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咦”并沒有伴隨著神識的攻擊,張蕭晗遲疑了一下沒有再后退,她站了下來。
對方的神識如此強大,若是強行攻擊,以她現在的能力不會讓對方神識控制住的,但是神識全力反抗之時,自身就會幾乎沒有自保的能力。
一瞬間神識的交手她就明白了,她的神識強度還做不到既能抵御神識的攻擊,又能操縱法器反擊。
她站下來,面對著陣法,面對著陣法里的虛影,還不到一息的時間,那個虛影已經能看出身形了。
是一個男人的樣子,偏高,偏瘦,長衣飄飄,他的虛影在陽光耀眼的光線中凝實著,仿佛在吸收陽光的光線一樣。
這曾經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啊,怎么上古時代傳下來的功法都和靈魂有關?
什么控神術、修魂,還有靈魂契約、靈魂印記,然后又是魂幡收取人的靈魂,還有那個一直沒有祭煉的收取元魂的東西,現在又遇見這么一個完全沒有肉身的虛影。
這還是什么丹宗嗎?丹宗不是該和煉丹有關的嗎?怎么自己接觸了解的卻全是和靈魂有關的功法和事情呢?
“咦?”又是一聲疑惑,可這第二聲“咦”分明比前一聲更為吃驚。
若說第一聲“咦”是因為張蕭晗切斷了對方的神識入侵而導致對方的驚詫,這第二聲“咦”絕對是對方發現了什么。
“前輩!”張蕭晗朗聲道:“晚輩無意冒犯前輩,打擾了前輩的清修。還容晚輩告退。”
“呵呵,”虛影里傳來笑聲:“別急,女娃子,老夫有一陣子沒有見到人了,留下來和老夫聊聊。”
張蕭晗默默地站著,沒有吱聲,腦海里卻和鮫魚、大鳥溝通著:“你們先躲進白霧里去吧,我有機會再跑進去。”
大鳥首先反對:“不行,不能丟下你自己,再說我進到白霧里也沒有用。我也不能動用靈力。”
鮫魚也道:“我也不能長時間離開水。還是在這里陪著你吧。”
張蕭晗有些感動,大鳥和鮫魚的理由并不充分,鮫魚可以在白霧里動用靈力,就是可以吸收白霧里的靈氣。自然不存在長時間離開水之說。
而大鳥。已經上山了。也知道白霧內沒有其它的危險,一步一步走下去就可以了。
驀地,所有的光束都集中在陣壇中心的虛影上。虛影仿佛接收到了無盡的能量一般清晰起來。
那是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即便是虛幻的影子,也能看到雙眼的炯炯有神。
這又是什么怪物啊!
張蕭晗心里嘆息了一聲,看著老者只站在陣壇上,并沒有出來的打算,稍稍松了口氣。
“小女娃,不用擔心,老夫我一介元魂,總不能奪了你小女娃的身軀,就算你身邊的是靈獸,老夫我也不屑委身在獸類的身體里。”
元魂?這就是元魂?
張蕭晗不知道該怎么往下接著說,只好默默地站著。
“上好的材質,通靈體質,嘖嘖,可惜修為低了些。”老者的語氣就像是品評著一件貨物。
張蕭晗心內一激靈,通靈體質,老者竟然知道自己的體質,他還只是個虛影,只是元魂的存在。
這一心驚,到忽略了老者的語氣。
“前輩……”張蕭晗遲疑了一下:“你說……”她決定裝傻。
“嗯?”老者詫異道:“你不會想要說你不知道你的體質吧,你天生就是一個上好的爐鼎,嗯,讓我看看。”
好像全身被透視了一遍似的,一道發涼的氣息穿過張蕭晗的身軀,極快地從頭到腳過了一遍:“五靈根的廢柴,不過靈根被改造了,五五歸一,不是天生的爐鼎,是服用了異果的原因。”
張蕭晗真的大吃一驚了,這個老者竟然只是神念一掃,就看出了自己體質變化的原因,更是一口道破通靈體質的來歷。
“嘖嘖,真不知道這個改造對你是幸事還是不幸。”老者搖搖頭,“來,給我說說外面的情況。”
張蕭晗穩定了一下心神,在老者面前她有一種弱小仰視的感覺,好像老者只需要動動念頭,她就會立刻灰飛煙滅似的。
“前輩,我們所在的地方是玄黃大陸,這里是妖獸森林的丹宗。”張蕭晗沒有隱瞞,原原本本將她知道的事情說出來,連從儲物戒指里得到的上古仙人離開的猜想都一一道來。
老者專注地聽著,神情沒有發生一點變化,待張蕭晗娓娓敘述介紹,臉上才帶出一絲悵然,好一會才道:“世事變遷,原來是這樣啊。”
又沉靜了一會,老者面向張蕭晗:“我們修仙的人講究的是因緣,機遇,我被這奪靈大陣壓下有萬余年了,竟然不知道玄黃大陸如此沒落。”
“奪靈大陣?”張蕭晗輕輕地重復了一遍。
“小女娃,你我也是有緣分,若是沒有你,我怕是還要被壓在這個大陣下邊,直到元魂消失,這個通天大陣怕是也會再不見天日了。”
通天大陣?張蕭晗覺得自己糊里糊涂的。
奪靈大陣她還可以理解,通過從魂魄那里得來的信息她能明白這個大陣的含義,可問題是這個奪靈大陣的下面怎么還會有一個通天大陣?這個通天大陣又是什么概念?通到天上?
張蕭晗不由抬頭望望天空,刺眼的陽光下,天空也亮得發白,天上難道還會有什么?還僅僅是一個名字。
“你毀掉了奪靈大陣,自然知道那個大陣的邪惡,可是你知道那個大陣為什么要覆蓋在我這個通天大陣上嗎?”
張蕭晗搖搖頭。
“說來話長。”老者打量一下張蕭晗,嘆息道:“你的修為才筑基中期,才剛剛摸到修仙的門檻,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聽得懂,可也只能說與你聽了。”
“你口中的上古時代,修仙的生活是你無法想象的,幾乎所有的人類都有靈根,所有人都可以修煉,凡人幾乎是不存在的。”
老者抬頭看看高懸在天空中的太陽,慢慢說來。
“那時候,玄黃大陸才不是這樣的,妖獸森林、仙農洞府、迷霧沙漠、死亡山脈,這些全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那個時候,玄黃大陸好大好大,門派也好多好多,我們丹宗也不過只眾多大派中的一個。”
張蕭晗的頭腦中勾勒出一幅地圖,神情中帶上些向往。
“修士們的等級也不是你口中的這么幾個,元嬰之上是化神,然后是凝神,再然后就是渡劫,渡劫成功了,便可發動這個通天大陣飛升。”
“你自然是不懂得這些了,不過無妨,現在該沒有誰懂得這些了,更別說湊齊陣法所需要的化神期修士了。”老者的聲音里帶著些遺憾。
停了一會他接著說道:“上古時代,修煉最難的一道坎不是渡劫,而是凝神,多少修士止步在化神期上,只有進階到凝神期,方可有飛升的可能,針對凝神期的提升,便出現了種種偏離正軌的修行方式。”
說著他指著張蕭晗說道:“其中一種就是采補,像你這般體質的女修修煉到一定的程度,便會成為搶手的爐鼎,呵呵,那個時候,你這般體質的女修早早就會被豢養起來,哪還容許你出門亂走。”
張蕭晗默然,她已經習慣采補術這個名詞了。
“還有就是搶奪,利用功法、陣法生生奪取修士的修為,甚至不僅僅是修為,還有精氣,呵呵,修仙的世界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就是一個巧取豪奪的世界,即便是老夫我,凝神期的修為,不還是被算計了壓在這個大陣之下嗎?”
“渡劫成功的修士就可以著手準備飛升了,飛升靠著一己之力可是不容易完成的,于是就有了這個通天大陣,從結丹期修士開始,一層層推動修為,結丹期的修士通過陣法將修為傾注到元嬰期修士身上,元嬰期的修士在將修為灌注到化神期的修士身上,這么一層層,利用門派的力量推動修士飛升。”
張蕭晗聽得并不十分明白,但是她沒有打斷。
“可能夠飛升的畢竟是少數,這個通天大陣竟然被那人專研透了,竟然利用大陣的陣法覆蓋了另一個陣法,老夫我……也只能舍棄了肉身,保留了元魂。”
提到那人的時候,老者的語氣有絲不易覺察的情緒,雖然只稍稍有一點,但是張蕭晗立刻就覺察到了,那是一種怎樣的情緒啊,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痛,不再恨的痛。
老者默默地望著天空,低聲道:“萬年了,你該如愿了吧。”
張蕭晗略微有些同情地望著老者,他一定也是被最親的人背叛了吧。
老者慢慢低下頭,注視著張蕭晗,良久,輕輕嘆息一聲:“你若是一個男子,老夫必然會奪了你的身體。”
張蕭晗沒有做聲,只是凝神望著老者,奪舍么?不會的,他萬余年的時光就那樣孤獨地度過了,這萬余年里,一切想必都該想明白了。
“我的元魂經歷了這么漫長的歲月,原本就該消散的,從天地之間來,再回到天地之間去,萬年了,一切都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