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趕上最后面的丫鬟婆子時,老夫人已經在八角亭里坐著了,她讓人通報一聲,惴惴進了亭子。
亭子里外皆被細心布置過,四周皆用楠木鑲玉的山水屏風圍著,中間擺放著鎏金獸頭云紋青銅爐,銅爐西邊一側是五把交椅,都搭著杏黃撒花椅搭,底下配著腳踏,四位夫人已按長幼秩序坐了。東邊的正位上,則是一方黃梨花木的暖榻,上邊靠背引枕大條褥一應俱全,是老夫人的坐處。暖榻兩邊,還設有一對梅花小幾,擺放著瓜果點心,茶水熏香等物。
此時銅爐里炭火燒得正旺,屏風遮得嚴實,外面的寒風竟是半點也吹不進來。
夏荷進到亭子里,只覺里外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她向著靠在黃梨花木暖榻上的老夫人磕頭行禮,低垂著頭規規矩矩道:“老夫人,五夫人身子不適,不便過來了,特讓奴婢來稟告一聲,告一聲罪。”
老夫人似是早有預料般,眼皮都不曾抬起來,淡淡點了點頭,道:“退下吧。”
夏荷摸不透老夫人的情緒,先是怔了怔,方才起身退下了。
出了亭子,夏荷便急急忙忙趕回馨月苑。
亭子里,老夫人就當做什么都不曾發生,繼續烤著火,若無其事地與媳婦們閑談起來。
四個夫人也都不敢趁機落井下石,只恭謹陪著說話。
梅林里,姑娘們四處散開,賞花的沒有幾個,多是聚在一起嬉笑玩鬧,或是說悄悄話的,偶爾與旁的姐妹碰到,關系親一點的,便約了一同游玩,不親不遠的,就只是招呼一聲,總的來說,大家玩得都還算愉快。
然而安若瀾這一行人卻是很不自在。
除卻安若嫻,其余四人皆是嫡女,她們雖然不愿與安若嫻相處,但秉持著良好的教養,也不曾擺出難看的臉色來,反倒是安若嫻,一路上都板著臉,不是冷笑,就是酸不溜丟地說話帶刺兒,弄得幾人心里都很不舒坦。
安若珂性子跟三夫人很像,都是直爽性子,見安若嫻一直陰陽怪氣的,她忍不住拉了安若瀾抱怨:“早知道就不讓你答應四嬸了,帶著這么個討厭鬼,真掃興。”
安若瀾只能安慰的笑笑。
故意落后一步,與她們拉開距離的安若嫻聽到安若珂這番話,當即呵呵冷笑一聲,掀著嘴角嘲諷道:“真本事沒幾分,背后嚼舌根子倒是純熟,我看世家嫡女的教養也不過爾爾,瞧瞧這骯臟丑陋的嘴臉,簡直令人作嘔。”
說罷,還做了個要嘔吐的姿態。
安若珂本也沒旁的意思,就純粹是抱怨兩聲,眼下聽了這話,登時變了炮仗,一點就燃,指著安若嫻怒喝:“你說什么?!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上前就要拉扯安若嫻。
安若瑾與安若妍也都聽到了安若嫻的話,心中雖也惱怒,卻還是上前拉住安若珂,皺著眉頭勸道:“你何苦跟個庶女計較,她也就能逞逞嘴皮子上的威風。”
安若瀾斜睨了無所畏懼的安若嫻一眼,心里頭怪怪的,這般沖動,難道安若嫻不打算再偽裝了?還是說她另有目的?
她總有種微妙的感覺,似乎安若嫻與前世不一樣了。
腦子里快速轉動著,安若瀾上前向安若珂告罪:“柯姐姐,嫻妹妹年紀還小,又是剛回府,難免不知規矩,妹妹代她向您賠罪,您就大人大量,別跟她計較了吧。”
無論如何,她是安若嫻的嫡姐,安若嫻犯了錯,她有義務出面調和,代她賠罪,不然事情鬧大了,總歸對她們影響不好。
然而安若嫻根本不領她的情。
冷哼一聲,安若嫻偏過頭,嘴角彎出一個譏諷的弧度,鄙夷道:“少假惺惺做戲了,比起這副虛偽的樣子,我倒寧愿看你冷冰冰的傲慢姿態。”
她怒目掃視眼前的四人,冷然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四個聚在一起想干什么,不就是想嘲笑羞辱我嘛,有本事就當著我的面說啊,我倒要叫祖母瞧瞧,她疼愛的寶貝嫡女,跟那些卑賤的市井潑婦有何區別!”
“你——”安若珂被安慰著消了大半的怒火瞬間又竄了上來,她奮力掙開安若瑾兩人的手,正想上前教訓教訓安若嫻,卻聽“啪”的一聲脆響,她登時愣住了。
只見安若瀾揚起的手重重落下,安若嫻臉上瞬間紅了一片。
瞳孔微縮,望著面無表情的安若瀾,安若嫻捂著臉不敢置信地倒退兩步,喃喃:“你敢打我?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她指著安若瀾歇斯底里地大叫,撲上去就要動手,安若瑾和安若妍眼疾手快拉住她,卻生生被她撓了幾爪子。
遠遠綴在后面的丫鬟婆子們瞧見情形不對,趕緊跑了過來,見幾位小姐扭成一團,頓時嚇得腿都軟了,忙上去拉開自家小姐,緊緊護在懷里。
看著幾位主子凌亂的衣裙,臉上手上的抓痕,一群下人只覺得天都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