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山谷中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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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趕到的聞老將軍攔住了正要出宮誅殺丞相和耿大人族人的侍衛們,快步進來,跪于焱極天面前極力勸說,避免血流成河。大文學
“皇上當年靠武力除盡擋路人,在這些頑固的人心中,多少有民不正言不順之惑,再加上有人挑撥,所以才會有此局面出現。依老臣之意,以恩威并施方能收服人心,矯旨之人實該處死,不過隨從之人也確實因為對皇上忠心,才會入宮護駕,家眷更是無辜受累,就算雪貴妃在宮中,料想依她之善良,定不會讓皇上下此旨意,老臣叩請皇上三思,不要斬盡殺絕,以免激反人心。”
焱極天的心臟,在聽到越無雪的名字時,柔軟了一下,頭中又是劇痛襲來,聞人暖扶住他的手臂,讓他慢慢坐下。
“朕還不算恩威并施?登基三年,并未為難老臣,這些人由此而囂張,以為朕真不敢拿他們怎么樣,老將軍的心思朕也明白,但是朕心意已決,想得到朕的恩,就得跪在朕的面前,甘心臣服。丫”
聞人暖輕輕拍他的肩,低聲說:“師兄這頭痛之癥來勢洶洶,而且朝中無人可主事,此次出征,就讓師弟去吧。”
“也好,我讓你為大將軍,拿我寶劍,穿朕戰甲。”焱極天點頭,他從未有過這樣兇猛的病勢,又查不出原因,更非中毒,實在令人費解,加上他心系越無雪,更難以全心去指揮打仗。
“那我就和聞將軍去了。”聞人暖接過小公公捧上來的寶劍,看著焱極天。
“聞七,此戰兇惡,多多保重。”焱極天站起來,摁住聞人暖的肩媲。
“是。”聞人暖握緊劍,大步離開。
大風呼嘯著,秋意凜凜入侵。
焱極天這才轉頭看向還跪在地上的春衣,低低地說:“你起來,隨朕去看天真,若你有半字虛假,春衣,你和我的情份……就到此為止了。”
“臣妾……不敢……”春衣哭泣著,扶著蘭兒的手起來,主仆二人慢步跟在焱極天的身后。
焱極天不坐輦,直接走進大雨中,大公公連忙撐開明黃大傘跟上,卻被他推開。
當年誅太子而奪位,血染宮廷,他立下誓言要成為千古明君,所以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怠慢,只和朝臣周旋,少造殺戮。可如今,他只悔未能早下殺手,還存一絲善念,造成今日的局面。所謂沖冠一怒為紅顏,就算這讓天下血流成河,就算墮入魔道,天下背棄,他也在所不惜。
聞老將軍搖搖頭,一臉嘆息,卻又無可奈何。焱極天和聞人暖,從來就是一雙狂傲的人,當胸口這道殺意閘口被打開,無人可阻擋住了。越無雪無事便罷,若有事,不僅是這些流放的親屬家眷,胡域國和薩珊國兩國族民只怕都要跟著陪葬。
宮中一片肅殺之意,空氣里都浮著血的腥味。
飛雪宮昨夜遭受了屠殺,只有天真和一個小公公兩人爬墻逃出,未被灌入水銀毒,紅豆站在木棉樹上,大朵的木棉花瓣不停飛落,一地染雨的殘紅。
小光爬出了池子,亮亮的小眼睛盯著眼前死寂的世界。
焱極天在樹下停住腳步,伸手拈了一朵木棉花,在手心里狠狠拈碎,然后大步往偏殿天真的房間中走去。
天真胸口中箭,離心臟只偏一點,面若金紙,呼吸孱弱。
“若非天真,雪貴妃一定難逃生天了。”當時在場的一位小公公小聲說道。
“她中了幾箭?”焱極天問。
“兩箭,一箭在左肩,一箭在右臂。”小公公又抹著眼淚說:“昨晚總管去求皇后,讓奴才去放銀光出來,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銀光馱著娘娘走了……”
焱極天深吸了口氣,扭頭看春衣,冷冷地問:“你是皇后,為何不制止?”
“臣妾制止了,可是臣妾……沒那個能耐,趕到的時候雪妃已經中了箭,最后一支箭也不知是何人射出。大文學”春衣捏著帕子搖頭,
一名侍衛快步進來,大聲說:“皇上,銀光回來了!”
“什么?快走,去看看。”焱極天猛地轉身,急步往外走去。
銀光正站在院中,聽到腳步聲,抬起悲傷的大眼看來。它的鬃毛和馬鞍上還染著血,皮毛上還勾著越無雪的金絲楠木筆。
焱極天取下楠木筆,用袖子輕輕拭凈,拍著它的脖子問:“她在哪里?”
銀光打了個響鼻,在他面前臥了下來,低垂著腦袋,就像在羞愧認錯。
焱極天唇角抿成直線,握緊楠木筆,慢慢地往外走去,紅豆飛了起來,落到了小光的背上,沖著他叫:“無雪,無雪……”
“你知道嗎,無雪陪著朕,朕的心里再無冰雪,只有暖意……可你們總要趕走她……只是一個女人而已,何苦?”他的腳步停了一下,低聲說。
“皇上,請降罪臣妾吧。”春衣拉住他的袖角,急切地說。
焱極天只手輕輕一掙,拉回袖角,沉聲說:“春衣啊,你說,她會不會出事?她去了哪里?她一直想走,這里不能給她太平,不能給她平安,不能給她想要的東西,她可能不會回來了吧?你們都滿意了……是朕負你,你又何苦遷怒于她?你若此事與你無關,昨夜你盡可帶她回春衣殿,為何任人再射出第三箭……你知道朕始終不會殺你,朕又怎么能殺你呢?”
春衣從未見過他如此失魂落魄過!當年位卑人微,被眾人遺忘,被太后當成殺人棋子,獲知母親死亡真相,他也從未露出過這樣絕望的神情……
春衣站在原地,喃喃地喚了一聲:“阿焱……”
可是,阿焱只站在她的少女時光里,以最簡單的笑意,朝她看著,不近不遠,不親不疏。
思卿戀卿憐卿的愛情,已經離她遠去了……春衣拖著傷腿,心如死灰。
“娘娘不要慌,熬過這段日子,皇上的心就會回到您身上了。”小蘭小聲勸她。
“會嗎?我太了解他了,不會了……永遠不會了……小蘭啊,我不如死去、不如死去……我錯了呢,只要他能好好的,我如何,又怎么樣呢?我這一輩子,不就是為了他而活著嗎?”春衣的聲音低不可聞,被風聲淹沒,就算和小蘭隔得這么近,小蘭都未能聽清。
春衣推開了小蘭,自己慢慢地往外走去,腿傷的痛,抵不過她心上的痛,漸漸的,痛全麻木了。
她回了春水殿。
這個男人給了她最豪華的宮殿,然后把心給了越無雪。
這個男人給了她最美好的回憶,然后把現在和未來給了越無雪。
這個男人給了她這一生再不可能有的愛情,然后把愛情留在了她十六歲的時候。
她對著銅鏡,慢慢地解開了衣衫,轉過身,用力扭頭去看背上的畫。當含毒的針一點點刺進皮膚的時候,她日夜呼喚著他的名字,希望可以再見他一眼。
她那樣的愛著他,哪怕到頭來兩手空空,也阻止不了她的愛。
如果沒有越無雪,多好!
可是越無雪偏偏來了,在她狼狽丑陋的時候,奪走了焱極天的愛情。大文學
可她能恨誰呢?
太后討厭她,討厭她霸著焱極天的心,太后討厭焱極天有一絲絲的不服從,所以讓越雷毒死她。而越雷把她和那些可憐的女人關在一起,要用她們滋養浮生樹,要引來浮生蝶……
所以,她恨太后,恨越雷……也應該恨越無雪呵……
雨又纏綿起來,她抱起了雙臂,用力抱緊自己,就像當年被他擁抱一樣。
“娘娘,皇上……出宮了……”
小蘭快步進來,見到她赤\身裸體的樣子嚇了一跳,然后囁嚅著說道。
“他一定會去的。”春衣扭過頭來,看著小蘭,勉強笑了一下,“小蘭,去給我拿那套布衣來。”
“娘娘,您?”
“我要替他找回越無雪,我這個人做不得惡人,做了惡人,死都不能死得安生。”春衣又笑笑,伸手散下了長發,把耳環珠釵一一放進描金妝盒中。
小蘭猶豫了一下,捧來一套藍布衣褲,小聲說:“娘娘,您的腿還未好。”
“總之是死罷了,我不想背著這心里的包袱。”春衣接過衣來,一件件穿上,然后看了她一眼,輕聲說:“小蘭,宮女日子難熬,要不要我以皇后之權,放你出宮去吧?”
“不必了。”小蘭搖頭,輕聲說:“奴婢宮中無家,在此還能衣食無憂,只是難得遇上您這樣和善的主子了。”
“那,你保重。”春衣輕輕說了聲,慢步往外走去。
“娘娘……”小蘭不忍心,緊追了幾步,“您的腿怎么能走路?奴婢幫您牽匹馬來吧。”
“一衣一襪,皆為他所賜,我已得到太多,又怎能再牽他的馬走?我做了這樣的惡事,讓無辜之人受罪,就當是我自贖吧。”春衣搖搖頭,邁出了大殿,并未回頭再看一眼這奢華的宮殿。
從來,這里都不屬于她。
那年,她就應該死了,死在他的愛情里,不必受這些折磨和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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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兩天兩夜,越無雪終于醒來,才動一下,骨肉就扯得劇痛。
“小姐別動。”清脆的聲音從一邊傳來。
越無雪轉頭看,只見一個俏麗的青衣小丫頭正端著一盆水從門外進來,風風火火地走到她的面前。
“你是誰?”越無雪小聲問。
“我叫青苔,我們公子救你回來的,你好好養傷。”青苔把水放到桌上,擰干了帕子過來給她擦臉擦手,嘰嘰喳喳地說:“我們公子幾天沒歇息,跑了幾千里去救你呢。”
“你們公子是誰?”越無雪好奇地問。
“我們公子就是我們公子呀,我們都叫他公子。”
青苔連珠炮一樣,說得越無雪眉都皺了起來,她知道這是搪塞,可是人家丫頭機靈,不肯透露主子的身份,她也沒法子。
青苔給她擦了臉,又端來傷藥給她換。“我們公子人可好了,我就是公子收留的,我們公子也長得好,心又好,武功也好,總之,什么都好……”
“這么好,總有個名字吧?難道姓公,名子?”越無雪有些好笑起來。
“嗯,就叫公子。”哪知青苔十分認真地點頭。
越無雪語結,盯著她看了會兒,扶著床榻想坐起來,青笞立刻大呼小叫起來。
“喂喂,你別起來,公子說了,讓你躺七天。”
“是聞人暖嗎?”越無雪小聲問,除了聞七公子,還會有誰來救她呢?
“反正就是公子。”青笞撇撇嘴角,回了一句,“你躺好,我去給你端東西來吃。”
她又風風火火地走了,越無雪只是手受傷而已,并非不能走路,所以自己下了榻,慢慢地往外走去。
結草為廬,只在電視劇里看過。
眼前是一條銀練般的瀑布,順著山巖落下,一方碧玉似的小潭鑲嵌在青山環抱之中,潭邊盛開著不知名的紫色野花,一大片全是。
她走過去,摘了一朵放在鼻下輕嗅,心想聞人暖還真是會挑地方,找了這么個好清靜的處所。
“小姐,吃飯啦,你別亂跑,要是被蛇咬了怎么辦?”青苔的聲音傳過來。
越無雪還沒遇上過這樣大大咧咧的丫頭,她的聲音在這山谷里回響著,能把人的耳膜給震痛。她轉身回到小屋里,青笞把飯菜擺到桌上,肘子、燒鵝、蛋炒飯……能知道她喜歡吃這些、并且趕去救她的,除了聞七公子還會有誰呀?
她放下心來,拿著筷子就開吃。
青苔站在一邊看著,擰著秀眉大聲說:“小姐,你好沒吃相哦,公子怎么會喜歡你這樣沒吃相的女子呢?我吃飯都比你秀氣啊。”
越無雪極度糾結,也只聞人暖那樣的古怪人,才會有這樣古怪的丫頭吧,她扭過頭來,沖著青苔咧嘴一笑,脆生生地說:“我這叫為人自然灑脫,不做作,笑不露齒那種事,只適合假淑女,去,叫聞七來見我。”
“什么聞七,哪來的聞七。”青苔斗嘴沒斗過越無雪,不樂意了,一扭腰就跑到了一邊,坐在盆邊去洗衣服。
越無雪吃了個肚兒圓,過來看她洗衣。
“小姐,你長得倒挺美的,比那幾個強多了。”青苔搓了會兒衣,又大咧咧地說。
“唷,他還有幾個啊?”越無雪存心八卦,小聲問她。
青苔抬眼看她,認真地說:“當然有啊,所以你別得意,那幾個可都厲害呢。”
越無雪的笑有些僵了,這丫頭誤會她和聞人暖了吧?
“我和聞七是好朋友,不過你給我說說,那幾個怎么厲害的?”
“不說,煩。”青苔撇撇嘴,低頭用力的搓洗衣裳。
越無雪發現這丫頭其實挺機靈的,說話說一半,能勾起人的好奇,可關鍵時候她又把嘴縫得緊緊的,讓你抓狂。
越無雪翻了個白眼,慢步往小路上走。
“哎哎,小姐,你不能走,公子說了來接你的。”青苔連忙跳起來,過去攔她。
“我走了,他也不會怎么樣,這條路是出山的吧?”越無雪繞過她,繼續往前。
“不是,這是往老虎窩里走的,不信你就只管去走。”青苔一本正經地說。
越無雪嘴色抽抽,果然大步往里面走。
“你別后悔啊,真是有老虎窩,有一只這么大的公老虎,會把你搶去當老婆的。”青苔沖著她的背影喊。
越無雪腳步愈快了,突然,前面兩個黑衣人閃身出來,伸手攔住了她的去路。
“小姐請回,公子有令,小姐不得離開。”
熟悉的味道鉆進越無雪的鼻中,她猛地收住腳步,盯住兩個黑衣人。
“你們不是聞七的人,你們是誰的手下?大國師?”
“小姐請回。”黑衣人絲毫不為所動。
青苔快步跑來了,拖著越無雪往回走,“小姐我不騙你,這條路不是下山的,山上有猛獸,這些人是公子留下來保護你的。”
越無雪用力一甩她,肩上的傷又裂開了,鮮血直涌。她忍痛捂住傷處,盯著青苔說:“你們都閃開,既然你們公子讓你們保護我,就不能讓我受傷,所以現在都給我都站遠一點,我要下山!”
“小姐,你真不能下山去,山下現在很亂,焱極天正滿世界要找你,殺你呢。”青苔皺了皺眉,小聲說。
“不可能。”越無雪一點都不信,血從指縫里透出來,在黑裙上泅出褐色的花團。
青苔擰擰眉,小聲說:“你等著,本來不想給你看,我是下山買肉的時候帶回來的。”
她匆匆過去,然后拿了張皇榜出來,上面畫著越無雪的模樣,清楚地寫著:罪婦越無雪,犯弒君大罪,捉其活人者,賞黃金五千,斬其人頭者,賞黃金三千。
皇榜上印著玉璽,越無雪伸手摸了摸朱紅的大印,眼前有些發黑。
焱極天真的被那些人蠱惑了嗎?他怎么會相信是她害他呢?難道這些日子兩個人的感情都是白瞎的?
“小姐,你流這么多血,會死的。”青苔扶住她,輕聲說:“我給你換藥,我們公子他可不是什么大國師,公子不讓我告訴你,是不想讓你覺得他有什么目的,他說了,這幾日會來看你的。”
不是大國師,而有這樣的氣味,那是……白鶴軒?
“給白將軍寫信,讓他來見我。”越無雪抓緊青苔的手腕,冷冷地說。
青苔怔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小聲問:“你知道是我們公子呀。”
“我只給一天時間,他來便罷,不來我就走,否則你們就殺了我。”越無雪冷冷一笑,白鶴軒陳兵邊境,揮軍直入,已經和她成為了敵人,她怎么可能還對白鶴軒有好臉色、好感覺?
青苔瞪了她一會兒,小聲說:“你怎么比那幾位更厲害?”
越無雪沒理她,自己揭開了血衣,走到桌邊去換草藥。身后有悉索的聲響,沒一會兒,青苔走過來說:“送信了,不過公子來不來我可不知道。”
越無雪瞟她一眼,面無表情地把衣裳放下來,慢慢地走出屋子,坐到了潭邊,這一枯坐,就是一整天,直到日落,直到月朗星稀,夜風襲來。
山谷的夜風格外涼,越無雪凍得有些發木。
青苔拿了件披風過來,給她披到身上,小聲說:“小姐,不要等了,公子怎么可能一天趕這么遠的路?”
“那就無話可說了。”越無雪揪緊披風,起身就走。
茅屋里的燭光很微弱,在山風里搖搖晃晃,透到屋外,小路間,突然多出了幾道身影,越無雪和青苔站住,直到那人影近了,燭光映出那人的臉,越無雪轉身就跑……大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