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兩日,外面的傳言就沸沸揚揚,哪家達官顯貴納妾,哪家后宅不寧,顯然都壓不過繼母要奪嫡女財物的傳聞。
“都說什么?”
張氏看著如媽媽。
如媽媽不敢說。
“說,你不說,外面那些人也會說。”
如媽媽這才吞吞吐吐,“都說,公爵爺才承了爵位,家中其實是外強中干,太太這才向繼女下手,想要趁著這次談婚事,將繼女的財物握在手里。”
張氏的手指顫抖,“還有呢?”
如媽媽道:“太太別聽了,都是別人嚼舌頭罷了,那些人……混在市井,嘴上沒有把門的,特別是七小姐身邊又有運茶的商隊,他們自然要幫著七小姐說話。”
所以他們也放不出不少話,卻都淹沒在這些閑言碎語里。
“我問你,還有什么?”張氏瞪圓了眼睛。
如媽媽道:“還說,老爺也是向著太太,之前從沈家身上剝一筆,現在又要在七小姐身上剝一筆,太太和陳大太太也有了約定,要將七小姐許配給陳家大爺,誰都知道陳家大爺在外胡作非為,每日都喝得醉醺醺的,翰林院家的女兒就是因此托病退親。”
“外面的茶商請人做了紫砂壺,可是邪門的很,誰也做不出七小姐那般模樣的,加上這次的事,七小姐手里的紫砂壺價格一漲再漲……”
聽得這話,張氏頓時覺得從頭到腳一陣寒意。
“還有……說七小姐這次買了宣府的地壞了趙四老爺的好事,因此得罪了太太和張家……所以才會被算計。”
“夠了,”張氏兇狠地看向如媽媽,“你這是要氣死我。”
如媽媽嚇了一跳忙彎腰賠罪,“都是奴婢的錯,太太千萬不要動氣。”
姚宜聞心不在焉地下了轎子,遠遠的就看到一個人影,那么的熟悉,他卻一時又喊不出名字來,四目相對,想了半天,姚宜聞才道:“這是,宜先?”
姚宜先走上前向姚宜聞行禮,“三哥。”
“你什么時候到京里來的?”姚宜聞笑道,“怎么來了也不進家門?”
“到京里已經有十幾日了。”姚宜先道。
十幾日,卻沒有說一聲。
“走,先回家再說,”姚宜聞吩咐小廝,“去跟太太說一聲,族里的兄弟來了,讓她準備飯菜。”
姚宜先卻沒有動,“我就不進去了。”
姚宜聞皺起眉頭,明明到了門口卻不進門是什么意思。
姚宜先看向身后幾個人,“我們都是來等婉寧的,讓婉寧重新開鋪子。”
來等婉寧開茶葉鋪子?
這么多人過來,還有姚宜先。
姚宜聞道:“是大哥讓你來的?”
姚宜先搖搖頭,“三哥不知道,我已經跟著婉寧做茶葉了,這次來京里為的就是這個,卻沒想到聽婉寧說不開茶鋪了,京里的茶商都想方設法從婉寧手里挖人,還鬧出了官司。”
好端端的做什么茶葉的生意。
姚宜聞陰沉著臉,“不是有祖產在泰興。”
“我們這些旁系族人早就兩手空空,”姚宜先道,“我本也沒有這個心思,是婉寧從家庵里救出了婉慧,我才打定主意,與其坐吃山空,不如出來找條路。”
“我們在泉州府買了茶園,大家進京就是和婉寧商量明年的茶葉要怎么做。”
姚宜聞聽著怔愣。
說完這些,姚宜先聲音微沉,“是三哥不想讓婉寧做茶葉生意?”
姚宜聞咬了咬槽牙,張不開嘴,自從他不讓婉寧做茶葉生意,家里家外不知道出了多少事。
他在衙門里也被人指指點點。
甚至還有同僚問他,姚家買紫砂壺的鋪子什么時候開張,絡繹不絕的人開始向他打聽紫砂壺,有人似笑非笑地夸他有福氣,從前娶過沈氏,如今有會做生意的女兒在家中。
如今竟然連姚家的旁支也要跟著婉寧種茶賣茶……
十幾雙眼睛看著他,等他說話,等著反駁他。
姚宜聞皺起眉頭,他原本想著不過是家宅的事,誰知道會弄到這般地步,婉寧就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外面那些伙計信她,現在連姚家的族人也信她,“有什么話我們進去再說。”
姚宜先轉過身,“還有這么多人等著,我怎么好跟著三哥進門,我們大家都在等,等華茗軒的案子判下來。”
姚宜先這話說出來,姚宜聞豁然明白,這些人包括姚宜先在內,不是來上門和他說話的,而是在門外等消息。
生怕婉寧會吃了虧,他們這些人就守在這里。
“這是姚三老爺?”
姚宜聞下意識地轉過頭。
一個吏員打扮的人立即走過來,上前行禮,“姚大人,華茗軒的案子您可知曉,如今要傳您府上的下人過去問話。”
華茗軒的案子卻要傳他家中的人。
“要傳誰?”
吏員道:“就傳三太太身邊的孫劉氏。”
孫劉氏,那不是……孫媽媽……
被他趕出家門,卻又讓張氏留在莊子上的孫媽媽。
姚宜聞如一陣風似的沖進張氏屋子,劈頭蓋臉就問下來,“那個華茗軒你二姐投了一半的銀錢在里面,你知不知道?”
張氏愣在那里,她是聽二姐說過想要做茶葉生意,卻沒成想還在華茗軒里投了銀子。
“去安怡郡主府上之前,孫媽媽有沒有從張家拿了一盒茶葉給你,華茗軒的掌柜招認了,這些事都是你二姐安排的,現在趙家亂成一團,你二姐又病在床上,這次的事是誰指使?”
張氏驚訝地看著姚宜聞,“老爺,您還不會是覺得,這件事跟妾身有關。”
不是他覺得,趙四太太和婉寧無冤無仇,為何要對付婉寧,還不是因為張氏,想及張氏在耳邊說的那些話。
讓婉寧遠離沈家,處處為婉寧著想。
姚宜聞嘴邊浮起一絲的冷笑,“趙璠的事本來和我無關,今日刑部卻查問我幾年前的公文,徐以名從五品升為兩浙鹽運使,當年是由我做功考文書,這里面若是有半點的差錯,我都會和趙璠一樣。”
張氏滿臉詫異。
“朝廷上已經有彈劾你父親的奏折,說你父親縱容趙璠,”姚宜聞沉著眼睛看張氏,“你也好自為之。”
張氏嘶聲道:“老爺也會相信,外面那些話,婉寧的話老爺都放在心里,妾身的話呢?老爺什么時候聽過。”
姚宜聞并不說話,轉身掀開的琉璃簾子走出去,張氏怔愣地坐在那里,知道臉上爬滿了淚痕,她張開嘴,“我這些年的名聲是不是都完了。”
她在外的賢良名聲,就因為這個茶鋪,全都毀之一旦。
蔣姨娘侍奉姚老太爺睡下,沿著園子向西,進了里面的小院。
姚宜之還在燈下看書。
下人看到蔣姨娘上前行禮,“姨奶奶來送甜湯?”
蔣姨娘笑著頜首,“五老爺就愛喝這個,這樣補起來,盼著來年他好杏榜有名。”
下人點點頭,將蔣姨娘送進屋子。
屋子里放著兩盆炭火,很是暖和。
蔣姨娘脫下身上的披風,將甜湯放在桌子上。
姚宜之這才抬起頭,看到是蔣姨娘忙起身讓她坐下。
蔣姨娘道:“家里的事你都聽說了?”
姚宜之點點頭,“聽說了。”
桌子上放著一只燉盅,顯然是有人來過。
蔣姨娘嘆口氣,“你雖說是因為方便才在你三哥府上住下,可有些事也不能不在意,如今家里更是來了不少的人,可不似從前了,就算是教歡哥,也要避著些,這個家可經不起大變動了。”
姚宜之點點頭,“姨娘說的我都記住了。”
“三太太那邊又出事了,從前給她辦事的孫媽媽被傳去了衙門,還不知會問出什么話來,”蔣姨娘說著嘆口氣,“這些事我都不該問,就是擔心你。”
姚宜之臉上是溫雅的笑容,“您放心,我就是一心讀書,沒有別的事。”
蔣姨娘的目光仍舊落在那燉盅上。
燉盅應該是大廚房送來的,蔣姨娘伸手碰了碰好像還溫著。
“可要小心些。”
坐了一會兒,蔣姨娘就起身離開。
等到蔣姨娘走遠,躲在院子里的紫鵑這才推門進屋,“大廚房讓我來收燉盅。”
姚宜之放下手里的書笑著點點頭。
紫鵑不由地心跳,忙低下頭來,“五老爺明日一早就要去國子監嗎?”
姚宜之道:“不去了,從明天開始一直到春闈我都留在家中讀書。”
“太太說,請您去教教八爺,八爺這些日子課業又有些松懈。”
光影下,姚宜之顯得有些遲疑,卻還是垂下眼睛,“我知道了,明日我會抽空過去看歡哥。”
紫鵑歡歡喜喜地行禮,然后端了燉盅退了出去。
姚宜之轉頭看向窗外,一輪明月高高地掛在天邊。
崔奕廷翻身下馬,等在一旁的吳照立即迎上去,“夫人讓人過來說,明日就請二爺搬回去住,咱們院子里的東西,都被夫人搬走了。”
崔奕廷一直自己住在別院。
崔奕廷點點頭,吳照邊走邊道:“那位蔣小姐好像要在京里開藥鋪,聽說蔣家的情形不太好,蔣老太爺被召回京,住的院子都是租下的,看樣子蔣家是想要靠著藥鋪賺些花銷。”
崔奕廷沒說話。
吳照有些摸不透崔奕廷的意思,“二爺,您還準不準備去看看那個蔣小姐。”
加更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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