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章暗香疊影
策馬疾馳,橫行于鬧市,如此怠慢禮法,路遇者卻只是紛紛避讓,竟無一人出面阻攔。
他本是個嚴于律己的人,奈何此時心中一團亂麻,理不出頭緒,尋不到章法,自控不去失手傷人已是難得,逞論謹遵法制。
征戰沙場,一夕之間風云變幻,絕非難以理解的局面,三不五時的突發況,更是習以為常,是以那日天將露白,宮中急信便至,寥寥數語告之于他,乃是十萬火急的變故,他尚來不及等她醒來同她親口說一聲便上了路。
等他親見了那被浮夸為十萬火急的大事之后,隱約明白自己大概是著了算計,心慌意亂,卻還要安慰自己,消息是德昭帝的心腹太監高興送來的,德昭帝巴不得他能將兮若寵上了天去,豈會在他們二人關系日益深厚的時候出來算計他?
可是這勉強的安慰在沖進清冷的落芳居之后,被那個他連名字都叫不出的丫頭含糊不清的幾個字給徹底擊垮,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她終究是德昭帝的女兒,且已經成功束縛了他的心神,將德昭帝的謀劃完成的很好,德昭帝也該順著她的意,或許,這本就是他們父女二人合謀的一出戲
往時,他如討糖吃的稚子一般伏在她身上乞求著她的真心,她只是眉眼盈著淺笑,靜默不語的望著他;他不得所愿,惱羞成怒的啃咬了她完美的頸子,說她沒心沒肺,很是涼薄時,她依舊只是以笑臉相迎,嘴角的梨渦嬌俏,叫他又愛又恨。
她終究是不愛他的罷,所以才會那么淡漠的應付著他的求歡,可是他這樣的一個男子,天下間多少女人巴巴的望著他的一個回眸,她怎么就能不愛他,除非……除非她心中原本就藏了一個男人,所以才看不見他有多么優秀。
墨羽無法控制自己凡事總要往最壞方面打算的習慣,任憑胡思亂想占據著他整個腦子,再無思考能力。
過了朱雀門,進了承天門,行云被侍衛扣下,卻未曾攔下墨羽的前行,他直接沖向太極殿,得知消息趕來的高興在大殿外侯著他,墨羽瞧見高興,氣不打一處來,上前揪住高興的前襟子,怒聲追問著兮若的去向。
童弦將兮若送入月華殿之后,途中遇上他們的人,全被他通知上頭給扣住了,因此高興未曾接獲兮若入宮的消息,如今被墨羽揪著領子追問,自是十分不解,實話實說了,反倒招惹了墨羽更熾的怒火。
高興的回答讓墨羽感覺自己先前的猜想得到了印證,如何能不氣,既然是進宮,想當然是受了德昭帝的護航,張皇后是不可能護著兮若進宮與人私會的,作為德昭帝心腹的高興竟然不知道兮若來了,鬼才信他這番說辭。
高興哭喪著臉,信誓旦旦的保證他對兮若的去向當真一無所知,至于說德昭帝召見兮若,那更是沒有的事,德昭帝七天不曾早朝,三天前就起不來身了,奏章悉數被張皇后搬到了立政殿,可以說現今張皇后已開始明擺處理政務了,德昭帝連這么重要的事情都顧不上了,又豈會顧著去找兮若。
遠處慌慌張張跑來一個小太監,看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瞧見墨羽之后,卻又噤聲不語,墨羽暫時無暇顧及皇宮里的是非,看著高興不知兮若去向這事不像說謊,墨羽招呼也不打一個,轉身就走,他腦子里實在太亂了,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心底似乎破了個洞,心血源源不絕的淌出來,不知該如何彌補。
墨羽耳力很好,那個小太監又太不防備,順風隱約傳來斷續的對話,“是,月華殿。”
高興謹慎道:“你確定不是十四公主?”
小太監極肯定道:“確是十七公主。”
墨羽的心倏地揪緊,月華殿,這個地方他雖只過去一次,卻是印象深刻,他就是在那與兮若見了第一面,不過那個場景在她心中,定是極其不堪的吧,所謂自作孽不可活,那個時候他從未想過將來,誰能料想不計后果的報應來得這般快,真是悔不當初,可又能如何?心中紛亂,腳步卻未曾停歇,直奔著月華殿的方向而去。
來向高興匯報的小太監在墨羽加快步伐后,偷偷向墨羽這頭望了望,臉上盛滿得意,心中想著自己竟也有如此走運的時候,這個賞混得如此容易,誰不知道十七公主出手大方著呢
高興本打算立刻去月華殿看看究竟,可隨即得知德昭帝被鳳仙桐氣得背過了氣去,輕重緩急他還是端的明白的,無暇分身理會月華殿的事,一路小跑回德昭帝的寢宮了。
月華殿內,異流涌動,帳暖生香,柔吟淺語,似要把相思聲聲急述。
墨羽推開角殿虛掩著的門,一眼過后,只覺腦中一陣昏眩,勉強穩住身子,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床上的畫面,進退兩難,抓著門板的手指關節泛起了白,明明好好的人,卻在這一瞬體會到了所謂萬箭穿心的痛苦,報應吧,那個時候他壓著鳳仙桐給她看,此時此地,她躺在別人的身下喘氣連連,讓他眼睜睜的看著。
可那個時候她不愛他,看見了那樣的畫面,也只是知道自己有可能遇人不淑,心中怨恨一下自己的父皇,對他不抱什么希望,如今,他卻是愛她的啊,她怎么可以當著他的面,與別的男人……
角殿的門和床有一段距離,墨羽卻推門的第一眼就看見了那個被人壓在身下的女子肩頭一截顯眼的羽毛刺青,那是紀柳柳的手筆,他認不錯的。
那個壓著她的男人,墨發極長,此刻散開著,與她的發糾纏在一起,在純白的褥面上形成一幅妖嬈的圖形,那個男子有著極其優美的背脊,窄細的腰身,被發絲襯托的肌膚如玉般溫潤,他們交疊在一起的腰腹以下蓋著涼被。
做這樣的事,被子總不能次次蓋得周全,是以,正對著墨羽的這側,涼被滾卷,露出兮若一截白皙的大腿,和壓著她的男子不著寸縷的圓潤臀形,他們太過渾然忘我,他已經推開門了,可他們都沒發現他的存在,還在繼續著。
那個男子將頭埋在她的頸窩間,應該是吻著她的頸子,他看見她先前垂在一邊的手突然勾了勾,隨即抬起胳膊,攬住那個男子窄細的腰身,而那個男人在被她一雙藕臂擁住的一瞬,身子竟僵了僵,少頃恢復柔軟,復又啃吻起她的頸子。
隨后墨羽聽見那些不知是因情欲還是因他太過心痛,反正有些縹緲的聲音,斷斷續續,輕柔徐緩道:“錦槐——我有了你的骨肉——帶我走,求你”
什么軒轅氏的異胎,什么他的骨肉,全是騙人的,她有了別人的孩子,她和她父皇支開他,就是為了和錦槐私會,然后讓錦槐帶她走,那他算什么,他要人天下人看盡鳳華雄的笑話,不曾想反倒要被天下人看盡笑話了,他掏心掏肺愛上的女人不愛他,反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有了別人的骨肉,她要走了,他怎么辦?
耳畔是她含糊不清的陣陣呢喃,“錦槐、錦槐,孩子——帶我走……”墨羽攥猛地收緊拳頭,咬牙閉眼,憤然轉身,大踏步離開。
他一直把事情往最壞的地方想象,因為那樣,一旦噩夢成真,他已有了準備,便不會措手不及,可今天她還是給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想過她可能與男人私會,卻怎么也沒想到居然會撞見她和男人顛鸞倒鳳,那么親密,她在他身下的時候,從來不曾擁抱過他的,可是她的胳膊緊緊的纏著錦槐的腰,求他帶她走她心中當真有個男人,那個男人是錦槐——她孩子的父親。
眼見為實,由不得他不信沒有人可以在撩撥了他之后全身而退,何況是鳳華雄送給他的一件禮物,他不管她心中那個男人是誰,她只要記得,她是他八抬大轎娶回來的夫人,他一天不休了她,她就只能屬于他,即便他膩味了她,也絕對不會把她讓給別人。
來得氣勢洶洶,去的風馳電掣,從侍衛手里奪回行云,眨眼功夫便消失在宮門外,她如此玩弄他,這種下濺的女人,他不會再托以真心,可是為何這么難受,難到血已經從心口的破洞處流光了么,該死的老天真應景,居然落了雨,濕了他的眼,他的臉還有他的前襟子。
一路狂奔,出了城,直到一處靜謐的河谷草地,墨羽拉了韁繩,從行云背上直接翻落,躺倒在參差不齊的草叢里,抬眼看天,原來老天根本就沒功夫搭理他,晴好的狠,更別提落雨了,抬了胳膊遮了眼,卻依舊有水澤流淌,他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窩囊廢,二十年前,他看著母后被人侮辱,無法喊出一聲,二十年后,他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別人翻云覆雨,只是落荒而逃,恨過了,怨過了,可他還是愛著她愛著該死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