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鼎1617

第五百二十五章 被妖術控制的京營?

京城紫禁城,乾清宮東暖閣之內,一縷淡淡的香煙從銅制的香爐口中向外飄蕩,令暖閣內站立的太監宮女們有些如癡如醉。

崇禎皇帝滿面笑容地看著眼前的紅人吳良輔送來的幾分新的奏疏題本。

看著眉開眼笑的崇禎,在場的太監和宮女們心中無不是悄悄的松了一口氣。這些日子,遼東戰事膠著,內地又有流賊與奴騎往來各處攻城略地,河南、山東畿輔等處,幾乎是一觸即潰,流寇與建奴如入無人之境。

這些天崇禎皇帝己經不知發了多少次無名火,前幾日更是為了一點小事將一名太監立時杖斃。這一來他身旁的宮女太監們,無不是戰戰兢兢。此時偷眼觀看皇爺龍顏大悅的樣子,心中舒展的同時,也是在暗自揣測,難道前方傳來了什么捷報?

崇禎忽然一拍書案站了起來:“好!誰說京營不堪造就?此番出戰的京營將士,先隨寧遠伯平定聞香教教匪,如今又在臨清州大敗建奴阿巴泰所部,斬首奴賊三百二十余級,我大明中興有望!”

聞訊趕來的王德化與王承恩二位大太監,向崇禎皇帝叩頭道喜之余,眼睛的余光掃過書案上的那份京營將士臨清州大捷事的題本。

上面大概寫了賴天子洪福,寧遠伯指揮得當,我京師南下剿賊之三千營、神機營將士用命,一舉敗建奴于臨清州。計斬首三百余,陣斬偽牛錄章京并繳獲其盔甲旗幟等。另據俘虜供認,建奴統帥阿巴泰之子,也于亂軍中斃命。我軍士氣大振,追亡逐北,建奴潰不成軍。我三千營將士不敢懈怠。現正全力追擊,務求犁庭掃穴以報君恩。稍后將有詳細奏報,另有斬首繳獲尚未清點。需待滅敵之后詳查等字樣。

兩個大太監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都對這份題本之中所奏的戰功真實性表示懷疑。崇禎皇帝不清楚。京營的情形卻瞞不過這二人,想來是寧遠伯見京營戰斗力實在不堪,卻又想要在皇爺臉上增添些光彩,于是乎或是將本部人馬之功相贈,或是令京營人馬出戰,卻以本部人馬相助立功。

總而言之一句話,他們不太相信這場勝仗是京營將士自己打的。

但是皇帝興致如此之高,他們二人又如何能夠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敗皇帝的興?只見崇禎興奮的在暖閣內快步轉了幾圈。口中不住的自言自語,在王德化二人聽來,頗為有些自吹自擂的味道,什么此番寧遠伯果然不負朕意,將京營將士好生的錘煉了一番,不但可以對戰教匪,如今更能夠面對建奴阿巴泰所部戰而勝之,足見京營之兵尚可造就。

回到了自己的書案前,崇禎穩住了心神,稍稍沉思了一會。“兩位大伴,你們安排人手下去,好好的查驗一下此番京營將士立功情形。該賞賜銀兩財帛的便賞賜,該加升官職的便要升官職,朕要給天下人樹立一個榜樣,只要一心一意的給朕出力辦事的,朕絕不吝嗇官職爵位銀兩財物!”

“皇爺,剛才田妃宮里的管家婆來乾清宮請示,說皇爺賞賜的南中荔枝,田妃不敢獨享,特意請了皇后和袁妃等人一并享用。皇后命人來請示皇爺,若是此間皇爺不忙。是否可以。。。。。”

“朕當然有空!與皇后等人同享那稀罕之物。”此時的崇禎興致頗高,不待奏事的小太監說完。便一迭連聲的命人擺駕往田妃宮中去。

只留下兩位王公公替他處理這些奏疏題本。

“王公公,京營那群猴崽子能夠把阿巴泰打敗?咱家說什么也不信!”

“咱家也不信!”

不但兩位王公公不相信,便是千里之外駐守臨清州的阿巴泰本人,也不相信這是真的。

臨清因為運河鈔關的緣故頗為富庶。

這里便是西門大官人的家鄉,著名的單口相聲《連升三級》的主人公張好古便是從這里走出去的。同樣的,這塊土地還是山東快書的發源地。這里的另外一個明末的名人,便是此時正在湖廣一帶同張獻忠周旋的左良玉。

關于這塊土地的繁華富庶,明代大學士李東陽曾賦七絕歌頌:“折岸驚流此地回,濤聲日夜響春雷。城中煙火千家集,江上帆檣萬斛來。”“千里人家兩岸分,層樓高棟入青云。官船賈舶紛紛過,擊鼓鳴鑼處處聞。”

座落在城北郊三里許衛運河套內的舍利寶塔,與通州的燃燈塔、杭州的六和塔、鎮江文峰塔并稱運河四大名塔。

不過,這些形勝之地,如今遍布著建奴八旗的旗號營盤。

城內的大寧寺如今是饒余貝勒阿巴泰的駐節之處。

臨清富庶,攻破臨清之后,城內的子女玉帛盡數歸了阿巴泰所部。城內的大寧寺,清真寺、滿寧寺等處寺廟,官衙、鈔關等公共建筑和孔廟等處,俱都變成了兵營和存儲財物監禁掠來女子丁壯的所在。

攻破臨清所獲得收獲,單單銀兩一項便高達數百萬兩。另外還繳獲了運河之中的數百艘滿載著糧米的漕船。

這一下,頓時讓阿巴泰所部歡聲雷動士氣大振。

從打一入關開始,他們便到處劫掠,將俘獲的人口丁壯不分青紅皂白,盡數剃了頭發,然后加以恫嚇,讓這些被虜之人恐懼萬分,誰也不愿意成為官軍刀下的軍功首級。于是乎,只得隨著大隊人馬行走,走上幾天下來,老資格的俘虜便成了新奴才。

阿巴泰的隊伍便這樣如同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多。

隊伍之中,除了被虜良民百姓之外,尚有不少的明軍散兵游勇山賊草寇馬賊刀客之人。這些人更是有奶便是娘。

大寧寺的伽藍殿前,幾十個隨軍剃頭匠大剌剌的坐在椅子上,面前被從城池的大街小巷之中抓了來的丁壯人口,被旗丁們押解著,跪在剃頭匠們面前,用雪亮的剃頭刀將頭發剃掉。伽藍殿前不時響起兵器擊打在上發出的悶響和陣陣嗚咽之聲,偶爾有人被揮刀斬下首級懸掛在高處示眾。

血污和斷發混雜在一處,將伽藍殿前的空地弄得污穢不堪。

越過供奉護教伽藍的殿宇。便是大雄寶殿。

殿前一樣是跪著數十人,饒余貝勒阿巴泰的巴牙喇兵和親信家奴。各自手執皮鞭站在這群人身后,任憑著額頭的汗水流下,卻也不敢抬手去擦。

此時,此番南下劫掠的統帥,他們的主子饒余貝勒阿巴泰正對著敗退回來的旗丁怒吼:“放屁!打敗了就是打敗了,少給老子找借口?再說找借口也給我找個像樣的,被京營擊敗?虧你們也說的出口!”

被剝去衣甲捆得粽子相仿,渾身都是鞭痕。跪在地上的旗丁哭的跟淚人一樣說:“主子,奴才就算豬油蒙了心,也不敢欺騙主子。擊敗奴才們的人,確實是明國官兵之中的三千營和神機營。正因為發現是京營,所以瓜爾佳牛錄大人才未經準備就貿然發動進攻。瓜爾佳主子說了:這股敵軍遠道而來,人馬困乏不堪。正宜出奇兵痛擊,讓他來而無返,不敢再正視我軍。皇上煉鋼鐵,造槍炮,每年消耗金錢數百萬。正是為了今天,若不戰而退,何以對主子而報國家?咱們做奴才的。建功立業在此一舉,至于成敗利鈍暫時不必計較。更何況眼前這些明卒非李守漢精銳,從旗號隊形上看不過是京營紈绔,若不能痛擊建功,愧對眾人也。”

“唉!”阿巴泰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心說瓜爾佳牛錄章京,你這個混蛋,我他媽的告訴你多少次了,只可游擊擾敵。不可擅自接戰,你怎么就是不聽!不過阿巴泰還是心中有些疑慮。就算瓜爾佳那個肌肉多過腦子的家伙違抗軍令,擅自出戰。可對手畢竟是京營,他手中可是擁有一個真正的滿洲牛錄,往常這樣的一個牛錄可以擊破向來以精銳著稱的明國邊軍,怎么可能被京營那些繡花枕頭擊敗?甚至是幾乎全軍覆沒?!

于是他冷哼了一聲說:“就算瓜爾佳章京抗命出戰,對手不過是京營,爾等怎么可能只有數十人逃回,定然是爾等畏怯先逃,才令瓜爾佳章京戰敗身死!爾等莫非欺本貝勒執法之刀不利乎?!”

阿巴泰口中之乎者也的話,這幾十個殘兵敗將聽不明白,不過,要殺他們的頭,這個意思卻是很清楚。數十人一起口中大呼冤枉不止,叩頭如雞啄碎米一般。

“主子,瓜爾佳章京大人向來是勇猛善戰,此番戰敗,莫不是京營隊伍之中混雜有南蠻子的精銳?”

猶如鬼魅一般,王可不知道什么時候悄然出現在阿巴泰身旁,言語之中無聲無息的給瓜爾佳和阿巴泰搭了一個下臺階。雖然他和瓜爾佳那廝沒有什么深交,不過,他也從營中那些旗丁口中了解到,瓜爾佳氏乃是跟著老奴起兵作亂的幾家貴族之一,子弟之中在朝中身居高位者不知凡幾,他今日為瓜爾佳章京開脫,便是同這些人結下了香火之緣。

“王先生說的話,爾等可曾聽清?京營隊伍之中,是否有大隊南蠻精銳在?”

聞弦歌而知雅意,阿巴泰如何不知道眼前這個新收的奴才是在給自己開脫,同時也是在給戰死的瓜爾佳章京開脫?他虎著臉朝著為首的一名壯大低聲喝問。

那壯大卻是個棒槌,將一顆腦袋搖晃的和撥浪鼓相仿說:“回稟饒余貝勒,瓜爾佳大人雖然抗命初戰,但是絕沒有輕敵浪戰,他派遣偵騎,反復偵察,確認了當面之敵只有京營沒有南蠻子之后,才斷然出擊。當時奴才們根據以往的經驗,先派騎兵沖擊京營正面,彎弓射箭投擲飛刀等擾亂,結果京營果然亂了一陣,將領似乎很生氣,揮動皮鞭整隊,好半天才恢復陣型。見時機已到,主子帶兵下馬步戰,直取京營。京營果然更加慌亂,不過他們居然沒撤走,而是采取了一種奇怪的陣型。第一排蹲下,第二排半蹲,第三排站立,然后靜等我軍接近。雖然離的還有一些距離。不過我等也能看清楚,這些士兵明顯手在發抖,于是我們更是毫不猶豫的沖鋒。準備一舉破敵。可就在我們距離敵軍不到二十步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尖銳的哨聲。接著,嗚嗚嗚。”

這個壯大話還沒說完,便裂開大嘴痛哭了起來。

性情暴躁的阿巴泰氣的直接把這個壯大從地上揪起來,怒喝道:“快他媽的說,到底怎么了?”

那壯大也不知道是因為身上的傷口疼痛,還是被暴怒的阿巴泰所嚇得,口中嗚咽哽咽了半天,才囁喏說道:“奴才當時在領人在后排以步弓漫射為前面的勇士壓制南蠻。只能看見咱們勇士的后背,突然前面響起整齊的槍聲,接著前排的勇士像被割了的麥子一樣倒下。奴才眼前頓時開闊,但是前面煙塵滾滾,根本看不到人,等硝煙散盡之后,之間京營的火銃兵,亂七八糟的端著上了刺刀的火銃沖了過來,兩翼的騎兵也向我們包抄。而瓜爾佳主子他,因為沖在第一排。早已在排銃下陣亡了。”

這時候阿巴泰臉上的青筋都跳了起來,見阿巴泰面色不善,壯大頓了一下。見這個身上臉上傷口兀自向外淌血的家伙不說話。阿巴泰冷著臉說:“接著說,你們這就完了?”

那壯大卻也硬氣,說:“沒有,奴才們拼死奮戰,也殺了不少京營的兵,無奈他們人多,我們寡不敵眾,殺退一波又上一波,口中吶喊不已。下手也是極為狠辣。所以最后只能拼死突圍。好容易撕開一個口子向外沖殺,不想。剛剛沖出幾十人來,兩翼的騎兵就沖了上來。將口子又重新扎死。結果,就只有奴才們這些人跑了出來,其他人,都死了。。。嗚嗚嗚!”

此時,阿巴泰已經冷靜了下來,不對頭,打死他也不敢相信京營戰斗力能達到如此兇悍的地步。不過,他突然打了一個寒顫,要是京營戰斗力都這樣,自己要是貿然跟李守漢的精銳作戰,豈不是有死無生?不行,看來這戰守之法,還得再研究研究。

命人將這壯大的綁繩解開,送到后面交給掠來的郎中好生調治,既然已經弄清楚此輩并非臨陣怯戰,未戰先逃,而是力戰得脫,那便是有功無過之人。少不得阿巴泰也要好言撫慰幾句,賞賜銀子布帛奴隸女人。

接下來的事情,便簡單多了,阿巴泰仔細詢問了其余逃回來的兵士和家奴,對當日的戰況進行詳細了解。

盡管這些人當時所在的位置不同,身份地位兵種詫異決定了他們的視角不同,在他們眼中看到的當日戰況也是不盡相同,但是有一點卻是他們所共通的。

那就是對于京營火銃兵的齊射,還有三千營馬隊的如墻而進,幾乎從分得撥什庫到旗丁、家奴,個個都是噤若寒蟬。所有人都眾口一詞的說,若不是咱們先被火銃以排槍齊射,跟著又被騎兵如墻踩踏,斷然不會有此之敗!

少數與京營將士當面肉搏過的旗丁更是對神機營的刺刀突進罵聲不絕,完全是以多打少,以眾欺寡的不要臉打法!你這里剛剛砍翻刺到一個,兵器尚未收回,旁邊便有三五個人悄悄朝你的要害部位下了家伙,雪亮鋒利的刺刀朝著你的哽嗓、胸口,肋下等處刺來。無數勇士便是這樣被那些卑劣的尼堪算計,含恨沙場。

(神機營將士:這種占便宜、下黑手、砸黑磚的打法,最是適合我們的!)

一場發生在臨清境內的遭遇戰,論起其規模,戰果都不算大。但是,就是這場總計投入兵力不足萬人的遭遇戰,卻是給交戰雙方的統帥們造成了極大的震撼,或是欣喜,或是困惑恐懼。

“先是集中數百火銃,隱忍到我軍前鋒沖殺至陣前二三十步時再行開火攢射,這期間,任憑你以虛銃誘之,以弓箭飛刀利斧襲之,也是呆若泥雕木偶一般。”

手中用數十個銀錁子在釋迦摩尼像前香案上擺出了京營所列陣型,再擺出了瓜爾佳牛錄當時所采取的陣型,阿巴泰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不能說瓜爾佳這個家伙當日的戰術運用不當,事實上,他是犯了一個經驗主義的錯誤,認為眼前的這些明國人馬,屬于豆腐渣里的豆腐渣。

但是他忘了,豆腐渣如果經過發酵之后產生化學反應,任憑你是誰吃下肚去,也是會要你的命的!但是,究竟是誰,讓往日對戰教匪都一觸即潰的京營變得如此能戰?

“主子,依奴才所見,這怕是南蠻妖法!”

一直侍立在阿巴泰身旁,一副羽扇綸巾仙風道骨風范的王可,察言觀色的本事確實是一流的,不愧為這個時代最偉大的神棍之一。(另有若水道長這個最偉大的神棍。)

“何以見得?”

“奴才也曾和南蠻軍交過手,觀望其軍陣之中殺氣沖天,但是卻鴉雀無聲,飛鳥不敢落,奴才便斷定此間定有詭異。而后詳加推演,觀察,發現南蠻作戰之時并無軍官吶喊法令,純粹以號角鼓聲部勒。這便對了。奴才家中典籍有記載,南蠻中有善于傀儡術者,能駕馭尸首,法力高深者能馭萬尸。主子您請仔細想想,自從我大清兵與南蠻軍交戰以來,可曾有過一次南蠻投入萬人兵力以上者?且南蠻都是在我軍進入其軍陣二三十步之時方才開火射擊,至多三輪齊射后揮動刺刀沖殺而來。且沖殺之時、列陣之時,軍陣整齊如刀裁剪切一般,這不是以傀儡妖法控尸又是什么?故老相傳,萬尸整齊如一,生人勿近。唯黑狗血與婦人經血、糞桶可以破之。奴才已經命人在臨清左近收集黑狗、婦人之騎馬條子,糞桶等物,希望來日陣上可以大破南蠻之妖術!”

若是多爾袞、多鐸兄弟二人在,少不得對王可這番高論冷笑一聲束之高閣,但是,眼前的阿巴泰卻是一個典型的有勇無謀之人。(當然,這也是看和誰比,同黃太吉、多爾袞等人比,便是這樣。)聽了王可這番言語,不由得點頭贊許。

雖然南北交通阻隔,信息往來不便。但是為了避免自己成為瓜爾佳氏的眾矢之的,阿巴泰還是立刻命人起草了此戰的始末情形寫成奏本,準備向黃太吉稟明。

事后,當他回到沈陽后,向黃太吉奏明此事,黃太吉下旨,將陣亡于臨清的瓜爾佳牛錄章京厚葬,并謚忠壯。賜太子太保,予一等拜他喇布勒哈番兼拖沙喇哈番,追贈巴圖魯勇號。碩翁科羅巴圖魯,碩翁科羅在滿語當中是海東青的意思,也就是說,這個家伙是有勇無謀。

但是瓜爾佳一族卻是感激涕零,這個一身肌肉嘎達的家伙,也算是死有哀榮了。

但是,接下來的仗該如何打,這個難題擺在了阿巴泰的面前。

周圍的明軍已經像餓狼一樣圍了上來,若是一個不小心,他這位饒余貝勒,可就變成了別人的軍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