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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蔥
妙如并沒有去問爹爹鐘澄,而是等許家母女走后,到客院找了二伯母謝氏。
時過戌初,天上的云團緩緩地移動著,半遮半羞的月亮終于跳了出來,恬淡地照著寂靜的鐘府,把光輝灑向了每個角落。
走在路上,妙如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回想起年節前后的那些天,二伯母忙進忙出。好像都跟她的親事有關。可能是節后,楊家的案子就要判罰下來了,爹爹怕自己官身不保,想托二伯母幫忙,盡快替她找到婆家定下來吧?!
直到今天許家嬸嬸受汪家二房所托,此事才算有了個結果。她不知爹爹是怎么想的,竟然還是要把她,嫁到長公主府去。
扶著丫鬟織云的胳膊,妙如來到臨近垂花門的客院。此刻時辰尚早,她想來向二伯母問個明白。
謝氏還沒有就寢。白日跟許家母女聊了半日,又檢查了女弟子許怡心的課業。本該是極累的,可妙兒的親事終于定下來了,讓她的精神有些亢奮起來,好似達成長久以來的夙愿一般。
可能那兩個小兒女,讓她想起了自個年輕時,跟相公的幸福歲月。
謝氏今日感到尤為高興,本打算到浮閑居去看望侄女的。后來一想,還是等她找來為好。畢竟還不知道,這小丫頭心里是怎么想的?
寫完帖子,謝氏正放下筆墨,就聽簾外傳來了尺牘的聲音:“大姑娘來啦!”
“二伯母可曾歇息了?”女孩輕聲細語的嗓音。
“還沒呢!說是在寫拜帖。”尺牘答道。
話音剛落,屋里飄出謝氏的喚聲:“是妙兒嗎?趕快進來!”
妙如整了整衣裙,走進了屋內:“二伯母還沒休息啊?妙兒可曾吵到您了?”
“沒有,來得正好,剛打算去找你呢!”把侄女拉到案旁的椅子上坐下,謝氏把尺牘打發下去斟茶倒水。
“二伯母找妙兒何事?”見她這般說。妙如有些好奇。
“你知道訂親的消息了吧?”謝氏也不打算瞞她。
“嗯,許家妹妹都告訴我了。可是妙兒不懂,之前爹爹都拒過一次了!為何又……”她顧不上掩飾羞澀,問出了心底的疑惑。
“你自己是怎么看的?”謝氏好似并不奇怪她作此一問。
妙如抬起頭來,朝屋內環視一周,見尺牘端茶正走進來,頓了頓沒有吱聲。
謝氏見狀,吩咐道:“到外頭陪著妙兒帶來的人說說話!守在外間,不要讓人進來打擾。”
尺牘領命而去。
把服侍的仆從遣散走后,謝氏示意妙如。可以跟自己坦白了。
“二伯母,您知道,為何汪家又來提親的?”
看到她臉上有些糾結,謝氏心里暗道不好,著急地問道:“怎么了?你表哥不好嗎?”
“當然不是!您也知道的,妙兒跟楊家的人關系……就是因為他是母親那邊的親戚。二伯母,爹爹難道沒跟您提過,他家提過一次親了。”妙如不知如何開口,只得由前次說起。
“你是說,崔楊兩家之前針對你的事?!還有你母親對妙兒的態度?”謝氏拍拍她的肩頭。“不要擔心,此一時彼一時了!他們現在干涉不了任何事……況且你是受害者,錯處又不在你這邊。”
“可是……”她欲言又止,“疙瘩總還是在的……大姨那邊,多多少少會受影響,旭表哥又是個孝子。”妙如蹙起眉頭。
謝氏見她愁眉不展,安慰道:“你多慮了!可能正是你跟楊家的那些糾葛,汪家反而更愿意求娶你……伯母還聽說。妙兒還曾幫忙救醒過汪家二老爺?”
“而且,此次是汪夫人主動提起的。你姨父和長公主那邊,早就表明態度了。他們都極喜歡妙兒,你爹爹也欣賞汪家那孩子。你母親不敢怎么樣的,畢竟在娘家,有堂弟拿把柄制著她呢!”謝氏補充道。
“可妙兒不想嫁人!我還想回到淮安老家。跟著二伯母張羅女學的事呢!若嫁人了,將來就得困在內院,再也出不來了……”妙如苦著個臉兒,一副痛失機會的樣子。
“傻孩子!”謝氏不知該說什么才好,“有了更好的出路,為何還在想著那事兒?汪家公子,伯母看著覺得是個不錯的。聽你爹爹講,他挺疼惜你的。還曾舍身救下過你。”
妙如倏地漲紅了臉。
是啊!這樁親事,她還真找不到其它反對理由了。
這時代,本沒有婚姻自主的說法。她不也曾在旭表哥脈脈溫情中,迷失過嗎?
或許,自己的親事。如今成了爹爹心頭上的沉重包袱。
對她親娘林氏的愧疚,對臨終祖母的承諾,讓父親急于在風暴來臨之前,幫她安頓在避風的港灣,才好放心離開。
想到這里,妙如的眼簾不知不覺間濡濕了,一時語塞起來。
見時辰不早了,她也沒作太久的停留,隨即就告辭離開了。
二月初謝氏就要離開京城趕回南方去。汪家怕遲則生變,過了上元燈節,就催媒人許大奶奶,跟鐘家這邊商議日子,換庚帖合了婚。長公主又特意請了孟淑人當全福太太,主持孫兒的小定儀式。
孟祭酒夫婦膝下子女成群,兒孫繞膝。孟淑人海氏也算得上,是父母公婆子女俱全的有福之人了。常幫說親的人家做全福太太。
京城這邊的習俗,過小定時在女方這邊,擺席舉行儀式,算是訂親。只是汪鐘兩家這次,還不能確定迎娶日期。畢竟鐘家姑娘,還差兩年才及笄。
就在正月廿八,汪夫人帶著全福太太海氏,并媒人許大奶奶,到柳明胡同鐘府來送定禮。
鐘府這邊,妙如早早地,就在二伯母催促下起了床。在丫鬟們的巧手下,被打扮得光彩照人。
因她還沒成年,頭發盤不了。織云幫著梳了個簡單的雙環髻,還留了少許發絲垂了下來。唇上涂了一層薄薄的胭脂。上身穿著錦鍛朱砂百合如意襖兒,下著玫瑰粉色鑲邊的月華裙。襯得她面如桃花。
妙如本來生得膚如雪凝,眉如遠黛。一雙明眸更是流光溢彩,顧盼生輝。平常肌膚就嬌嫩很,好似能掐出水來。如今這樣一打扮,更是嬌俏明媚,初有豆蔻少女的裊娜娉婷之姿。
汪家一行人到來時,跟鐘家走得近的親朋好友家的女眷,都早已等在舉行儀式的廳堂里。
有莊太太帶著女兒,白綺牽著她的小姑子。妙如的好友,忠義伯府的丁三奶奶傅紅綃,也聞訊趕來了。
作為鐘府主母楊氏,強顏歡笑地出來為大女兒張羅。
半個月之前,汪夫人特意來府里,跟妹妹楊氏提起了外甥跟她繼女的親事。
她當時只覺得氣血翻涌,差點吐血。后來姐姐跟她把楊家現在的狀況,還有她在鐘府的處境,細細地剖析給她聽了。
這門親事,確實可以化解她目前尷尬的處境。故意破壞鐘謝兩家聯姻,讓她沒法取得丈夫的原諒,平息他的怒火。一不小心,相公就可能拿舊事提請休妻。
姐姐汪夫人又從自己的立場,給她做工作:說她外甥汪峭旭受外家的影響,如今親事也是不好說了。眼看她們姐妹的父親,就快要定罪了。長公主想借著妙兒的身份,憑她之前跟楊家對峙的傳言。以表明她家的立場,淡化跟楊家親密關系的印象,保全家人的安穩。
因此,即便是楊氏心里再不愿意,也只能忍氣吞聲地受著,出來幫著繼女張羅小定儀式。
這邊全福太太海氏,把今日的主角妙如一頓猛夸,說她知禮大方,小小年紀就才名遠播。又說她不愧是江南鐘氏出來的千金,書香名門中的嫡女,果然不同凡響。有乃父鐘探花之風,不墮忠肅公的威名。
旁邊來的賓客,和著全福太太的吉祥話,圍著妙如,也把她夸了一通。
在眾目睽睽之下,海氏把汪家準備的一根碧玉金鳳翹頭銜珠釵,插到了妙如的發髻上,才算禮成了。
賓客紛紛上前恭喜楊氏姐妹,祝賀她們兩人得此佳媳佳婿,從此以后親上加親。楊氏的臉上笑容都快掛不住時,汪夫人暗地里,緊捏了一把她妹妹,示意她不可在此時造次。
禮畢后,楊氏安排宋氏出來,一起請賓客們入席。
此時,主持儀式的孟淑人海氏,朝鐘謝氏遠遠地走來,認出了她是江南的名士——素安居士。拉著許大奶奶,跟謝氏攀談起來。
汪夫人抽了個空隙,派身邊跟來的仆婦,提前回掇芳園,跟婆母家人們報告喜訊。
汪峭旭一直守在祖母的萬禧堂內室里,等著消息。當辛平家奉命傳回準信時,他心頭的石塊,才總算放落在地。
把屋里侍候的下人打發干凈后,長公主打趣起孫子來:“這下你該放心了吧!是你的媳婦兒,想跑都跑不掉的!趕緊回去溫書,沒幾天就要下場了。到時考得不好,看你怎么有臉去見未來的岳父。”
汪峭旭的臉一紅,逃也似地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