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夏郎中沒有什么事的話,我倆就告辭了。”王三不習慣跟陌生女子在一個帳篷里,見沒什么事就想告辭離開。
“羅大人的隨從不在,我一個姑娘家在此不便。還得麻煩二位先在此呆一會兒,等羅大人的兩位隨從再離開,可好?”夏衿道。
夏衿這樣說了,兩人自然沒意見,連聲道:“這沒問題,我們回去也沒什么事。”
有這兩人在,夏衿本可以離開了。但她想知道這事是樂山一個人謀劃的,還是受了什么人指使,決定留在這里好好看看。
她借口要給羅騫看病,讓王三兩人站到了門簾旁邊。那里堆放著一些生活用具,且有人進門時將門簾一掀,那處正好被擋住視線。帳篷里采光又不好,進門左右的凹陷入正好是盲點。有人從外面進來,不容易看到王三兩人。
“羅大人這病怕是受不得風,我把門簾放一下。”夏衿又把門簾放了下來。
待一切準備好,傾耳聽了聽外面,似乎有腳步聲朝這邊走來,夏衿走到羅騫身邊坐了下來,伸出手去給他拿脈。
“……半個時辰前我看到他還好好的,怎么一下就病得這么厲害了呢?”門口傳來了岑毅的聲音。
“不知道呀,小的慌了,生怕公子有個三長兩短,趕緊跑去找李院使。夏姑娘的醫術雖好,但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多一個人看病總是好的。”這是樂山的聲音。
他這話說完,一群人已到門口了。門簾一下子被掀了起來。
夏衿轉頭望去,正看到岑毅站在門口,一只手拽著簾子,面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發愣。
一看岑毅怔在了門口,后面的李玄明、周易知互遞了一個眼色。李玄明伸手撫起了胡子,面有得色。
“大將軍,怎么了?”蘇慕閑見岑毅怔在那里。而樂山、李玄明和周易知臉上似有異樣。他頓時涌起一股不妙的感覺來,伸頭想要朝里面看一看。然而帳篷的門本就不大,岑毅的身材又魁梧。往門口一站就把那里堵了個嚴嚴實實,其他人根本看不見里面是什么情形。
被他這一問,岑毅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堵在門口了。他剛才一愣是因為晃眼間只在帳篷里看到夏衿一個人。床上還躺著個羅騫,除此之外。羅騫的另一個小廝不見蹤影。孤男寡女呆在一處,容易讓人說閑話,心念急轉之下他還想著,是不是放下門簾不進去算了。
可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晚了。要是就這樣把門簾放下不讓大家進去。夏衿的清白更說不清楚。
他想了一想,一彎腰,干脆進了帳篷里。
其他人連忙魚貫而入。
看到帳篷里只有夏衿和羅騫。一個坐著一躺著,兩人的衣服倒是齊整。后面進去的這幾個,表情各異,都十分精彩。
蘇慕閑是隱隱松了一口氣;樂山則張大了嘴巴,一副很吃驚的樣子,似乎想不明白帳篷里的情形怎么跟他想像中的不一樣;而李玄明和周易知愕然了一下之后,目光里涌動著興奮的光芒——就算事情沒達到他們設想的那樣,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也夠得讓夏衿敗壞名聲了。
為了先入為主,引起大家的注意和懷疑,李玄明裝作吃驚的樣子,道:“夏姑娘?怎么你一個人在此?”他轉向樂山,將臉一沉,“你們這些下人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能讓夏姑娘和你家公子單獨呆在帳篷里呢?孤男寡女成何體統!”
夏衿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她指著角落里的王三兩人道:“李院使,這不還有兩個人嗎?你哪只眼睛看到孤男寡女了?”
大家這才看到還有兩個士兵也在帳篷內。
見到岑毅,王三兩人顯得很激動,恭敬地抬手行禮,喚了一聲:“大將軍。”
岑毅平時在將士面前是很威嚴的,不茍言笑。但此時見到這兩個士兵,態度竟然出奇的和藹可親,笑著連連點頭:“好,好。”
此時樂山已撲到羅騫身上,轉過頭來悲憤地向夏衿道:“你把我家公子怎么了?我剛才離開的時候他還好好的。我家公子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我非要你償命不可。”
“啪”地一聲,一個耳光扇到了樂山臉上。
大家愕然朝那方向看去,卻見羅騫慢慢地坐床上坐了起來,看向樂山的眼神充滿寒意。
剛才那一掌,就是羅騫打的。
樂山捂著臉,看著羅騫,又驚又喜又詫異:“公子您醒了?可是……您為何打我?”問后面那句話時,他目光閃爍,不敢跟羅騫直視,顯得很是心虛。
羅騫冷冷地盯了他一眼:“為何打你?夏郎中治好了瘟疫,是朝庭的大功臣,豈是你能大呼小叫的?竟然還威脅上了,你可真能耐!”
說著,他轉過頭來,對岑毅拱手道:“大將軍,你怎么來了?”
在岑毅堵門口的時候,夏衿估摸著解藥已生效,將春.藥抑制住了,就拿了個瓷瓶,放到羅騫鼻子底下給他嗅了嗅,羅騫才及時醒了過來。
岑毅滿含深意地看了樂山一眼,對羅騫道:“聽你家小廝說你病了,我來看看你。”
說到這個,羅騫臉色發白,大概是想起了藥效發作時的情景。他根本不敢抬頭看夏衿,對岑毅道:“我沒事,小廝大驚小怪,勞大將軍和各位跑一趟,實在不好意思。”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誰也不想生病。”岑毅安慰道。他站直身子,掃視了帳篷一眼,又沖羅騫點點頭:“你好生歇著,有什么需要的,盡管叫小廝去找我。”
“多謝大將軍。”
岑毅這才轉臉看向夏衿:“夏郎中,羅參軍這病沒事吧?如果你忙完了。去我那一趟吧,我正好找你商量一下傷員的事。”
“行,羅大人這病不要緊,現在已經沒事了。”夏衿收拾了一下藥箱,提到手里就要跟岑毅出去。
岑毅轉過頭來,目光冷冷地對李玄明道:“李院使,你也是常在宮里行走的人。應該知道什么叫禍從口出。你也這么大把年紀了。往后還請警言慎行,不要給自己招致禍端才好。”
說著,他轉身走了出去。連讓李玄明解釋的機會都不給。
夏衿和蘇慕閑跟在了他的后面。
走出了帳篷老遠,岑毅對蘇慕閑道:“閑哥兒,你先回去吧,我跟夏姑娘說點事。”
“行。”蘇慕閑答應得極干脆。他沖夏衿笑了一下,就要轉身離開。
“等等。”夏衿叫道。
蘇慕閑停住腳步。轉身朝她看來。
夏衿向岑毅道:“如果大將軍是想問剛才發生了什么,我無不可以對人言,蘇大人不必回避。”
岑毅叫蘇慕閑回去,就是考慮到夏衿的面子。如果夏衿跟羅騫真有什么。當著蘇慕閑的面她恐怕不好說。現在夏衿既然這樣說了,岑毅自然不會攔著。
他對蘇慕閑點頭道:“既如此,就跟著一起來吧。”
一行人回到岑毅的帳篷里坐下。岑毅這才問道:“剛才發生了什么事?怎么我看那叫樂山的小廝和李玄明的神情都有異?”
夏衿并不覺得有什么不能說的,當下把剛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岑毅和蘇慕閑說了一遍。
“畜生!”岑毅一拍桌子。恨不得提劍去把那叫樂山的小廝殺了。
“現在我只想知道樂山后面是不是有人指使。”夏衿道。
“這事交給我,我讓人去查。”岑毅道,掀簾叫來了隨從,耳語了幾句。
事情很容易查。因為羅騫從昨天到今天,除了跟著岑毅去醫治處看了夏衿幾次,其余時間都呆在指揮中心,哪兒都沒去。作為他的小廝,樂山和樂水都不能走遠,以便主人出來隨時侍候。只要把這段時間守護指揮中心的士兵提來一問,就清楚了。
果然,過沒多久,岑毅的隨從就走了進來,稟道:“守值的士兵看到這兩天樂山與孟夏孟郎中的隨從裴明走得很近。在樂山去請夏郎中過來看病之前,他跟裴明還在一起嘀嘀咕咕。”
不用再往下查,這件事再明顯不過了。裴明是孟夏的隨從,孟夏又一直巴結著李玄明和周易知。樂山下藥后,又是第一時間叫了李玄明和周易知過來,好“撞破”夏衿和羅騫的“好事”,盡毀他們的名聲。就算后來孟夏沒有跟來,他也完全脫離不了干系。
至于李玄明等人為何處心積慮想毀掉夏衿,帳篷里三個人不用想就都能明白。無非是“名利”二字。
想到這里,夏衿又把那日李玄明來利誘她的事跟岑毅說了一遍。
“這件事,我會偷偷稟報給皇上的。”岑毅的眼里透出一抹寒光。
蘇慕閑則看了夏衿一眼,沒有說話。
既把話說清楚,夏衿便告辭離開。她掀簾出來時,蘇慕閑也出來了,追上她道:“夏衿,我想跟你說一句話。”
夏衿停住腳步,抬頭看他。
蘇慕閑盯著夏衿的眼,異常認真地道:“憑著你的本事,我知道樂山手段再高明,羅騫再沒有自制力,也不能傷你半分。我想說的是,就算你被傷害了,只要你愿意,我也愿意娶你為妻!”
夏衿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蘇慕閑這是想表明,哪怕她因為被人下藥,于羅騫了。可只要她不愿意嫁給羅騫,而愿意嫁他蘇慕閑,他依然愿意娶她。
“為什么?”她問。
古人最重貞節,對于男人來說,完全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于別人。現在蘇慕閑說這話,她不知他是為了表明心跡,還是真不在乎這種事。
“為什么?”蘇慕閑似乎被她這一問題問得愣住了,他想了想,才道,“因為喜歡,所以不在乎。”
話雖簡單,他說得卻極真誠。
夏衿深深看他一眼,點了點頭:“謝謝。”轉過身,大步朝她帳篷的方向走去。
蘇慕閑怔了怔,隨即跟在了她身后,不過離她足有兩三米,只遠遠地跟著。
聽到身后的腳步聲,夏衿淺淺一笑,沒有回頭。
遠遠地看著夏衿進了帳篷,蘇慕閑才抬起頭來,望著蒼穹,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想起要害夏衿的那些人渣,蘇慕閑眼中冷芒一閃,轉過身來,大步朝自己帳篷走去。
因為事關夏衿,岑毅并沒有顧及羅騫的面子,在夏衿和蘇慕閑離開后,他就去了羅騫帳篷,親自審問樂山。樂山在他們離開后,被羅騫幾句話就問得全招了。岑毅此來,他便又將原委說了一遍。
原來那裴明甚是精明,根本就沒留把柄,只是向樂山說了一件事,說江南有一書生為了娶一個富家小姐,下藥得到了小姐的身子,小姐最后只得下嫁于他。樂山一心為主,看不得自家主子為一女人失魂落魄,被他這一說,便生了邪念,旁敲側擊地問李玄明有沒有這種藥。一個有心,一個有意,這藥就讓樂山順利拿到了手。
為了讓自家公子臨睡前還有奶茶喝,樂山還特別把藥下在了杯子里。那藥是白色藥粉,放在白色的瓷杯底部,又是在帳篷里光線昏暗的地方,自然不容易發現。要不是夏衿是玩毒專家,五官靈敏,李玄明通過樂山所使的計謀就很有可能得逞。
“這些畜生、敗類……”岑毅恨恨地罵道,卻又拿李玄明等人沒辦法。畢竟人家只是講了一個故事,并沒有引誘哄騙。要說錯,就只在于裴明給了一包春藥給樂山。但這仍然沒辦法懲戒他們。實在要追究,他們完全可以把裴明拋出來,說是裴明背著主子干的,他們毫不知情。
這讓喜歡快意恩仇的岑毅恨得直捶桌子。
“你的小廝,你自己處理吧。”岑毅冷冷地掃了樂山一眼,轉身出了帳篷。
一刻鐘后,樂山哭哭啼啼地從帳篷里出來,手里還提著個包袱,樂水將他送到軍營外面,這才回來。
兩國交戰,邊關地處荒涼,回臨江的路途又極遙遠。樂山一個人,也不知能不能走出這片荒漠。
不過,這已是公子看在他伺候多年,而且做這事仍出于一片忠心的份上,才沒有立刻要他的命。離開后他能不能活下來,那只有看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