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橘聞言,害怕的問芷嫀,“姑娘,正是薛二爺追來了,老爺不在,可怎么辦?”
芷嫀還沒來得及回答,外頭的一個管事已經差了小丫鬟過來問。
芷嫀靜靜地佇立片刻,想著是讓大太太去見他,然后等父親回來處理。還是趁現在這個機會見一見薛元武,親耳聽一聽他要說什么。如果他是要帶她和霍怡婧回去,那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他堅持要帶走只是霍怡婧……
“先請到老爺的書房奉茶。”半晌,芷嫀才道。
胡媽媽聞言,嘴巴微動,想說什么卻又咽了回去。男女大防,但薛二爺名義上卻是自家姑娘的夫婿。就算日后和離再沒有關系,外人看來這一對是做過夫妻的。姑娘要親自見薛二爺,誰也說不上什么閑話。
芷嫀重新回到室內,讓家安帶著書回自己房里學習,在黃橘的侍候下再換了一身衣服。
黃橘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幫芷嫀系玉環,系了半天沒有弄好。芷嫀看著她,輕輕推開她的手,拿過玉環,自己低著頭系好了。
黃橘兩手空空站在一邊,憂慮道:“姑娘,您真的要見薛二爺,要不我們還是等老爺回來……”她們這樣偷偷離開,薛家肯定很生氣,等會兒薛二爺還不定會不會雷霆大發。如果是老爺在,至少是長輩,薛二爺總會顧忌些。
芷嫀想到印象中薛元武。曾對她輕憐蜜愛過,也曾對她怒聲斥責,更有高高在上的冷淡……今世這般絕然不同的情境,他又會如何待她。
眼眸低垂,芷嫀道:“我們走吧。”
可能是為了趕上她們的船只,薛元武只帶了一個仆人騎馬星夜追來。這一帶的州縣并不是很太平,薛元武腰間配著一把長劍,一身勁裝顯得身形更為高大,眉間清冷,凜凜然有不同的英武風姿。
看著薛元武,芷嫀想到家安清澈的嗓音,那一句句“贍彼淇澳,綠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澗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終不可煊兮!”
薛元武的外形,可不正是如書中所說的如美玉一般令人見之難忘么。
薛元武見是芷嫀,頓時整個人微不可見的怔了一下,那放在腰間劍上摩挲的手,突然停住了動作。
黃橘讓小丫鬟請成安去隔壁喝茶歇息,成安偷偷覷了眼面前這兩位,也不問便悄悄退下,獨留了三人在書房。
芷嫀深吸一口氣,緩步上前來低低屈身行禮,“薛公子。”
不是薛二爺,是薛公子,見外疏遠的稱呼讓薛元武眼神變了變。他回了禮,卻不肯開口叫芷嫀,只是淡淡道:“岳父走的匆忙,不及相送,趕了兩日,總算趕上了。”
這話諷刺,但芷嫀毫無感覺,低垂著頭,回道:“公子拳拳心意,父親知道一定十分感懷。不過這快馬趕路幾日,只為了臨別一送,倒是十分不值得。”
薛元武看著芷嫀烏鴉鴉的秀發,一只白玉金釵斜插,秀美的臉蛋從他的角度,只能瞧見一點輪廓。心中微微一動,不由想到葉家要和離,是自己這位妻子的意思,還是岳父的主意。
眼睛盯著芷嫀,薛元武慢慢的說出一句話,讓芷嫀和黃橘都大驚失色。
“也不止為了送岳父,正好父親命我及早帶家眷和一部分行禮入京,與岳父恰好一路,正好相伴偕行。”
黃橘續茶的手一抖,那水倒在了桌案上,她嚇得趕緊手絹去擦,耳朵堅起來聽姑娘的回話。
只見室內一片靜默。
芷嫀抬起頭,手已經緊緊的扯住了絹帕,深深看著薛元武的眼睛,“公子應當知道父親所提之事。”
薛元武回看她,沉聲道:“那件事,薛家不會答應。”
芷嫀聲音輕柔而堅定,道:“俗語有‘強扭的瓜不甜’,到這地步,實在沒有必要堅持。”
薛元武微微蹙眉,心下生了不悅,從這幾句話,他已然知道是葉芷嫀不愿意回薛家。但他完全不懂,她為什么會不愿意做他的妻子。薛家并沒有虧待她,相反這事錯在葉家,薛家為了名聲、面子愿意壓下來,葉家應該感激涕零才對,怎么會是這種反應。
“此事不消再提,我今日趕到這里,就不會再讓事情起任何變化。”
芷嫀靜默半晌,突然開口道:“薛公子如果是為了家表妹,等一切事情完結,大可以再來接家表妹回去,葉家不會阻攔。”
薛元武聞言,面色更冷,有力的腿往芷嫀這邊邁了一步。
兩人之間還隔著一步的空間,但是芷嫀已經感受到男人高大身軀帶來的壓迫感。
芷嫀的腿微微一動,已經想退了,但是看到薛元武冰冷的眼睛時,她站住了。微微抬臉,她鎮靜的看回去。
薛元武看她很久,久到芷嫀快要承受不住他身上傳來的壓力,才輕輕的開口道:“我要接怡婧回家,還需要誰同意么?”他微微一挑眉,“不提她,就是帶你回家,也不需要你同意。”
留下這句話,他不在多看芷嫀一眼,便大步走出書房。
芷嫀有些懵了,還沒有反應過來他說了什么話,因為明明大家說話還是十分守禮客氣的,怎么突然來了那么兩句話。直到黃橘擔憂的過來叫她,她才一下子才明白了剛才薛元武說了什么。
她心中涌出一股受辱的羞恥,和被嘲弄的憤怒,他竟然可以用這么輕蔑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
胡媽媽輕手輕腳的過來,手里還端著棗木托盤,她眼睛探視一般掃了一圈,結果只見芷嫀和黃橘兩人。
“薛二爺人呢?”
黃橘趕緊給她使眼色,走到她身邊接過托盤,低聲道:“說了些不好聽的走了,姑娘被氣著了。”
胡媽媽聞言上來拉芷嫀的手,道:“方才已經派了人去找老爺回來,姑娘你就別擔心這件事了,總有老爺給您擋著。”
芷嫀看到了兩人著急擔憂的神色,知道她們是關心她,但是她現在卻不想多說話,甚至是聽別人說話。
回了房間,她便打發二人出去,自己和衣上床。閉上眼睛,任由胸中洶涌的情緒一波一波沖擊過來。
這樣過了約莫兩個時辰,微微的晃動讓芷嫀知道船開動了。她睜開眼睛看著帳頂,微微揚聲,“黃橘。”
守在外間的黃橘趕緊進來,“姑娘,你醒了?”
芷嫀坐起身,黃橘趕緊給她披上厚披風,她問道:“父親回來了?”
黃橘知道她要問的不是大老爺,小心的道:“老爺回來了,跟薛二爺兩人談了半個時辰,用了午飯,然后讓人把他的書房收拾了給二爺……”船上比較好的房間有限,除去目前各個主子們的臥室,就只有書房采光好,內外兩層,空間也大。且書房的位子比較偏,緊鄰大老爺的房間,不容易和這邊女眷碰上。
芷嫀微微張大眼睛,“他坐我們的船一起走?”
黃橘看著芷嫀,有些兒膽怯的點點頭。
芷嫀微微咬著泛白的下唇,道:“我要見爹爹。”
黃橘忙阻止,“姑娘一天沒吃什么東西,你身體怎么禁得起這么折騰,先用飯吧。”
芷嫀站起身,感到身體一陣發軟。點點頭,她在黃橘的扶持下坐好,看黃橘傳小丫鬟去廚房取飯。
用過飯,胡媽媽怕河面風大,讓芷嫀在臥室消消食再出去。冬日本黑的早,這樣等芷嫀見到葉大老爺,天邊已經紅霞滿天。
葉大老爺坐在臥室外的小書房里,讓芷嫀坐下。
“嫀兒,薛家的船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行到這里,世澤先坐我們的船上京。”想了想,大老爺先來這么一句。
雖然知道父親也有很多難處,父親和薛大老爺也算是有十多年的交情,肯定不希望兩家因此事成仇。便是要和離,也能夠留幾分情面,日后還能相見。但是芷嫀聽到他親口說留了薛元武在船上,不由還是生了幾分氣。
是了,薛元武便是預料到父親的態度,才會對她用那種態度那種口吻說話。
“爹爹,你為什么要留他?”
葉老爺看著女兒倔強的眼神,摸了摸下頜的胡須,心中不由暗嘆一口氣。
葉老爺被芷嫀說服與薛家談和離,實在是那一天,芷嫀大病還未愈,從西巒山回來一身凄惶,一臉淚水……那種情境打動了他做父親的心。
過后他心中微覺不妥,感到芷嫀說的理由,某方面都不能算理由。尤其是他去薛府幾次,都感受到薛大老爺堅定的意思,可以看出他們對于芷嫀還是肯定的。
既然如此,真的有必要和離么。這個問題,葉老爺想過很多次。這回薛元武趕過來,他心中更是猶豫。
薛家都做到這個地步,世澤這個孩子也是難得。放眼上京比薛家門第高的難數,但是要從這些人家中找出一個有世澤這般外貌、學識、品行的,卻不多。
但是看著女兒臉,大老爺卻說不出讓她重回薛家的話,只能拐著彎道:“嫀兒,我們兩家如今還是姻親,他是葉家的姑爺,別說一艘船,真敲開葉家的大門,我們也要笑著歡迎他住下。你若是不喜歡,便跟姐妹們在房間里玩,也見不到他。”這話無賴了些,葉老爺覺得臉色微熱,彌補似的道:“你真不喜歡也就幾天,等到了靳州,世澤會等薛家的船隊,自然就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