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王妃
下堂王妃。
一夜之間,天氣驟降,接連幾場大雪,將天地染得一片雪白,滿城盡披銀妝。()樹葉被冰雪凝成一片片玲瓏剔透的水晶,在冬陽的折射下發出炫目的光暈。還真有一種“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氣勢呢!
只可惜這大好的景色,如玉卻無暇欣賞。
那些金枝玉葉,身嬌體貴,經不過天氣的驟變,一下子病倒了一片。前來太醫院請醫視疾的王公大臣們絡繹不絕,太醫院外一度車水馬龍。
太醫院上至院正下到切造,個個忙得腳不點地。
如玉年輕,又是初來乍到,左清臣本不敢令她單獨出疹,唯恐鬧出亂子來受其牽連。到得后來,前來請醫的太多,人手實在分配不過來,總不能還派一人去帶著她這個生手。
考量了一番,揀了些官職較低,或雖有品級手中并無實權的差使遣了她去——想著縱使闖禍也不至太大,有幾位王爺將軍給她靠著,總能掩蓋,起碼不會連累太醫院。
他的這份苦心,太醫院一眾老臣自是心知肚明,個個冷眼旁觀,倒恨不得她出個差錯,好捏著她的短處。
如玉并不懂這些官場鉆營之術,哪知道只是出個診也有這許多講究?跟著左清臣等人身邊固然能習到許多醫術,單獨出門卻也可增加自己的處理實案的經驗,對她未嘗不是好事。
因此,上面但有派遣,一律默默應承,并不挑三揀四。
如此過了幾日,見她應付得倒也得心應手,并未有半點行差踏錯,左清臣也就慢慢放下心來,倒也不再日日盯著她了。
這一天,如玉照例去到太醫院,領了醫單一瞧,卻是太仆侍少卿朱禮正的侍妾突然暈闕,請來請醫,左院使分派了她去。
她坐了了朱家的馬車過去,原來那侍妾有喜了,于是道了賀,開了張安胎的方子,又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項,便告辭了出來。
朱禮正老年得子,自是欣喜若狂,千恩萬謝地派了車將她載了回來。
回到太醫院,諸人侍直的侍直,應診的應診,偌大一進院落,竟是靜悄悄的全無聲息。
如玉偷了個空,正要坐下來整理前人醫案,忽地自外面風風火火地跑進來一名年輕男子:“左大人,又得勞煩你跑一趟……”
如玉忙站起來:“院使大人不在,請問來者何人?”
那男子約摸二十上下,一身寶藍夾襖騰騰地往外冒著熱氣,他瞪大了眼睛,骨嚕嚕地望著如玉:“你是何人?因何坐在這里,我怎么不認識?”
如玉心道,未必全天下的人你都認識?嘴里只淡淡地道:“在下喬彥,到太醫院不過月余左右。”
“哦”男子恍然,索性往前再走了一步,上下打量如玉一遍:“你就是賢王保舉的那個?聽說跟楚臨風等朝中新貴打得火熱。”
他說話雖直率,但語氣里倒也并無輕視之心,偏生如玉敏感,登時心里已別扭起來,冷冷地從墻上摘下薄子:“公子請在這里登記,待左大人安排人手。”
“還安排什么?”青年接過薄子,順手把它掛回墻上:“常聽人說你醫術高妙,揀日不如撞日,不如你跟我走一趟吧。”
他若是之前不提楚臨風和賢王,如玉或許會把這當成贊美,默然接受。可惜前有因后有果,這話聽在她耳中已走了味,崩著臉:“對不住,這是太醫院的規矩。”
青年見她有推拒之意,點點頭道:“爺爺是陳年舊疾,年年冬天都要發的。左大人這里應該有現成的醫案,你若是沒有把握,可以翻一翻往年醫案,以做參考……”
饒是如玉脾氣好,這時也忍不住隱隱怒了:“好,你爺爺是何人,報上名來,待我抄下方子,你自去取藥便是!”
她氣得狠了,連尊稱也不用,只想快快打發他走人。
哪知青年卻是個完全不會看人眼色的:“爺爺名諱,上岳下清平,曾官拜文淵閣大學士”
內閣大學士了不起了,這般頤指氣使?天子腳下走到哪里不是皇親國戚?
其實這青年說出爺爺官職,倒并無顯擺之意,只是方便她查閱卷宗罷了。
只是如玉彼時并不知道,這個岳閣老卻是當今天子的授業恩師,亦是花滿城的外祖。
她氣乎乎地走到檔案柜,從文淵閣的那堆案卷中揀出岳閣老的醫案,擲了過去:“哪,你自己喜歡用哪個方子就用哪個方子吧!”
青年一愣,至此終于知道如玉已生氣,摸了摸鼻子,訕訕地道:“爺爺似病得比往年重,喬大人不親自去看看嗎?”
他因見如玉年紀輕輕,自進門以來,對如玉一直“你”“我”相稱,這時終于尊稱了她一聲大人。
如玉氣歸氣,到底是個負責之人,聽他這么一說,倒也不敢再賭氣,揀了最近的醫案收在懷里,提了藥箱道:“走吧,我跟你去。”
“不過少叫了一句大人,這也值當生氣?”青年撇唇,小聲嘀咕。
切,官場中人果然俗之又俗!
如玉耳尖,偏偏聽到了,在門口霍地車轉身子,冷冷地望著他。
“喬大人,”青年忙堆了笑,畢恭畢敬地道:“請”
如玉輕哼一聲,隨他一起登上停在門口的馬車,車夫一聲“駕”,馬車轔轔地往城外駛去。
較之普通馬車,這車已算寬敞,但坐了兩個人,總歸是嫌擁擠,再加上互不交談,氣氛十分尷尬。
“呃,”青年搔搔頭,這才想起至始自終自己尚未做自我介紹,亡羊補牢:“忘了介紹,在下岳瑾瑜”
管你是錦魚還是錦鯉,在我心里,總歸是條死魚
如玉暗中腹誹,冷冷地撇過頭去望著車窗外面發呆,并不與他交談。
“抱歉,寒舍略有些遠”岳瑾瑜試著攀談。
如玉原本只是性子清冷,不擅與人交際,卻絕不會待人無理。
這幾日情緒不佳,加上對他心生厭惡之情,哪里還肯搭理他?越是路遠,這路上越會鴰噪,想著她若不吭聲,他總歸會住嘴,因此并不搭腔,只挪了挪身子離他又遠一些。
岳瑾瑜心道:這少年官不大,心性倒挺高傲,莫不是仗著有兩位王爺撐腰,以為自己想要與他結交?
呸!他岳瑾瑜面前,哪還輪到她如此張狂?這么一想,他亦不再理她,兩人一路沉默到了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