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來艘畫舫繞著秦淮河沿岸轉了一圈,栽滿繡球最多的十艘進入最后角逐。
清點繡球之后,一艘小舫游到岸邊,一個儒士打扮的男子屹立船頭,手捧一紙宣文,李明濛解釋道:“這是報官,手上拿著的是《芳譜》初稿,只列十芳之名,并未真正排名”。
只聽那報官朗聲道:“虞美人李香君,繡球共計一千三百二十三個;女學士柳紫蘭,繡球共計一千三百一十一個;玲瓏雪寇白門,繡球共計九百八十八個,凌波仙顧眉生,繡球共計九百七十六個;靈秀青蓮董小宛,繡球共計九百五十三個;長齋繡佛卞玉京,繡球共計八百九十四個;清雅幽蘭馬湘蘭,繡球共計八百七十九個;妍無骨寧詩詩,繡球共計七百三十三個;錦繃兒傅秋香,繡球共計六百五十二個;紫曲流楚秀容,繡球共計五百九十個......”
后面的四人卻沒有細細去聽,聊了起來。
趙博文哈哈大笑:“去年花選那寧詩詩一人獨得繡球四千來個,獨占鰲頭,李香君等人一出,便才真正見識到誰才是花中之王”。
楚留情笑道:“趙兄此言差矣,花中之王太過庸俗,花中君子卻更為適當一點”。
李明濛道:“是啊,她們個個才情不凡,各有優劣若要強行分出個前后,卻為難的很,今年這花選不好選啊,主持花案三人,禮部侍郎朱通以為禮德為尊,若他選來這花魁柳紫蘭、卞玉京二者選一,蘇昆生以才藝為尊,若他選來柳紫蘭之詩,李香君之畫,董小宛之曲,三者能入他法眼,這謝三賓乃俗人一個,自然以美艷為尊,偏偏這十人個個姿容妙曼,定是看的眼都花了,若他來選個個都是魁首。”
四人哈哈大笑,說話之際,便聽那報官宣布最后角逐花魁十人,這只是個形式,不說眾人也是知道,便是那李香君、柳紫蘭、寇白門、顧眉生、董小宛、卞玉京、馬湘蘭、寧詩詩、傅秋香、楚秀容十人。
這所屬十人的畫舫紛紛朝一處金粉樓臺駕去,楚留情介紹道:“那里便是秋華堂了,我去過去吧”。
李明濛道:“今日這秋華堂卻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進去,須是一地儒雅名士,手捧請帖方才有資格入內,聽說這文壇泰斗錢遷意也被禮部侍郎朱通邀請為貴賓而來”。
楚留情訕笑道:“李兄莫要忘了錢遷意還有另外一個稱號“風流教主”,這么熱鬧的場面怎么能少得了他”。
趙博文道:“聽說他專門從黃山趕來”。
易寒笑道:“那我們就去見識見識這錢遷意”。
楚留情神秘一笑:“易兄,你有請帖嗎?”,話畢,卻從衣袖之中掏出四張請帖。
趙博文哈哈大笑:“楚兄你做事從來就沒有讓我失望過”。
楚留情淡笑道:“除了讓美女傾心于我,還沒有什么事情我辦不來的”。
易寒訝異這話會不會太托大了點,李明濛趙博文一臉理所當然。
往秋華堂走去,兩名男子守在秋華堂大門前,門前圍滿了年輕的男子,大多伸長脖子往門內望去,不時可見有人持貼入內。
易寒四人并行而至,人群中有人念出三大才狼之名,見四人持貼進入,抱怨聲四起,憑什么以三大才狼惡劣的名聲有資格,他們卻不能,楚留情高舉手中請帖,回頭朝眾抱怨不滿的才子儒士神秘笑道:“你們不知道這世界有些東西可以用錢買的嗎?”
走進,便見大堂之內,兩廊明角燈都已點著,廳內玉宇澄清,月華散采,瓊香繚繞,瑞靄繽紛。
有人便在廳內閑步觀賞,有的卻坐了下來,這秋華堂與媚香樓布局卻是差不多,只是今日花選,特意布置了一番,顯得爍爍生輝,長約八間屋的大座落,有十丈之深,屋頂爽朗空闊,幾處路口垂紗簾,上點數十盞明燈,將大堂照的如白晝一般。
一會之后,眾人坐在早已經準備好的桌子,才看見從旁側一門姍姍來遲走來四人有說有笑,走在前面三年均是年紀五六十歲的老者,身后跟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楚留情介紹道:“前面三人分別是朱通、蘇昆生,錢遷意,后面那個便是謝三賓了”。
四人來到設在正堂之中的長案,這才發現只有三個炕位,謝三賓極為乖巧道:“錢老先生你坐,我坐席下即可”。
錢遷意擺了擺手,笑道:“不可不可,你乃主持,我卻只是個賓客怎好喧賓奪主”,話畢卻走向堂上一張最靠近長案的桌子坐了下來。
易寒這才發現與錢遷意同坐一桌的還有熟悉的面孔,便是那西王府的小王爺顏覓風,他身邊坐有一個公子,仔細一瞧卻認了出來乃是女扮男裝的寧雪,兩人說說笑笑,那桌上還有一人,扳著一張冷臉乃是寧霜,姐妹兩人同扮男裝共坐一桌,卻沒有搭話,氣氛怪異的很,寧霜卻不知為何失去以往的淡定從容,絲毫沒有半點瀟灑雍容,那錢遷意對顏覓風頗為恭敬,卻表現的不卑不亢,不是搭話,顏覓風絲毫沒有半點傲慢,熱情的與他聊了起來,三人聊的歡悅,只有寧霜一人冷冷不語,這顏覓風似乎有意討好寧霜,不時將話題轉移到寧霜處,寧霜卻不敢興趣,淡淡敷衍,倒是一雙眼睛不時盯著寧雪看,寧雪談笑風生不以為意,完全將寧霜但做透明人看待。
突然易寒見寧雪朝他看來,隱蔽的朝他使了一個調皮的眼神,易寒莞爾一笑,攤了攤手,表示毫無壓力,一點醋也不吃,突然又感覺一道冷光朝他射來,看去卻是寧霜,寧霜眼神淡漠,見是易寒驟然旋即一亮,露出詭異的笑容,那笑容看的易寒毛骨悚然。
兩女收回目光,對視一眼,彼此對恃,驟然見寧雪俏臉冰霜頓起,寧霜反而笑意吟吟起來,打開扇子悠閑地扇著,不再似剛剛那邊冷漠,與顏覓風聊了起來,不時朗朗大笑。
楚留情道:“顏覓風,西王府的小王爺,沒想到他還沒有離開金陵,不知他有什么目的”。
趙博文也是在方府見過了他,倒是李明濛有些吃驚,問道:“這顏覓風為何會出現在金陵”,趙博文將他去方府賀壽的事告之,問道:“明濛,那日你為何沒去,反而易兄卻去了”。
李明濛苦笑一聲,“人家又沒請我,再說了我的輩分太低了”。
趙博文訝道:“李毅將軍可是一代名將”。
李明濛淡道:“這全金陵有誰不知,家祖母不打算讓我進入軍途,只想讓我做個普通人,后繼無人,李家將門之風中落在所難免的了,這將軍府就看七叔一人了”。
楚留情道:“你七叔年紀與你相仿,幼時你們不是常一起玩耍嗎?”
李明濛點頭道:“不錯,在府里,就家姐、七叔與我三人年紀差不多,兒時我們三人乃是玩伴,后來七叔秉承李家兒郎的傳統進入軍途,家姐也變得越來越孤僻冷漠,自此我們三人就再也沒有再聚在一起,我多懷念當年七叔背著我,家姐在后面跟著的情景啊,七叔乃是天不怕地不怕熱血男兒”,突然莞爾一笑:“卻最怕家姐”。
三人訝異,做叔叔的害怕侄女,這倒讓人感覺不可思議,李明濛笑著解釋道:“因為在很小的時候,家姐總能說出一番大道理來斥七叔的不是,偏偏七叔又辯不過她,每次她開口,馬上舉手投降”。
幾人哈哈笑了起來,倒覺得李明濛的七叔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如果能認識也是不錯,楚留情笑道:“明濛你定要將你七叔介紹給我們認識”。
李明濛臉上笑容頓消,“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能回來,或許回不來也不一定”,當年他與玄觀無時不希望父親歸來,等來的卻是他的戰死的消息,二叔、三叔、李家的兒郎一個個戰死沙場,祖母從在不再人前哭泣,反而安慰那些喪夫的嬸嬸們,只是她腫紅的眼,讓人知道她傷心欲絕,她是李家的支柱卻不能倒下。
氣氛有些壓抑,沉寂片刻,楚留情岔開話題:“那與顏覓風同坐的兩人年輕男子到底是何人,為何看顏覓風對這兩人的態度特別熱絡,什么樣身份的人能讓他如此低聲下氣”。
四人紛紛朝兩人看去,易寒雖明白二人身份卻不好揭曉,干脆沉默不言。
說話之際,見寧霜突然起身,朝四人方向走來,四人露出善意的微笑,趙博文低聲道:“這小子長的實在是太妖媚了,我們四個人加起來還沒他一半俊俏”,語氣酸酸,有些不滿意。
李明濛接話低聲道:“看他風度不凡,卻不是尋常人物”。
楚留情眼睛一亮,“你說他會不會女扮男裝,男子那有這般妖媚俊俏的”。
李明濛與趙博文輕輕搖頭,李明濛低聲道:“看他行姿雍容大度,這卻是女子裝不出來的”。
幾句話之后,寧霜已經走進,“幾位兄臺,在下寧相,方才看幾位朝我這邊看來,有什么有趣的話題不如我們一起聊可好”。
他風度瀟灑,言語又不輕松隨意,頗引好感,三人連連還禮,易寒表面也跟照做,心中卻暗暗罵道:“這黑心肝裝的倒挺像的”。
寧霜坐了下來,突然朝易寒道:“易兄,別來無恙了”。
易寒不知她為何要挑明與自己認識,卻看見李明濛三人盯著自己,眼神疑惑,剛剛在談論他時,易寒為什么不說話,易寒哈哈大笑:“寧兄年少有為乃是同福樓的幕后老板,我去過同福樓幾次,有機會識的寧兄,并不是很熟”,此番言語卻是在像三人表明,其實我對他也不是很了解。
剛剛四人所談論的話題卻不能在寧相面前提及,心照不宣。
寧雪見寧霜走來,卻不時朝這邊看來,引得顏覓風也望來,見到易寒,臉色一變,晴朗的臉色驟然烏云密布,低聲在寧雪耳邊道:“寧霜干什么,她明知道那伙人跟我們是對頭”。
寧雪淡淡道:“她最好不要做出過分的事惹我生氣”。
顏覓風卻是帶著不善的眼神看著易寒,并沒有細細品味寧雪話中的深刻含義,寧雪桌下小手突然隱蔽的挽著顏覓風的手,低聲笑道:“看你臉色不好,又吃醋了,他那樣普通的男子我又怎么會看上呢”,這妮子說起謊話來一點都不生疏。
顏覓風臉色一暖,他本來不是心胸狹隘之輩,只是寧雪魅力無限,時常與男子眉來眼去,偏偏他管不住她,又不能對她發火,明知道這是她的性格,自己愛的又是她這種無拘無束,做事我來我往的風格。
寧雪若是恨一個人,只要向他拋去一個媚眼,那人就要倒霉了,輕則重傷。重則無命,每一次他下手之后,寧雪又若無其事,搞到最后顏覓風都不知道她向男子露出喜色是喜歡對方還是痛恨對方。
也正因為如此,顏覓風才沒有立即對易寒下手,能在方府貴賓席上的都不是普通人,在沒有清楚對方身份之前,他暫時不會輕舉妄動。
寧霜笑道:“易兄過來我那邊坐可好,我介紹幾個人給你認識”。
李明濛三人大為訝異,想來易兄是婉拒一番,易寒卻是有苦難言,他何從想去湊那個熱鬧,只是寧霜剛剛暗暗朝他眨眼,自己有把柄握著人家手中,這不答應是不行的,淡道:“好吧”。
三人一訝,易寒道:“三位,我先離開,一會之后再來”。
便在寧霜的帶領下朝顏覓風那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