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嵐看了崔文君,似沒懂她在說什么,好一會才僵硬地將目光轉向金雀。金雀這會兒卻沒有看她,而是怔怔地看著崔文君,有些結巴地道:“胡,胡說,我剛剛才去看過婆婆,婆婆還同我說了好些話,怎么可能就……”
“她死了。”崔文君看著安嵐,再次開口,聲音冷硬得有些干巴巴的,“是有人潛入玉衡殿強給她灌了藥,已經咽氣了。”
安嵐依舊沒有說話,只是面上慢慢失了血色,眼神有些空茫。
“我,我不信,我要去看!”金雀說著就轉過臉看著安嵐,意欲讓她跟自己一塊去玉衡殿確認。可是安嵐卻沒有任何反應,她慘白著臉,面無表情地站在那,似沒有聽到金雀的話,也沒有看到金雀的眼神。
金雀愣住,忍不住問一句:“安嵐,你,不去么?”
“我——”安嵐的眼珠子這才動了動,終于回過神,眼里現出一絲恐懼,那是她極少極少會外露的情緒。
白廣寒走過來,淡淡道:“香師夜宴還未結束。”
方玉輝的死,已造成巨大的混亂;謝云同凈塵不知什么時候收了手,兩人皆是沉默,旁人看不出他們之間的勝負;柳璇璣則一直盯著方文建,而以方文建此刻的情況,之前受過重傷,眼下情緒又極其不穩,在柳璇璣面前怕是難以占上風;百里翎剛剛同白廣寒交手,白廣寒身上雖一直帶著隱患,但還是傷了百里翎的臉,那狂暴又隱忍的力量,即便百里翎言語中不見一絲在乎。卻不代表真的會等閑視之;至于崔文君,此時,怕是除了安嵐,她對任何事任何人都不會在乎。
百里翎抬手輕輕碰了碰臉上的傷口,那樣陌生的痛感令他吸了一口氣,于是瞇起眼睛,盯著依舊站得筆挺的白廣寒。然后接過侍從小心翼翼遞過來了絲帕。輕輕拭擦手上的血跡。即便白廣寒接下來再不能出手,眼下情況,他這邊也暫時討不到便宜了。更何況。今夜這么多賓客在,而刑院的人估計已經去往他們幾位的香殿……百里翎想到這,不由又瞇了瞇眼,剛剛。若是在香境內順利制住白廣寒,那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刑院無主。自然出不來什么亂,他無論是直接打壓還是順勢收了,都是輕而易舉之事,但只要有白廣寒在。那這件事就會變得不那么可能。這個男人,究竟藏了多少實力?每次都覺得已是強弩之末了,卻每次都出乎他的意料。
百里翎心里有些不快。卻又有些興奮,他一直盯著白廣寒。再不時看看安嵐,對外面方玉輝的死完全不關心,也不在乎方文建此時是什么樣的心情,自私到理所當然,冷酷得有些隨心所欲。
謝云命人去扶謝藍河,然后看了百里翎一眼,制不住白廣寒,今夜的事,只能到此為止了。他若再不回自己的香殿,不知刑院的人會做出什么事,大家對此心知肚明,因而他什么也沒說,就領著謝藍河出去了。
片刻后,百里翎亦是往外走,順便帶上安丘,只是從安嵐旁邊經過時,他忽然朝她眨了眨眼:“丫頭,游戲才剛剛開始呢。”
安嵐不敢看金雀,便看著他,然后又看了看已走到門口的安丘。
因安嵐的目光轉移,崔文君便也看向安丘,此時她目中已沒有之前那幾乎要溢出的怒火,但那眼神卻也不是平靜,而是一種更深更復雜的情緒。
丹陽郡主這會兒才走到崔文君身邊,道了一句:“姑姑?”
清耀夫人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幕,看著自己無比優秀的,自小被自己捧在手心的閨女這般被人忽視,心頭的怒火怎么壓都壓不住,若非言嬤嬤悄悄拉著她,她真不知自己會說出什么話,做出什么事來。
因丹陽郡主這一聲喊,崔文君這才看向她,似剛想起還有這么個人般,打量了好一會后才朝丹陽郡主點了點頭,道了一句:“很好,回去吧。”她說著就轉身,頭也不回地出了九重塔,倒是讓清耀夫人愣了一愣。
她以為,崔文君當下要認那個孩子的,卻沒想,竟就這么走了,什么也沒說!
“安嵐!?”見安嵐還沒有表態,金雀甚是不解地看著她,聲音也跟著提高了些許安嵐依舊沒有看金雀的眼睛,只是頓了頓,才有些喃喃地道:“香殿還有許多事。”
她這是,不打算去看婆婆的意思!?在知道婆婆已經被害的情況下!
金雀面上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那一瞬,她似不認識安嵐般地道:“安嵐,你怎么了?那是婆婆,是安婆婆啊……”
安嵐身上顫了一顫,卻沒有要改變主意的意思,金雀還要接著說,藍靛接到白廣寒的眼神后,即走過來,拉住金雀的胳膊,一臉和氣地道:“我送金雀姑娘出去吧,這里太亂了。”
金雀不愿走,可她又哪里是藍靛的對手,被拖出去后,藍靛才又道:“金雀姑娘應當是最了解安嵐姑娘的人,這個時候,就別再逼安嵐姑娘了。”
金雀愣住,藍靛輕輕嘆了口氣,然后轉身走了。
接下來的事,有殿侍長負責處理,加上刑院的配合,暫時出不來什么事,白廣寒不好再久留,也將安嵐帶回天樞殿。
安嵐隨白廣寒回了他的寢殿,如往常一般服侍他更衣,依舊是有條不紊,只是動作稍顯機械。白廣寒一直沒有多說什么,換了衣服,擦了臉后,便半躺在床上,疲憊地閉上眼睛,眉頭卻微微蹙起。
安嵐則坐在一旁,閑下來后,她的眼神就變得有些呆板。只是過了一會,似想起白廣寒,慌忙又走過去握住他的手查探他的體溫,果然,手心的溫度奇高,她激靈了一下,慌忙道:“要不要備些冰?”
白廣寒握緊她的手,閉著眼睛輕輕搖頭:“一會就好。”
安嵐只好怔怔地坐在他旁邊,使勁看著他,似就打算這么看到天荒地老。
也不知究竟過去多長時間,蠟燭燒得只剩下短短的一截,白廣寒才慢慢睜開眼,并松開她的手,抬起,輕輕摸著她的頭發,低聲道:“一臉要哭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