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大船仍舊行駛在大河上。
黃橘在去廚房取早點時被一個小丫鬟叫過去。小丫鬟對她一陣嘀嘀咕咕,黃橘不時點頭,最后對小丫鬟吩咐兩聲,而后疾步匆匆回房。
芷嫀正靠窗看著風景。這一帶離城鎮,甚至富裕的村莊都遠,岸邊最多的就是及人高的枯黃荒草,風一吹,草葉簌簌發顫。
黃橘進了房,不自覺就放輕腳步,“姑娘,果然如你所料,等小丫鬟睡著后,白芨偷偷跑出去找薛二爺。”她臉上不像上次抓到霍怡婧那般帶著笑容,反而是微帶愁容。“您說接下來怎么辦,還要再放她出去么?”
姑娘故意放了白芨去薛二爺面前訴苦,讓薛二爺對她心生厭惡。可是薛二爺哪里會因著這點厭惡就愿意同自家姑娘和離。而若是和離不成,薛二爺又對姑娘沒有好感,那以后日子可怎么過。
這一下子,不是把自己推到死胡同么。姑娘以前做事,總會留一線余地,怎么這次要這么做。
“這樣就好,不用再放她出去,免得過猶不及。接下來就等那位的反應,我倒想知道表妹在他心里占了什么位子,會不會為了她來找我,甚或爹爹。”芷嫀笑道。
她正是故意讓白芨去跟薛元武面前詆毀她的,至不濟也要讓薛元武對她失去興趣。
窗外突然響起一陣悠揚的樂聲,黃橘往窗外看了看,怪道:“姑娘,這附近有人家,你快看那石頭上坐著的小孩。”
芷嫀順著一看,只見船駛過一處小山坳,這山坳四面環山,一面對著秀水河,風光極好。而一個小男孩爬到一塊人高大石上,拿著牧笛吹起鄉間小調。
芷嫀道:“我們出去看看。”說著就起身。
黃橘看了眼端來的早點,知道姑娘是不會吃了,也不勸說就為她披上斗篷,帶了青色面帷出去。
這時候天還早,別說主子,就是貼身的丫鬟都還在睡夢中。只有芷嫀這種常常身體不舒服,睡眠質量奇差的人,才會起來。
但是今天恰恰還有一個人起來了,正是昨夜里也睡得不好的薛元武。他聽到了岸邊的笛聲,也走到了這邊的欄桿邊,不想就見迎風而立,身著湘色斗篷的少女。
不過是一眼,薛元武就確定這個戴著面幕的是自己的妻子。想到昨夜里白芨凄凄慘慘的哭聲,咚咚有聲的磕頭,薛元武走了過來。
聽到腳步聲,芷嫀回過頭來。
黃橘看到薛元武,忙低聲道:“姑娘,我們回屋里去吧。”
但是芷嫀卻抬著頭,直直看向薛元武。
薛元武走進了,離著兩步遠的位子停下,看著芷嫀片刻,道:“做事適可而止,怡婧做錯了,但是已經受到懲罰,這一個月來她吃的苦頭不少,你再這般針對她,是不是有些過頭。”
芷嫀抬著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薛元武,面幕下的臉笑了,“表妹她做的事情,我既沒有告訴家中尊長,也沒有體罰她,不過讓她抄幾本經書,還是輕的。怎么,這樣薛公子就心疼了?”
換了個姿勢,芷嫀好整以暇的倚在欄桿上,略帶挑釁道:“再說,薛公子以什么身份這么對我說話,又以什么身份來幫家表妹說話?薛公子是不是該注意注意自己的言談舉止。”
薛元武臉色仿佛比河面吹來的風還冷,看著芷嫀,笑了一笑道:“憑什么身份,還用我說么。”
芷嫀臉色一變,“和離的事情,我們葉家勢在必行。”
薛元武搖頭,“你能代表你們葉家,便是能,這事不是你們葉家說了算。”
不歡而散,芷嫀達到了讓薛元武稍起厭煩心里,但是她發現薛元武完全沒有和離的意思。這是為什么,難道單單就為了面子和接下來的前程,不想有任何不榮譽的事情影響到么。
芷嫀閉門靜思,除了偶爾找葉大老爺請安說話,順便暗示薛家一事外,就極少出門。但是從每日的交談中,她注意到葉大老爺對薛元武越來越親切的態度,言談間顯出喜愛之情。就是弟弟家安,一次去書房找書,碰上了薛元武,竟然就搭上關系了。薛元武也不嫌家安笨拙遲鈍,耐心指點他讀書。讓家安隨后幾天來她這里,口里時不時冒出“姐夫”來。
好在蘄州很快就到,想到馬上就要與薛元武分道揚鑣,芷嫀心中微微松口氣。等他走了,她再找機會好好跟父親懇談一番,沒有他總在那里時時影響著,總會再扭轉堅定父親的想法的。
可是靠岸這一日卻出了問題。下去安排馬車的管家匆忙跑回來,說是原先安排好的馬車,不知道怎么回事車馬行硬說葉家已經乘走。
生怕當地的車馬行故意訛詐,葉老爺先是教訓了原先走陸路及早趕到蘄州定車的人,又點齊了人手下岸而去。
這時候,芷嫀還在讓黃橘打開各個櫥柜看看,有沒有東西拉下來。胡媽媽端著盤子準備出去,眼見已經走到門口,卻驚喘一聲倒退著回來。
“姑……姑娘。”
芷嫀回頭,頓時眼睛睜大。
門口站著的,正是早上葉老爺親自送走,到蘄州客棧落腳等待薛家船隊的薛元武。
薛元武一步步走進芷嫀的閨房,眼睛一掃,像是有點好奇。
芷嫀從椅子上站起來,微怒斥責道:“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來,這樣闖進女子的閨房,太魯莽無禮了。”
芷嫀房間已經收拾的干凈,許多體現少女柔美的裝飾都被收了起來,唯余一絲絲清幽的香氣還縈繞其中。薛元武收回眼光,輕輕一笑道:“我來接二奶奶一起回京。”
芷嫀聞言,眼睛慢慢睜大,警惕慢慢浮入眼底,“你胡說什么,我要跟父親回祖居之地。”
薛元武臉色變都不變,道:“外嫁之女不跟著夫婿在夫家祭祖,倒要跟著娘家回祖居之地上香,沒有這種事。”說著,他轉身留下一句話,“給你一柱香時間收拾,自己走出來,若是讓下人帶出來,你臉上也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