。
看著他身影消失在林子里,陳安微微嘆了口氣:“造孽啊!”
宏山和甄應全也是微微搖了搖頭,都很清楚,被死死綁在土地上的山民,沒點手藝,是真沒什么經濟收入,苦上一年到頭,到了過年的時候,依然沒什么錢,能殺上只雞都算豪奢了。
條件特別差的家庭,家里六七歲的娃兒還光著屁股晃悠,挺著大肚子、月子沒坐滿就背著娃兒下地干活的,那也是常態,并不是這年頭的人不知道對自己好點,而是條件不允許。
三人轉身回到棚子里,圍著火堆烤火。
人剛坐下去沒多長時間,狗又狂吠起來。
宏山偏頭朝外看著,見剛剛才離開的顧興元,又連滾帶爬地跑回來,不由說了一句:“啷個又回來咯?”
他起身鉆出棚子,陳安和甄應全也跟著走了出去。
顧興元一看到三人,直接在山坡上一下子跪下,連連磕頭,用哽咽的聲音沖著三人喊道:“我曉得你們是攆山嘞,求求你們,救救我家娃兒……”
能把一個男人逼成這樣,肯定是非常嚴重的事兒了。
三人連忙跑了下去,甄應全出聲問道:“啷個回事?”
可顧興元嚎了起來,像是沒聽到一樣,只是連連磕頭。
“哭個錘子,到底啷個回事,趕緊說!”
宏山見他那樣,心里莫名地一陣惱火,突然暴喝出來。
像是晴天霹靂一樣,顧興元被他的高聲嚇了一跳,反應過來才哽咽著說道:“我讓婆娘領著娃兒在個石頭底下躲雨等我,結果我走了以后,娃兒哭鬧起來,那些猴子又找了過去傷人,我家婆娘抱著娃兒跑,摔了一跤,娃兒滾到一邊,被猴子搶走了……”
“麻批!”
聽到這話,陳安忍不住罵了一聲,轉身就往棚子里跑:“拿槍,救人……”
三人一路沖進棚子里,各自提了家伙,領著獵狗就往山坡下跑。
顧興元此時也知道事態緊急,忙著快步跑在前面領路。
只是,大概是因為又累又餓,來回奔忙的原因,空身跑路還是遠比不上陳安他們幾個穿山老手,沒跑了多遠,上氣不接下氣,很快被落在后面。
見他跟不上,陳安停下腳步,回頭問道:“你告訴我那群猴子的大概位置,讓我們先去,你再跟來!”
顧興元大喘著氣說道:“到這座山的山脊上,能看到對面半山腰有幾片石崖的地方,就是我們遭猴子撓的地方,中間還隔著兩座矮山,順著山脊下到山溝,沿著山溝有小道過去。”
那半山坡上有石崖的地方,陳安他們知道,也知道山溝里采藥人走出的小道。
來到這里第二天,出去攆山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到過,離著窩棚所在的地方并不算太遠。
專門就去看看那幾面石崖,是否是金香玉礦床,但結果很明顯,只是普通的石灰巖。
陳安轉身順著山坡小跑下去,同時催促宏山和甄應全:“你們快點,去慢了,那娃兒怕是會被弄死!”
“麻批,這些猴子為啥子那么兇,還會搶娃兒!”宏山罵道。
甄應全接了一句:“連大人都敢傷,還有啥子不敢嘞?”
“猴子比你我想象的還要殘忍!”
作為一個馬上有兩個孩子的父親,陳安聽到這種事兒,設身處地一想,也是心焦:“希望我們能趕得上!”
三人往前跑了一段,到了山脊,然后一路順著往下跑,一直下到山溝,順著那條并不怎么明顯的山道一路跑,又到了中間小山的山脊上時,看到下邊一個身形清瘦嬌小的女人也在跌跌撞撞地跑著,已經滾得一身泥。
陳安他們三人經過他身邊的時候,看到她死死咬著牙,臉色都已經變得鐵青,也已經是跑不動的跑了。
沒有再多問什么,也沒多說什么,他們都知道,在這種時候,每多耽擱一秒,那孩子就多一秒的危險,至于寬慰,此時也只會是廢話。
三人錯身而過。
十數分鐘后,來到那面半山坡有著幾面石崖的山坡下的溝里,看到了被子行李、鍋碗瓢盆弄得亂糟糟,各種山貨也被弄得散落一地的棚子。
不用他們刻意找,遠遠地就能聽到山溝深處猴群發出的叫聲。
再仔細聽聽,還能隱約聽到孩童哇哇的哭聲。
這哭聲,讓陳安心頭一喜:“那娃兒還活著!”
三人當即加快腳步,順著山溝跟了進去。
遠遠能看到在林間鬧哄哄的猴群后,陳安沖著招財它們,發出了定坐下來的指令,然后三人這才更為小心地靠近。
林間潮濕,葉片柔軟,稍微注意,倒也不會輕易弄出聲響,三人靠近得很順利。
那是一群藏酋猴,獼猴中最大的一種,又被稱為四川短尾猴,大青猴,身體粗壯尾巴短,也是最不懼怕人類的一種,數量有近三十只。
靠近到三十多米的時候,三人在林間停了下來,聽著孩子的哭聲,很快尋到了那孩子,正被一只蹲在離地四米多高的樹杈上的猴子提著左腳,腦袋朝下地懸著。
看到這一幕,三人心里都不由一陣發顫,這是命懸一線吶!
宏山立馬將雙管獵槍抬了起來,卻被陳安一下子壓住,沖著他微微搖了搖頭,吐出一字:“等!”
只能等!
若是現在就開槍打,打中了,猴子和孩子必然從樹上掉下來,那四米多高的地方,掉下來還能活?
若是沒打中,孩子被猴子拖著,在這山中迅捷地逃竄,也很要命。
至于現在,孩子被這樣頭朝下地刮著,當然也很懸,但能怎么辦?
陳安只能選擇相信,這殘忍的東西,不會輕易撒手。
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上輩子刷手機視頻所看到的猴繩。
什么是猴繩?
猴子生生把別的小猴子給玩死,最后這小猴子被它長時間攜帶把玩,腐爛干燥,最后成了一條繩子狀的殘骸,也被叫做猿繩,還被戲稱為猴子的“干”兒子。
說起來,猴子是極為殘忍的東西,不僅僅是別的猴子會偷搶小猴子來玩死,還有母猴,把自己的猴崽咬死后一直攜帶著搏同情的也不少見。
話又說回來,猴崽子也是特別煩人的東西,簡直就是凄厲版的狗皮膏藥,又粘又能叫。
反正陳安對猴子,是生不出一點好感。
三人只能靜靜地等著,看著猴群在林間跳來竄去。
大概是領頭的猴子去得比較遠了,那只猴子想跟上去,但攜帶的畢竟是六個月的孩子,十多斤重,它沒有選擇從樹上跳躍,而是將孩子提了起來,單手抱著,順著樹干下來。
早已經蹲伏下來的陳安,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在看到別的猴子走遠,那只猴子有下樹征兆的時候,他就已經把槍端著來瞄著了,角度還挺不錯。
只見那猴子在距離地面還有兩米高就直接跳了下來,然后把孩子放下,伸出爪子撥弄,弄得孩子哭得更為凄厲。
陳安就在這時候,扣動扳機。
砰……
槍聲在山谷間回蕩,那只猴子當場腦袋開花。
而樹林中,被驚動的群猴,嘰嘰喳喳地叫著,四處亂竄亂跳,弄得各處枝葉嘩啦作響。
本以為受到這樣的驚動,猴群會立馬逃竄。
讓三人沒想到的是,它們非但沒走,反而呈包圍之勢,朝著三人所在的位置靠近。
見還有一只猴子朝著那孩子跑過去,宏山也開了一槍,成功命中,當場將猴子打死在地,然后,他大步跑了過去,將孩子抱了起來。
見有猴子膽大無比地從樹上躥躍下來,試圖抓撓他,宏山及時避開后,跟著一腳將那猴子踢得翻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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