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遇非淑
出到門口,離憂左右掃了一眼,果然看到左側圍墻邊上正有人在那里等著。原本還以為是鄭小西來跟她說鄭子風被他那先生與父親考核的結果,卻沒想到竟會是灑掃房的福兒。
算算時間,她從灑掃房到五小姐這也差不多一個月左右了,之前她也曾回去看過她們一回,趁著她們休息的時間去的,怕撞上趙家媳婦所以也沒久留。
不過上次去時綠珠她們都說趙家媳婦雖然成天不給她們好臉色,但卻也不敢真正做得太過份。灑掃房的姐妹倒也挺團結的,若是太過份的要求則會一并反抗,趙家媳婦怕耽誤差事到時給自己惹上麻煩,所以也只好收斂了一些。
這一切也算是劉姑姑的功勞吧,雖說只是個小小的灑掃房,可進去的人在她的管教下卻個個都很有骨氣,如今劉姑姑雖走了,卻也沒有人隨隨便便的給劉姑姑丟面子。
離憂見是福兒,當下心中有種不太好的感覺,按理說若沒什么緊急事的話,才隔了這么些天福兒不可能單獨跑到這里來找她,而且也不進去,只有外頭等候,臉上的神情也不怎么好,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福兒姐,你怎么來了?發生了什么事嗎?”離憂三步兩步朝福兒走去,邊走邊問。
福兒見離憂出來了,頓時如同遇到了救星一般,連忙迎了上來,一把抓住她的手道:“離憂,不好了,二丫姐出事了。”
“二丫姐?”離憂一聽,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你先別急,慢慢說清楚,二丫姐到底出了什么事?”
出事了?難道趙家媳婦拿二丫開刀了?之前整個灑掃房,除了她這個大冤家以外,就數二丫對趙家媳婦的態度最不好了,這一切也都是因為離憂,離憂心中清楚,二丫是記著她當日的順手之恩。
可即使如此,趙家媳婦也不應該會明目張膽的太為難二丫才對呀,要知道二丫也算是灑掃房的核心人物了,更何況上次去看她們時也沒有聽到半點什么不好的預兆呀。
福兒嘴角一扁,似乎是再也忍不住了,很是難過地說道:“離憂,你快去看看二丫姐吧,她只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什么?”離憂腦中如同一陣雷擊,一時間愣在了原地,有些回不過神來。
“她病得很厲害,已經昏迷了三天了,高燒一直不退,我們什么辦法都想了但卻一點好轉也沒有。”福兒眼淚都出來了:“昨天我們湊錢請了個郎中過來,錢倒是全花了,可卻半點作用都沒有,現在連藥都灌不下去,郎中說已經沒得救了。”
沒得救了?離憂覺得心突然如同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似的,簡直有些透不過氣來,沒想到之前還活蹦亂跳的一個人現在卻被告之要死了。
她重重地吸了口氣,突然拉起福兒的手便往前走:“福兒姐,邊走邊說。”福兒自是點頭,兩人快步朝灑掃房而去。
一路上福兒將整個事情始末一口氣說了下來,原本二丫已經病了好些天了,只不過前些天并沒有這般嚴重,三天前突然高燒不退,整個人一直昏迷著,請了郎中過來只說沒用了。
趙家媳婦壓根就不理二丫的死活,只說別死在這里,讓人跟上頭通報了一聲,昨日當晚上頭便來了人說是讓人去了二丫家,叫她家人將她給領回去。
二丫父母都不在了,兩位兄長都不愿意接這個半死不活的妹子回去,管家知道后也不理了,只道已經通知了家人,既然人家不理,那么日后生死便不再負責。又聽說已經請過郎中了,便連郎中都不再請了,只給了二兩銀子說是再去按方子抓兩副藥,聽天由命了。最多死了鄭家顧念情面,給幫手安葬了。
離憂聽后更是一肚子的火,鄭府的做法也就算了,雖并不太近情理,但這樣的社會卻都是如此,挑不出什么不對來。別說是一般有錢人家的粗使丫環,就算是宮中普通的宮女,若是病了,那也只能聽天由命,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替她們花錢認真治療。
只是沒想到二丫家那兩個不爭氣的哥竟如此無情,連妹妹的死活也不理,退一萬步,就算真沒錢治病,好歹也將人接回家中好好照顧,哪怕是死了,二丫最少也還能感受到一下家的溫暖。可現在,她卻如同孤兒一般命懸一線地躺在那里。
人性,真是太讓人失望的東西,若不是還有灑掃房那幾個心地善良的姐妹,也許離憂真的會一并憤恨整個世界。
“二丫姐,二丫姐”坐在炕邊,離憂朝躺在那一動不動的二丫叫了幾聲,卻絲毫沒有反應。
她伸手摸了摸二丫的手,盡管綠珠等人不停的替她用濕毛巾給她額頭降溫,但她身上的溫度卻仍就燙得驚人。
“離憂,她聽不見的,都三天了,一直這個樣子。”綠珠在一旁拍了拍離憂的肩膀,嘆了口氣道:“昨天偶爾還會說幾句糊話,今日連糊話都沒聽她說一句了。”
柳枝則忍不住哭了起來,邊哭邊說道:“本來就只是個普通的風寒,二丫姐也沒在意,早知道會這般嚴重,先前就算是四處湊錢也得讓她去看病的。”
如今,說什么都晚了,看到躺在那一動不動的二丫,眾人除了替她難受以外,同時又何嘗不是替自己哭。要知道,像她們這樣的人都是一個命,萬一哪天跟二丫一樣,一病不起,那就也只有等死的份了。所以,像她們這些人,什么都不怕,哪怕餓上兩天也沒事,怕叫怕生病。
像二丫這樣等死,這是一種多么大的悲哀。其實這還不算最慘的,好在昨日請過郎中了,證實就是風寒引起的,并不是什么其他能傳染人的病,否則的話就算是二丫家人不領她,鄭府也是不敢將她繼續留在府中的。那樣的話,就真只有曝死街頭了。
“綠珠姐說二丫平日要好的也不多,以往咱們幾人也處得不錯,所以才讓我去找你過來,好歹也能多個人給她送送行,讓她黃泉路上心里不會太苦。”福兒早已淚流滿面,進府到現在她與二丫關系最好,如今自己卻也只能看著她這般無能為力。
屋子里悲傷的氣息越發的濃,就連綠珠也無聲地流著淚,一臉的無奈。離憂神情愈發的凝重,也顧不得應幾人的話,趕緊對二丫做了一下簡單的檢查。
她伸手扒開二丫的眼睛,看了下瞳孔的變化,又附耳在心臟上方聽了聽,最后還伸手摸了摸脈。綠珠幾人見狀,都不由看向離憂,雖不知道在期盼什么,但卻突然好象多了一點希望似的。
“離憂,你會醫術嗎?”綠珠見離憂似乎已經檢查完了,這才出聲問道。
“不會,我只是大致檢查一下狀況。”離憂邊說邊站了起來,她已經想好了,二丫現在的情況已經不能再拖了,不論能不能救活,但最少她得盡最大地努力嘗試一下。
“綠珠姐,你們先在這里照顧好她,我去去就回。”離憂朝綠珠交代道:“記住,現在一定得想辦法給她灌些水進去,否則她挨不了多久了。”
說著,離憂也來不及多做解釋,快步跑出了出去,身后傳來福兒的喊聲,只不過離憂并沒有再耽誤時間,而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福兒,別喊了,離憂想必是去想辦法了。”綠珠望著離憂消失的方向,隨后繼續說道:“這丫頭做事向來都有分寸,不可能無緣無故這般。咱們按她說的做,想法子灌些水給二丫喝下,在這里等離憂回來。”
福兒與柳枝紛紛點了點頭,離憂雖并沒有明說,但她們心中卻很明顯的多了一點東西,希望。
離憂出了灑掃房后,一刻不停的往三清園奔去,當然她此行的最終目的并不是三清園,而是江一鳴那里。這個時候江一鳴應該不會去三清園,所以她只能從三清園那里穿過去直接去他住的地方找他幫忙。
她頭腦中第一個想到的人便是他,而放眼整個鄭府,這個時候她也只能去找他了。
一口氣沖進江一鳴住的院子,離憂來不及停下喘上一口氣,便直接往他書房方向奔去,按他的習慣,這個時候一般都是呆在書房的。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怎么這么沒規矩的橫沖直闖”突然,一個聲音響了起來,緊接著一個十五六歲小廝模樣打扮的男孩子沖了出來,猛的攔住了離憂的去路。
離憂連忙止住步子,邊大口喘著氣邊朝那小廝說道:“我有急事,要找江一鳴,他在不在?”
“你誰呀,怎么直呼我家公子的名諱?”小廝見離憂一點規矩也沒有,頓時便拉下了臉:“我家公子可是鄭府表少爺,哪里是你……”
話還沒說完,突然從書房傳來了江一鳴的聲音:“拾兒,不必攔她。”話音剛落,江一鳴便從書房內走了出來,快步往離憂這邊走來。
被喚作拾兒的小廝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自家主子會聽到聲音這么快便出來,不過他反應還算快,見主子已經走過來了,連忙自覺地退到了一邊。
“離憂,發生了什么事?”看到她氣喘吁吁的樣子,江一鳴不由得皺了皺眉:“先進書房休息一下再說吧。”
“不,不,來不及了。”離憂連忙調節好自己的呼吸,直奔主題:“江一鳴,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可以”江一鳴連問都沒問到底是什么忙,便毫不猶豫地點頭應了下來:“你別急,慢慢說。”
離憂欣慰極了,江一鳴的毫不猶豫讓她的心漸漸安穩了不少,她點了點頭,也不多說什么客套的話,直接道:“我有一個地灑掃房當差的朋友,現在生了重病,高燒不退,已經暈錯了三天,我不知道她還有沒有救,但我卻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死。”
“一鳴,她的家人都不管她,鄭府更不會浪費銀子在她身上。如果你的條件允許的話,幫幫她好嗎?”她拉著他的手,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若是連江一鳴也救不了二丫的話,那么其他人更是沒有希望了。
雖然與鄭子風關系也不錯,可他畢竟年紀還小,沒什么自主權,而鄭子云那人她卻是不想再欠人情了,唯獨江一鳴即不會讓她有心理上的負擔,同時也應該是最具備能力幫忙的。
“好,我幫她”江一鳴反手握住離憂的手,安撫她道:“你放心,我會盡最大的能力幫她的。”
說著,他轉過頭看向一旁早已看傻了的拾兒,快速吩咐道:“拾兒,快去備輛馬車,在鄭府后門候著。”
拾兒哪里見過自家公子這般模樣,不由得揉了揉眼睛將離憂看得再清楚一些,猛的聽到公子的吩咐,這才醒悟過來,連忙領命跑了出去。
“離憂,病人現在在哪里?我跟你一起去帶她出府治病。”江一鳴邊說邊轉身往正屋方向走去:“你先等我一下,我取點銀子。”
“不,一鳴,你還是去后門等著吧,我那邊有人手,可以將她送上馬車的。”離憂連忙說道:“咱們分頭行動,一會在后門會合。”
“好。”江一鳴很快明白了離憂的意思,雖然自己這個表少爺在鄭府并不怎么出名,但認識他的人卻也不少,若是一會讓人看到他與離憂一并帶個下人出府,只怕會引來些不必要的麻煩。
他倒是無所謂,只是對那病者也好,對離憂也好,影響卻是很大的。這個時候她還能考慮到這些,倒確實是相當不錯的了。
說實話,那個病人他壓根就不認識,生死什么的本與他沒有任何的關系,但是只要是離憂在意的人或事,他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離憂片刻不敢停留,一口氣又跑回了灑掃房,好在也沒撞上什么多管閑事的人,只不過這一來一回的雖不算太遠,但也累得夠嗆。
“綠珠姐、福兒姐,柳枝姐,快些幫忙把二丫扶起來。”離憂進了屋,一屁股坐了下來,順了兩口氣道:“我已經安排好了,你們幫我把她扶到后門口,我現在送她去治病。”
“啊,什么?”
“治病?”
幾人一時沒反應過來,全都直勾勾地盯著離憂瞧,不知道她這么往外跑了一趟怎么一回來便說這些,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要知道帶二丫去治病可得花不少的錢呀
“沒時間解釋了,反正你們照做就行了,信我吧。”離憂歇了一會,又馬上站了起來,直接動手去扶二丫。
“聽離憂的,快幫忙。”綠珠這個時候也不想那么多了,提醒另外兩人一起過來幫手。
幾人合力將二丫扶著便往外走,后門離灑掃房倒不算遠,不過幾個女孩子再帶上一個完全昏迷的人卻也是很吃力的事,速度怎么樣也快不起來。
“你們這是干什么?”剛出院子,便聽到身后傳來趙家媳婦刺耳的噪音,眾人只好先停了下來。
“離憂?原來真是你這個臭丫頭,我還以為我大白天看花了眼呢”趙家媳婦一把跨到幾人面前,攔住去路,也不理掛在綠珠她們身上的二丫,徑直朝離憂進攻道:“你現在可不是咱灑掃房的人,跑來想做什么壞事?”
“壞事?”離憂冷哼一聲,自是不想浪費時間跟趙家婆子耗:“趙姑姑,麻煩你讓讓,二丫現在病得很厲害,我得送她回去。”
她自然不能說是帶二丫去看病,以她一個丫環哪里有這種能力,因此只好借口說送二丫回家。
“送她回家?你還真是喜歡管閑事,昨個她家人都發了話了,送回去也不會讓進門的”趙家媳婦嘲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你以為你是誰,你還想……”
“趙姑姑,我想什么不關你的事,不需要你來管。”離憂面無表情地說道:“你若是想二丫死在你負責的灑掃房的話就將她再弄回去,不想的話,少給我廢話,讓開點別耽誤時間”
趙家媳婦一下子被離憂的話給堵死,雖說是見不慣離憂,可相比之下自然更是不愿意二丫死在這里惹晦氣,既然這丫頭要多事,那她巴不得,反正出了鄭府,管二丫家的人收不收都不再關她們什么事了。
“讓開”離憂將不出聲卻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的趙家媳婦推了開來:“我們快走。”
幾人見狀,也懶得理會趙家婆子,扶著二丫便繼續往前走。趙家婆子雖一肚子都是火,但這回卻也沒再出聲,只是狠狠的朝離憂的背影呸了一下,然后便揚長而去。
綠珠幾人撞撞跌跌的,好不容易將二丫扶到了后門。到了那,守門的人好象事先知道了似的,什么也沒問便直接給她們開了門。
出了門,右側方向正停著一輛馬車,離憂連忙瞧了一眼,趕車的果然是江一鳴的小廝拾兒,于是便連忙招呼眾人將二丫扶上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