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泰是個暴戾的人,他乃暹羅將軍,得了暹羅王的王命,立即提點三千軍馬,趕赴東南羅勇城。
這羅勇乃是暹羅第一大沿海城市,聚集了大量的華人,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商賈,這兩年隨著交趾的通商,這里的華人仗著語言和血緣的便利,將大量的暹羅特產輸送去了諒山,也賺取了不少財富。
也正因為如此,這座人口足有四萬余人的城市,豪富遍地。
只是如今戰事一起,商路斷絕,讓這些華人不禁有些消沉起來。兩國交惡,一旦動了兵,絕了商貿,這諒山的買賣看來是做不成了。
緊接著,便得到了消息,說是里泰將軍提兵即將到達。
甚至有傳言,里泰帶兵途徑北柳城時,曾經細節了華人,燒殺淫掠,被殺的,不下七百人。
?他有何圖謀?
因此,有不少人想卷了家當出海,這里畢竟沿海,真要急了,大可以冒險出海避難。倒是這時,羅勇府府尹劉信卻是出了面。
這位劉府尹也是華人,此時的暹羅人都有收養養子的習慣,因而他被收養為暹羅一名大臣收養,此后他步入仕途,最后拜為這這羅勇府的府尹。
不過在暹羅,一府之內,除了府尹,還有將軍一職,一府的事,并非是府尹說了算,反而相較來說。無論權柄和地位,羅勇將軍的地位更高一些。
劉府尹在華人之中素有聲望,他出面召集了大家。告訴大家不必擔心,里泰將軍奉王命前來,是為了征發糧草供應前線的將士,護送軍糧。至于那北柳城之事,更是無稽之談,多半是大明的細作散播的流言,這等可笑之言。不必理會,他拍著胸脯保證,反問那些踟躇不決之人。眼下戰事正急,國王殿下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制造國中的分裂么?
劉府尹畢竟是有威望的人,他出了面。將大家的疑慮打消了大半。
更何況這里的華人。絕大多數,都是經營數代,家業大多都換成了豪宅和田產,即便是收拾了細軟逃亡,又能逃到哪里去,能帶走的財富帶走了,不能帶走的呢?
想要讓他們痛下決心,畢竟不太容易。因而即便是覺得總有幾分不安之人,卻還免不了說服自己。暹羅這么多華人,國王難道要和所有華人為敵么?劉府尹這樣的人,也是華人,他尚且不怕,我們又怕什么?
于是羅勇城里的人都安份下來,一切照舊,甚至于劉府尹還出面,懇請大家資助一些軍需,這倒是對華人們來說是個好消息,若是其他時候,讓他們拔毛,他們心里多半并不情愿,可是不久前說要洗劫華人,這時候官府卻出面請大家資助,如此,豈不是之前地流言不攻自破,若是國王當真要對他們下手,何必要大家資助,直接縱兵來搶豈不方便。
于是乎,大家也樂得拿出一點自家的銀錢出來,或多或少,不一而足。
夜深。
一支暹羅軍馬進了羅勇城。
羅勇將軍凱末爾和府尹劉信深夜將里泰迎進了將軍府。
里泰一臉橫肉,面目猙獰,燭火的照耀下,他臉上的橫肉似乎在抖動,劉信能從他的身上嗅到一股血腥味。
里泰看了劉信一眼,道:“你的父親,在王都,托我向你代一個好。”
劉信忙道:“有勞將軍。”
里泰頜首點頭,道:“戶冊呢,都厘清好了么?”
劉信笑呵呵的道:“回將軍的話,都已經準備妥當了,所有的華人,都已打探清楚,其中最富的……”
他開始絮絮叨叨的講起來,里泰聽的連連點頭,最后很是欣慰的道:“倒是辛苦了你,殿下早就說,羅勇府有你在,必定不會出什么差錯,看來,果然如此。”
劉信道:“能為大王分憂,下官三生有幸。是了,下官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將軍眼下,不必急于動手,此前的流言,已經造成了不安,雖然眼下穩住了人心,可是許多人依舊心懷疑慮,他們必定藏匿了一部分的財富,所以現在動手,反而麻煩,何不如將軍且先做出一副征糧調糧的姿態,他們見將軍果然是奉王命護送軍需,必定會放松下來,到了那時,將軍故意護送一批糧食出城,再殺一個回馬槍回來,那時……”
里泰認真聽著劉信的建議,覺得很是妥當,燒殺不是他的目的,擄掠才最是要緊,這些華人有戒心,唯有將他們戒心徹底放下,到時才方便一些,他頜首點頭:“就這么辦,這件事乃是機密,大家便如從前一樣,各行其是,七日之后,我要押糧出城,第八日清早,我們便開始動手。”里泰面目猙獰:“殺機騰騰的道:“到了那時,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劉信誠惶誠恐,拜倒在地,大義凜然的道:“下官蒙國王不棄,委托重任,理應克盡報效,殫精竭力、死而后已……”
一支船隊在萬里波濤之中順著暖流,揚帆而前行。
這里不是近海,可是數年以來,在融匯了大食人造船的經驗之后,諒山的造船技術亦是大大的躍升,從前的海船,只能在近海活動,可是如今,深海的艦船也終于出現。
這由百艘海船組成的艦隊一路南下,自海防港出發,為了防止被人發現蹤跡,并沒有沿著海岸線而行,所有的船工俱都是鄭和下西洋的原班人馬,這些人經驗豐富,自然不怕出什么差錯。
除了水手、船工之外,便是郝風樓和他的五千兵馬。
兩千神機衛,和三千的諒山衛此刻傾巢而出,磨刀霍霍,大量的槍炮、糧草、藥品都囤積于底艙,在轉過了西貢之后,便一路向西,飄洋朝暹羅東南沿海而去。
郝風樓背著手,感受著這藍天與汪洋連成一線的景致,感覺到自身的渺小,不由感伏萬千,而站在他身邊的,正是鄭和。
鄭和瞇著眼,今日的船有些顛簸,海浪有些急,不過他已見慣了風浪,并不以為意,只是偶爾看了一眼他的師兄,見郝風樓有幾分不安的情緒,便安慰道:“放心,這個時節,這一帶海域,是不會有風暴的,況且尋常的風暴,也未必不能逃出生天,可是話又說起來,師兄是在冒險啊,孤軍深入,勞師遠征……哎……”
郝風樓迎著風,突然道:“師弟相信不相信,很久很久以前,我曾便有一個夢想。”
“嗯?”
“我會帶著艦船,迎風破浪,去創造功業,而現在看來,這場夢,是要成真了。”
鄭和不由失笑,道:“師兄也喜歡船?”
郝風樓搖頭:“我呢,什么都喜歡,卻又什么都不喜歡,我喜歡船隊,船隊代表的征服,征服了海洋,即可征服天下。可是我不喜歡造船,造船太枯燥,那些風帆,那些船體該用什么材料,我都不喜歡,甚至是坐船……亦是不如在平地,我這人便是如此,或許是葉公好龍吧。”
鄭和皺著眉,征服海洋四個字,看似平淡無奇,可是在他這曾下過西洋的人眼里,是何等的驚心動魄,因為這碧波萬里的汪洋,想要征服,何其不易,可是師兄說的不錯,不管如何,現在的大明,現在的師兄和自己,總算邁出了第一步。
這時候,郝風樓哼起了曲子。
鄭和沉吟在這曲調之中,禁不住道:“師兄哼的是什么曲子,哎,我出海太久……”
郝風樓微笑:“哦,這是我家鄉的曲子。”
“還請師兄賜教。”
“征服天堂!”
“……”鄭和皺眉。
他是某教的教徒,天堂二字,對于他來說,有更深的意義。現在郝風樓這征服天堂四字說出來,讓他感覺有些褻瀆。
不過隨即,他啞然失笑,便不再理會了。
鄭和終究是個淡然的人,他突然想到,郝風樓的家鄉不是在松江么,可是松江,有這樣的曲調么?鄭和有些疑惑,只是郝風樓說到家鄉,讓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他看向西方,極西的大食,似乎在思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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