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小烏拉那拉氏還真是無心的,她實在是著急要蕙娘和自家額娘套消息,也想趁機去見見那個已經被下詔冊封為側福晉的瑞溪小堂妹,所以她一聽說爾芙這邊準備回京去看看,便直接忙活活地趕過來了。
她本想著嫡福晉回京這種事,必然是需要些時間安排的,卻沒想到在圓明園悶得慌的爾芙動作會如此迅速,這才會鬧出這么一出堪比逼宮的大戲來。
爾芙點頭同意小烏拉那拉氏回娘家探親是不好推辭,可是輪到張保安排護衛的時候,卻是實打實犯難了,首先是四爺府的護衛就那么多,四爺隨圣駕出京,已經從中挑出一撥好手帶走,然后是爾芙這位嫡福晉回京,張保又從剩余的護衛里,挑選了合適的人手,現在輪到小烏拉那拉氏頭上,他想要再從圓明園這邊撥護衛,卻是實在是有些擺弄不開了,張保膽子再大,也不可能將所有人都帶走,任由圓明園這邊完全不設防。
最后,張保只能苦著臉從護衛住的院落出來,一路小跑地來到長春仙館求助了。
重新坐回到馬車上的爾芙聽說這事,也知道這事和自個兒有著脫不開的關系,不可能全然不管地就這么回京去,她擰眉苦思片刻,撩開車簾的一角,對著張保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上前來,低聲交代道:“既然圓明園這邊實在抽調不出來人,那回京這一路就讓小烏拉那拉氏和我一塊走吧,另外你再挑選兩個做事穩重的護衛,跟著小烏拉那拉氏,確保其在娘家的安全就好,如此安排的話,應該也算妥帖!”
說完,爾芙也沒有莽撞地讓張保下去安排,而是讓詩蘭原封不動地將這話給小烏拉那拉氏那邊遞過去了,心想:要是小烏拉那拉氏覺得如此安排不夠體面的話,那就只好讓她等自個兒從京中歸來以后,再另外安排其回娘家探親的事兒了。
這會兒,小烏拉那拉氏已經回翠微堂那邊收拾行李,猛地聽說長春仙館的詩蘭過來求見,還以為是爾芙后悔同意自個兒回娘家探親的事兒,所以聽詩蘭和她說起護衛不夠這事的時候,連半點猶豫都沒有,便直接同意了爾芙的安排。
她是打定主意一定要今個兒回娘家的。
畢竟事情宜早不宜遲,雖說爾芙嘴上說得好聽,稍后回來就回另外安排她回娘家探親的事情,但是誰能保證不會出現什么意外,她也不可能好像催賬似地去督促爾芙,所以為了避免一些不可控的意外出現,還是早早回去一趟,這樣最實際。
至于說路上的危險,小烏拉那拉氏只當是一陣微風吹過就算了。
京城乃首善之區,圓明園左右皆是皇子宗親避暑的別院所在,怕是再沒有比這里治安更加好的地方了,所謂的山賊流匪得喝多少假酒,才敢跑過來沖擊皇室行轅,再說這一路上,還有爾芙這位嫡福晉和護衛環繞,即便是真遇到危險,也不會有人揪著她這個不起眼的侍妾格格為難,所以說和爾芙一路回京,怕是再安全不過了。
不過她并沒有將她這點小心思表露出來,那不就成傻子了,所以她好似很樂意和爾芙作伴般的含笑說道:“難得有機會和福晉如此親近,我自然是樂不得的,只是還要麻煩福晉那邊等等,畢竟你看我這匆忙想著回家探親,很多東西都還沒有安排好。”
說著話,小烏拉那拉氏示意跟前伺候的小婢女上前,將一張疊得齊整的銀票,不動聲色地塞到詩蘭的手里,柔聲拜托道:“麻煩姑娘回去替我和福晉好好說說,千千萬萬讓福晉多等我片刻,這點小意思是給姑娘買花簪戴的。”
詩蘭推辭兩下,便也就半推半就地收下了銀票,轉身回去找爾芙復命去了。
當然,她也沒有藏私,直接將小烏拉那拉氏使銀子賄賂她的事情,原封不動地告訴了爾芙知道,免得旁人借這種事情挑撥她們主仆的關系。
“即使她給你的,那你就好好收著,難道我這個主子還能貪你那點散碎銀子。”爾芙含笑瞟了眼那張面額足有五十兩的通兌銀票,很是隨意的說道,她坐擁原主阿瑪和改姓鈕祜祿氏后的便宜額娘伊爾根覺羅氏為自個兒置辦的兩套妝奩和大筆產業,實在是看不上這點足夠普通百姓積攢一輩子的錢財。
不過小烏拉那拉氏使銀子討好自個兒身邊的人,她也不好太催促小烏拉那拉氏了,左右都是要等,與其坐在馬車里苦等,爾芙自是更愿意坐在綠蔭環繞的涼亭里等待,所以她很是痛快地下了馬車,招呼詩蘭送來熱茶和點心,一邊瞧著宮人將房里圓桌上的禮物裝車,一邊漫不經心地和詩蘭等人說著閑話。
這一等,便是足足一個時辰。
就在爾芙坐得渾身發酸的時候,小烏拉那拉氏坐著肩輿過來了,肩輿后面,還跟著抱著包袱跟著的三五個宮女,她滿臉是笑地來到涼亭里,恭聲請安道:“勞煩福晉在涼亭中久候了。”
爾芙聞言,無所謂地擺了擺手道:“別拘禮了,坐下說話吧。”
說完,她就直接催促小烏拉那拉氏身后跟著的那些宮人快些將行李裝車了。
別看爾芙面上仍然是笑吟吟的樣子,心里卻早已經苦笑不已,不過自個兒挖的坑,含淚也得往下跳啊,有了小烏拉那拉氏跟著自個兒一塊回京,又在這里白白耽擱了這么長的時間,她想要去大柵欄逛街湊熱鬧的打算,肯定是要徹底泡湯了,想想回去京城,也不過是和伊爾根覺羅氏福晉坐在一塊說那些家長里短的事情,她都想要放棄這次突然起意的回京之旅了。
不過這也就是爾芙在心里想想就算了的事兒,不然讓外人瞧著像什么樣子了。
少時片刻,小烏拉那拉氏帶來的那些行李和禮物都裝在了另外一輛油氈棚馬車上,張保過來報信說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啟程,爾芙對著還在喝茶的小烏拉那拉氏淺淺笑著,斂了斂袍擺,率先上了停在長春仙館外的肩輿上。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原本爾芙自個兒領著貼身宮婢回京,并沒有準備乘坐親王福晉標配版的那輛奢華且寬敞的大馬車,一輛小小的油氈棚馬車在圓明園里,還算是勉強能跑得開,但是多了小烏拉那拉氏這位與先福晉同出一族的格格在,出行工具,自然也是要有所改變的,可是圓明園是仿照蘇州園林修建的花園式建筑,一切建筑都依托自然形成的山水溪流所建,那些曲徑通幽的林間小路,怎么可能跑得開大馬車,所以她也只能坐著肩輿到大園門外去換乘了。
當然,爾芙絕對不會承認,她就是小心眼的不肯在先福晉烏拉那拉氏的族人面前,落自個兒嫡福晉的派頭。
大園門外,排隊似的停著一溜馬車,最前頭的就是爾芙那輛暗紅色錦緞金絲繡青鸞紋路車篷的親王福晉車輦,車身四角立柱上,鑲嵌著鎏金纏絲墜玉球的裝飾,一縷縷暗紅色的流蘇如同雨幕似的懸在周圍,一陣清風吹來,隨風飄擺,格外絢麗奪目。
爾芙扶著詩蘭的手腕,踩著三個階梯的黃花梨木雕踏腳,儀態萬千地上了馬車,那感覺就如同她已然變身成為龍袍加身的女帝武則天般痛快,面上卻是掛著一抹矜持的笑容,生恐在外人跟前露怯。
說句實話,她還真是沒坐過幾次這般豪華的大馬車。
如果說油氈棚小馬車是現代那些滿大街都是的普通私家車,那么她的專屬車駕就得是蘭博基尼、勞斯萊斯這樣的豪車了,再瞧瞧前后簇擁圍繞的護衛和已然鋪排開的儀仗隊伍,這簡直就是女王出巡啊!
端坐在超豪華的馬車里,爾芙默默感慨著,面上卻是清淡如常,一面招呼著烏拉那拉氏不必拘束,一邊吩咐詩蘭將早就準備好的茶水點心拿出來,如同擺攤似的擺在了固定在車廂地板上的精致茶桌上,隨后她就甩開腳下穿著的花盆底繡花鞋,倚著身側左右擺著的軟枕,很是慵懶地半躺在了車座上,“這一路回京,還需要些工夫,你們都隨意些吧,免得到了京里,這身子骨都坐得僵硬了。”
“那婢妾就失禮了。”小烏拉那拉氏也沒有太客氣,學著爾芙的樣子,脫下腳下踩著的花盆底繡花鞋,整整齊齊地放在車座下的暗格里,隨后挑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倚著身側的軟枕,將雙腿都收到了車座上。
“這就對了。”爾芙瞟了眼小烏拉那拉氏腳下如雪白皙的襪子,笑著道。
這也就是這馬車比較寬敞,不然爾芙和小烏拉那拉氏想要這么自在地半躺著,那還真是不容易,估計都得拿出春運擠火車的架勢,肩并肩、人擠地傻坐著了。
想到這里,爾芙揉了揉被發飾壓得有些酸的脖頸,摩挲著取下了發間幾樣裝飾用的點翠珠釵,隨手放在了身側的暗格里,又伸手撩開了后車窗位置的車簾,讓外面的微風能更直接地吹進車廂里,也讓自個兒能更加方便地欣賞外面的風景。
說是欣賞風景,也不過就是看著路邊如衛兵般聳立的樹木和不知名的野花發呆,頂多也就是抬頭往外望望沒有邊邊框框局限著的晴天白云,再時不時地和小烏拉那拉氏、詩蘭、詩情等人說上幾句閑話,不然總不可能就這么一路無話地坐著往京里頭趕吧。
好不容易挨到了京外城墻根,不管小烏拉那拉氏覺得如何,爾芙是真的松了口氣。
雖然車廂里很寬敞,該準備的水果、點心和茶水都準備齊全,但是有著小烏拉那拉氏這么一個外人在,爾芙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就如同待在一處布滿攝像頭的臥室里般坐立難安,而瞧見了青磚古樸的城墻,便也就意味著搭車和她回京的小烏拉那拉氏快要離開她的私人領地了,她自是有種熬出頭的暢快感覺。
不過進了城,這一直撩起的車簾就要放下來了,一直慵懶半躺著的姿勢,也必須要調整下,不然一陣清風吹來,再碰巧路邊兒有行人經過,豈不是會讓人笑話她這個嫡福晉沒有半點規矩了。
好在離城門還有段距離,足夠有著拖延癥的爾芙打起精神來了。
少時片刻,爾芙這邊坐正了身子,小烏拉那拉氏也將放在車坐下的花盆底繡花鞋穿了起來,顯然小烏拉那拉氏的想法和爾芙是一般無二的,不過相比起小烏拉那拉氏如同小學生上課似的標準坐姿,爾芙還是更多了些隨意,她斜倚著車廂,偏坐在陰影籠罩下的車座一側,時不時地透過被風吹起的車簾,瞧著外面不熟悉,卻也不算陌生的街道,嘴角流露出了些許笑意。
只可惜,因為乘坐的馬車過于寬敞,隨行護衛、儀仗,也容易引起騷動,所以進了城門沒一會兒,駕車的車夫就熟練地將馬車趕到了相對更加空曠的街道上行走,離開行人如織、商賈云集的旺市,爾芙也沒有了繼續偷瞄街巷的想法,她隨意地將一側車簾撩起,扭頭瞧著下首端坐著的小烏拉那拉氏,柔聲問道:“左右已經進城,烏拉那拉格格若是不著急,不如就先和我一塊往咱們四爺府那邊看看去。”
“福晉相邀,婢妾自是不勝歡喜,婢妾也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府里有沒有變個樣子呢!”小烏拉那拉氏嘴角揚起一道細微的弧度,抿嘴笑著,輕聲答道。
有了小烏拉那拉氏這句話,爾芙笑著拍了拍車廂,對著車夫吩咐了一句,便讓詩蘭在街角拐彎的地方下車,先一步領著裝行李和禮物的馬車去鈕祜祿凌柱的府上報到了,小烏拉那拉氏的近仆烏三,也是如此安排。
這樣一來,這一溜從圓明園過來的馬車車隊就算是徹底解散了,等到爾芙和小烏拉那拉氏乘坐的馬車停在四爺府門口的時候,已然就剩下一輛小馬車跟著了。
而已經先一步就得到消息的四爺府里,還不等爾芙乘坐的馬車停穩,傅鼐就領著府里前院留守的仆從迎了出來,爾芙含笑搭著詩情的手腕,儀態優雅地最后下車,對著單膝著地行跪拜禮的傅鼐抬了抬手,裝模作樣地問了問府里的修葺情況,便徑直往垂花門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