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茂的樹影匆匆向后疾馳著離去,這林子像是在哪里見過……
進了林子,馬蹄聲更響了。
我的視線漸漸朦朧,又漸漸清晰,然后那個少年便出現了!我立即想起在何時曾來過這里,是在夢里,在碩王府那晚的噩夢里。
他騎著馬,慢馳在茵茵草地上,一雙漂亮的眼睛里滿是驚恐,倒映著斑駁樹影和這宮城中昏昧的光,如同正在奔赴一個死境般迎向我而來,越來越近!我身下的赤玉就要和他的馬撞上了,可是就在我以為我們會相撞得人仰馬翻時,赤玉竟穿過了他!恍若兩股氣流迎面相襲,然后迅猛地交匯,再各自朝著原先的方向背離而行。
我不顧安危地轉過臉去,那少年背對著我,又迎面穿過了信王爺,但是信王爺一直沖我喊話,似乎除了我什么也沒看見。
此刻讓我害怕的不是這近乎癲狂的赤玉了。
惶惶地轉回臉,竟然迎面而來又是一個!他似乎化作了無數的分身,不斷地與我相撞,他精致的臉在我的瞳仁中一次次地放大,還有他那寫在眼底的無助和恐懼也不斷如利刃般劃過我的心尖。
我竟不自禁地說了一句連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的話,我對他說:“快跑!”但是他恐懼而又似虛無的眼神告訴我,他聽不見我的聲音。
弓弦冷響,離弦的利箭幾乎與我的話音一同迸發,呼嘯著射進他的眼睛,無數繚亂的血色光影,那副景象,和在碩王府中夢見的幾乎如出一轍,不知道此刻是我又回到了夢境里,還是夢境被搬到了現實。
他就是隨著濺落的血光摔了下去,竟連一聲叫喊沒有。
倒是我的一聲尖叫越發驚了身下的赤玉,它猛地揚蹄,終于狠狠地將我甩下來。
身子頓時朝后仰躺,墜落,天旋地轉,樹影也似都斜了。
我摔進一個人的懷里。
就是最后一刻,信王爺追上了我,猛地探身將我一接,隨我從馬上摔下。
“薔薇,沒事吧。”他起身將我攬在懷里,輕拍我的臉。
我緩了半天,呼吸才算暢通,看著他滿是焦急和擔憂的眼神,沖他搖了搖頭。
轉過頭看剛才那個少年摔下來的地方,竟然是什么也沒有的,看來真的是場幻覺。
“你看看你的臉都沒有顏色了!”他打量著我,接著又執起我的手替我活動指節,原來是因為太緊張,我的雙手都已經痙攣縮在一起展不開了。
隨后追來的侍衛也到了:“信爺恕罪,屬下遲了。”
他沒有來得及理會,只是替我捋開手指,打量打量我問,“有沒有傷到哪里?”
“沒有,謝王爺,都好著。”我回。剛才是摔到他身上了,即使傷也只能傷到他。
他又看看我:“確實沒事嗎?”
“真的沒事。”
“起來走走我看。”他說。
我起身,僵著雙腿給他走了幾步。
“嗯,看似沒有大礙,只是嚇傻了。呵呵。”他說著將我抱起來就要上馬。
“不,我不騎馬!”我掙扎。
他沒想到我會這么大反應,怔了怔。
“沒事,薔薇,我帶著你。”他軟聲安慰我。
“我本就最討厭馬了,我不騎!”我說著便哭起來。
侍衛道:“王爺,要不要為王妃準備車駕。”
“快去吧,你一個人去。”他說著轉身吩咐其他幾個侍衛,“剩下的跟他們去把赤玉追回來吧。”
“是。”
他剛將我放下來,就聽遠處馬蹄嘚嘚,長空冼正朝著我們來了。
“怎么樣啊?沒事嗎?”他邊往這邊來邊喊著問。
“摔下來了,不過沒摔壞,就是全身都軟了。”信王爺道。
“上馬吧,還待在那兒干嘛?”冼已經到了跟前,勒住馬,望著我們說。
“被嚇壞了,死活不再上馬,侍衛叫馬車去了。”信似有些無奈地說。
“我剛到就看氣氛不對,鄭牧跟我說小王妃被大王扔到馬背上去了。”冼王爺也下了馬,邊拽著馬韁邊朝我們說。然后饒有興趣地看了看我問,“怎么樣,好玩兒嗎?”
我搖了搖頭,眼淚唰地流了下來。
“你就別逗她了。”信爺制止道。
“不過這丫頭挺厲害的,還能騎到這兒來,那赤玉性子多烈啊,況且還沒配鞍子呢。”冼王爺看看我說,“以后有空我再教教你,說不定就會騎了。”
“你快算了吧,剛就哭著說最討厭騎馬了。”信爺笑道。
“怎么回事兒突然這樣?”冼問。
“不知道,謝恩謝了一半,突然就被大王丟上去了。連我也沒反應過來。”信嘆了口氣。
“謝什么恩?”冼問。
信淡笑了一下:“賜婚的事。”
正說著,遠處便有宮車行來。
我剛上馬車,忽然聽見信王爺低喃了句:“壞了。”然后轉頭對冼說:“薔薇剛來的時候,我怕她被大王為難,就讓趙順去叫他了,現在既然已經生了事,他再來恐怕反會鬧大。冼,你將薔薇送到迎澤殿休息,我去看看能不能迎上他。”
“能迎上嗎?”冼問。
“先去看看再說吧。”信爺最后撂了一句,便閃身躍上馬離去了。
迎澤殿是圍場邊的一座專供休憩的殿宇,就在方才面見呈王的地方附近,為了避開呈王,冼王爺叫車駕的馭手挑了遠路,硬是順著小徑走了很久繞到那里的。
在迎澤殿,冼王爺先是叫太醫來將我查了一番。喝了碗什么壓驚的藥,苦的要命。之后又怕我悶,一直逗我說話,不過凈聊些無關緊要的,比如我故鄉的事。
我邊答著他的話,邊暗暗忐忑。
我怕今天的事情被長空碩知道。今天因為將蘇綾鄂的一句戲言當真而擅自跑來的,又給他惹出這些事,況且這事情,大王明著是對我,其實是在辱沒他的。我給他抹了黑。
正擔憂著,忽聽見門外漸行漸近的腳步聲,冼王爺凝神聽了一下說:“總算回來了。”
我想他肯定以為是信王爺來找我們了,我本也是這么認為的。
可是這腳步,聽著熟悉,我立即知道是誰了,心也便漸漸揪起來。
侍衛的行禮還未落定,殿門就已經被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