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家二奶奶的賞荷帖子,用的是上好的燙金箋,筆跡疏朗圜有一股灑脫之氣。
而今,這帖子在安錦華夫人齊氏手里,她用手觸摸著上頭的字跡,對抱著玫兒的奶娘道:“以前都聽聞這盧氏是個掌家的好手,在這云州城里的夫人圈子當中算是個妙-人,只是我卻第一次收到這樣的帖子。”
奶娘也不是個沒有見識的,見自家奶奶這有些酸溜溜的勁頭,拍著玫兒笑道:“這盧家二奶奶是個奇的,聽說小時候可是當成男子一般的將養,自然就有一股子灑脫,而奶奶您是夫人寶貝著長大的,就雅致得多了,再說這宴席據說盧二奶奶一年不過是一次兩次的,上次您沒有收到,可不就是剛生下玫兒嗎?以前您還閨中,就算是她想請,當時夫人能讓你出來?那宴席也沒有請過閨中的不是,而等奶奶成親之后,她要請的時候,他們寶貝還來不及,家里誰肯讓你出去的?”
這一番話雖然也沒有明著夸自家奶奶,也沒有說盧氏如何不好,卻讓齊氏心里熨帖得很,句句入心。她雖然是閨閣當中長大,可是要是有丫頭這時候說什么不稀罕那有什么了不起一類的話,她怕是會登時不舒服。
而這奶娘,這么多年眉高眼低的看過來,說出來的話可不就是讓人舒服的。
“玫兒,跟娘一塊兒去好不好?”
玫兒有些依依呀呀的嘟囔,看樣子是樂意的。這請的是夫人們,有孩子去是再正常不過的,何況她除了要結識幾位投緣的夫人之外,也想讓玫兒在眾人跟前露露臉,心里未嘗也不是沒有得意的,自己生下閨女夫君連個通房都沒有,可不就是羨煞旁人,這既然出去·又是頭一回的,自然不能輸了陣。
很快的,齊氏手里拿著安錦華特意給她買的松花扇,上頭的料子自然是自己鋪子里最好的·重要的是這上頭也算是應景,斷的是一副荷塘鶴影圖,江梅鶴的手筆,上面還鑲嵌了綠寶石相得益彰,她這么一路走一路搖的施施然前行,心里甚是滿意。
盧氏這個主家自然是熱情招呼,見齊氏來了忙不迭的拉過就笑·“早就想請你,以前聽你娘提起過呢,可惜這來來回回的就到了今日了。”
一旁有個濃眉大眼的笑道:“別不是怕這地方坐不下吧?還是怕吃窮了你手頭上的?”
盧氏佯怒就拍了一下,轉而對齊氏笑道:“她是個沒規矩的,你不要理她,這別的我也不怪,都是你命太好,一過去的時候我就盯著吧·哪知道好不容易踏雪賞梅的時候,你就有了身子,這再想請吧·又生了孩子,這可不是頭一回,還不要見外,都是自己人玩鬧玩鬧。”
齊氏一進門就聽她們這般語氣說話,卻是沒有怎么見識過的,除了暗暗稱奇之外還甚是有興趣得很,卻也沒有失禮。
等人一一到齊在荷花塘一邊的聽雨榭上坐好,聽見有人撲哧一樂,“你們瞧瞧,她就是要請也不挑個好一點的天氣·看樣子啊等會可不就是會下雨,我們守著這一池破落的荷葉聞著泥土味,難不成的賞落湯雞不成?”
眾人笑了一回。
齊氏見又是剛才那濃眉大眼的,心說誰家的竟然這樣沒有規矩,卻見盧氏也沒有惱意,反而順著話頭往上爬·“這個啊,我就請那些能夠知曉好的來,你呀看來也是能用的,剛才可不就是說荷塘爛泥的嗎?不然你下去摸幾條藕上來?也算是一景!要是碰到剛好下了雨,可不就是落湯雞也有的賞了!”
話音沒有落下,周圍的人已經哄笑起來,那濃眉大眼的夫人更是開懷,仰頭樂過之后就一臉的蠢蠢欲動,“可是你說的讓我下去弄那蓮藕,我可是就下去了,摘上兩段上來,到時候也好做成糖藕,給你們這幫錦口繡心的嘗嘗,那才知道我的好處!”
盧氏撫頭做頭疼狀,“你們瞧瞧,我這回算是栽了,她呀是屬猴的,巴不得自己變成泥猴的好,我一點法子都沒有了,不如喝了這杯茶,就當我說錯了話,不要下去了好不好?”
濃眉大眼謝氏,見她服軟了,也不客氣的,接下喝了這茶,“難得見你服軟的時候,不過是心疼你那一池藕罷了,只是這茶忒沒滋味了不是。”
盧氏見差不多了,不動聲色的一笑,把話題扯了起來,“你瞧瞧你,這可不是什么茶,是加了蜂蜜的水呢!你以為我愿意服軟,我倒是怕你下去了你婆婆她不饒我!”
這下輪到一旁的夫人不懈,“她婆婆也管不了那么寬,今日咱們樂呵咱們的不是。
盧氏一抿嘴,別有深意的看著她,神秘一笑,“要是別人這樣我倒是不好請了,她不同,非得自己要來。”
一聽這話,都是蕙質蘭心的,一時之間又聯系了剛才的蜂蜜水,加上也是過來人,都哦的明白之后紛紛恭喜。齊氏帶來的玫兒在那咯咯的笑,格外暢快。
謝氏這一次是頭一胎,見大家這么笑難得的有了點拘謹起來,正好見玫兒笑得正歡,抱過來就是一番心疼的,“呀,這小人兒生的這么玲瓏,帽子可是別致,倒是羨慕你,我要是也能生個這樣冰雕玉琢的就好了。”
齊氏原來就想著她們或許會夸她的扇子,但是聽到說起了玫兒的帽子,眾人的目光刷的吸引過去之后,也是喜歡的,卻也淡淡的笑道:“這卻不是我自己做的,她爹自己出去尋摸回來的。”
“這上面的月季倒是看起來不錯,就是大了一些。”
“據說是那繡莊老板親自畫的,這是月季當中叫玫瑰的品種,剛好合適咱們玫兒戴。”
謝氏正是對這些感興趣的時候,“什么地方什么地方!我也要去買兩個回來放著。”
一旁有擅繡的人接過玫兒,好生看了一回那帽子,“不用問了,這是元織繡莊的東西,我就說別的地方也不能有這樣精巧的。這上面有她們繡莊的標志呢,再說也除了那對母女,我還沒見過能把滾針用得這樣好的。怕是花了不少銀子吧,只是也實在值得。”
話題一打開,就自然有哪些不想表示自己落伍的,繼續說道:“那雅娘這回你不用想了,我呀說怪道這帽子看著熟悉得很,那繡莊我可是常去的,我們家沒有閨女,老太太說了這上頭一對珠子是什么什么珠來著,反正不賣給咱,必定是那有一男一女的拿去了,再說她總共就繡了這么一對這樣的八角南瓜帽子,別的地方想仿也是難的。”
這話讓齊氏聽得眉眼一跳,這話里話外的怎么就感覺那么不對勁呢。
那夫人說完見她如此,趕緊往回找補,“你可不要多心,誰知道你們家那口子是不是本事,你家里可是絲業的,她是繡莊,還指望著你們的料子呢,沒準就這么肯買給你也說不定,你就等著生兒子的時候去討要那帽子就行了!”
但是這話齊氏心里卻仍舊的沒好過一點,她自然知道那個元織繡莊,只不過因為聽安錦華說的那繡莊跟云錦閣跟安錦林過往甚密,自然是云錦閣的料子,她就從來沒有去過那邊,顯然那夫人說的因為這樣賣給他的機會太小了,還有那什么要有兒有女的買回去······
心,亂了。外面天氣烏黑起來,灑下一陣秋雨。
滴滴答答的聲音,本來該是心平氣和聽雨的時候,她卻覺得這颯颯秋風有些陰冷。
而這當中已經有了夫人笑道:“留得殘荷聽雨聲,原來就不過是這番景致吧,雅娘你剛才說的這回是不是要收緬去了,這不是賞的,竟是叫咱們聽的。”
“我就說怎么就到這聽雨榭來了,地方不大還遠不是,以前可都是在前邊的。”
再說什么,齊氏似乎已經聽不進去了,以至于行令的時候她木然的要人家提醒才回過神來,接得差強人意,灌進了好幾杯酒,頭也跟著暈乎起來。
等雨停之時,也就差不多了,杯盤狼藉,加上都喝了一點酒,熱鬮紛紛的,只有謝氏吃的是水,在那不滿的嘮叨著。
這便就要散了,齊氏強打精神跟那群人告辭,卻有些眼花,奶娘自然是護著玫兒在馬車里,見她神色不對趕緊勸說。但是一直以為自己美滿的齊氏心里哪里過得去,又喝了酒的,就不管不顧的讓馬車去元織繡莊。
繡莊里卻是一個姑娘跟一個老太太在的,見她來了就招呼著,她卻是訕訕然問:“姑娘,鋪子里可還有那八角南瓜帽賣的?”
那姑娘就愣住了,嘻嘻笑道:“夫人,這我姥姥就繡了兩個呢,是一位公子給買走了,當時好像帶著一個丫頭,說是自己有一兒一女的,正巧女兒合適戴著那個玫瑰的,兒子是云朵的,一個是暗紅的珠子,一個是黛綠的珠子,這整個城里再也找不出第二對來!哎,那公子真是好福氣,有一雙龍鳳胎兒……”
齊氏兩眼一黑。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