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錦

第26章:朝議

“楊志恒怎么說?他是否愿意對我孟家和太子示好?”

孟公茂沒有注意孟文冒的不正常臉色,他只關心楊志恒那老固執是否會改變主意。

他已經知道孟文冒在楊家門前的所作所為,雖然他對孟文冒丟了孟家人的身份的舉動也有氣,但是看在孟文冒還是進了楊家門的份上,先暫時不理。

如果沒有辦好,哼,哼,他這個沒有什么才智的侄子就等著跪祖宗牌位吧,

“楊大人對我的態度很好,他說,會按照伯父的想法做的”。

是這樣的吧,孟文冒在心里暗暗的想著那個叫吟雨的小廝最后對自己說的話。自己的想法和祖父的想法是一致的。

“真的?”

“哈哈哈,好好,那老頑固終于開竅了,不錯,”

“吩咐廚房今日加餐,好好招待大少爺,從揚州浮沉撲撲的趕來,肯定累壞了”。

孟公茂心情大好的吩咐身邊的管事。

“是老爺”。

那管事得了吩咐,就到廚房去張羅了。

“謝謝伯父”。

孟文冒有些受寵若驚,他還是第一次得到祖父的夸贊。

心中的惴惴不安也消退了不少。不會錯的,那個點撥解救自己的恩人,肯定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楊大人看到那紙條肯定會堅定心中和孟家站在一條線上的心思的。

孟文冒這樣一想,第一次偷偷瞞著伯父做的事,心中的不安慢慢安撫下來。

翌日,紫禁城皇宮,奉天殿。早朝。

“有事奏來,無事退朝”。

空曠的殿中回響著司禮監大太監總管汪謹高亢尖銳的嗓音。

聽得大殿里的大臣齊齊的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這汪謹不但是司禮監的總管還兼任東廠提督,深受明武帝的寵信,他為了表示自己無論是灑掃的小太監還是如今的總管提督,始終都是明武帝身邊的一條狗,

因此明武帝在哪,他就在哪,連這宣朝的小事,本來只要小黃門來做就好,他也要親力親為。

明武帝對著汪謹滿意一笑,汪謹頭垂的更低了。

明武帝臉色蒼老,只有那眼神中的強勢,顯示他對皇權的眷戀。他的眼臉凸起,眼袋很深,眼底有深深的倦色,不知道是因為政事還是因為后,宮新進的美人,

或許是兩者參半吧。

“臣有本啟奏”,

楊志恒弓著腰站出,跪在黑的映人的玉理石地板上,雙手高托,遞出他琢磨了一夜的奏折。

汪瑾從御座的蓮花臺木閣上下來,接過楊志恒手中的奏折,恭敬的放到御案上。

“臣彈劾大皇子縱容門人趙令克扣江南鹽賦,私販官鹽,另彈劾護國公養寇自重”,

楊志恒響亮的嗓音震得大殿回音陣陣。

朝臣們頓時騷動起來,尤其是大皇子一派的人,當即就有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陳呈躍叩拜跪出,指責楊志恒道:

“楊大人出言也太過于輕率,誰都知道趙令昨日才押解進京,還在大理寺獄中,尚未審理,楊大人就輕言這趙令是受大皇子殿下指使,

陛下,請治楊志恒污蔑皇子重罪”。

“至于彈劾護國公養寇自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誰不知道東南屢屢報捷,要說是養寇自重的,恐怕是西北的鎮國公吧,這都多少天了,還沒有傳回大捷的消息,

我可是聽從西北逃難的那些難民說,西北韃子很是猖狂,經常劫掠邊境小鎮和村子,弄的民不聊生,請陛下治鎮國公抗敵不力之罪”。

陳呈躍也不知道是算好的,還是巧合,也從袖袋里拿出一本奏折。

“這是微臣的奏折,彈劾鎮國公妄忽值守,不能好好的護衛我大明的西北邊民和邊境的安和之罪”。

“另彈劾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楊志恒,無憑無據,信口開河,曾多次污蔑忠臣皇胄之罪。望圣上明察”。

汪謹同樣接過陳呈躍的奏折,走過楊志恒時,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楊愛卿可有反駁之言,和依據之言”。

站在朝臣首列暗暗氣急的大皇子明輝看到并無多大怒色的父皇,心中著急。

父皇不會信這該死的楊志恒的話吧?早知道他就不要每年趙令獻上的那兩百萬兩的白銀了,這趙令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母妃已經給他派了人手,又打通各處關節,他居然還能讓人抓住把柄,這樣的人,他當初就應該直接扔進河里淹死。

人頭豬腦的蠢貨。

“京城都轉運鹽使司和鹽課提舉司的,如果沒有一個有權勢的人和這兩處衙門打招呼,微臣不信這江南的鹽賦這些年就像拼不全的餡餅,從江南運過來,每年都會露出很多,

這丟了的餡都跑進哪些人的肚子里了?而趙令任蘇州布政使短短十年,就能把江南的鹽道牢牢的握在他的手中?據微臣所知,這趙家也只是蘇州的一個小世家,

在趙令任蘇州布政使以前,并不顯眼。

這所有的一切,都指出在趙令的背后,有一位手眼通天的主子。趙令每次進京,出入最多的地方,就是大皇子的府邸,這些不由得微臣不懷疑,

而且微臣得知,這趙令和大皇子同為前翰林院大學士林蘭之的門生,說是同門也不為過。

這層關系也令微臣深深的懷疑。”

“臣等冤枉啊,每年各地的鹽賦都有賬可查,戶部也是有檔案底存的,圣上明察,微臣們就是萬死,也不敢貪墨這些國之重賦,更不敢替人遮掩啊”。

被楊志恒提到的兩個衙門的大臣都跪在地上,高喊冤枉,都轉運鹽使司的都轉運使和鹽課提舉司的提舉紛紛狠狠的瞪著還在口若懸河的楊志恒。

“至于微臣彈劾護國公養寇自重,原因就更簡單了,東南戰事頻頻大捷,為何一直要人要錢,就是收拾不了那些東洋蠻夷?

相信這前日剛得大捷后,兵部尚書鐘大人和戶部袁大人也該接到了護國公從東南遞來的要人要錢的折子了吧?”

這事關兵部兵卒和戶部錢財的事,都會先由這兩部尚書也看了,心中有成算,待交到圣上手中時,圣上詢問,心中好有成算,才能在御前作答,是否有充足可以支持。

楊志恒也不管那兩個鹽稅衙門的人在那哭冤枉,開始說護國公的事情。

兵部由大皇子明輝暗中掌控,東南的兵卒都是最充足的,護國公為了給他的大皇子外甥練兵,都是撿身強力壯的兵卒兵員,其他的體弱不行的,都扔上了對倭人的海戰上,

十之都葬身大海了。剩下的兵員,護國公很寶貝,輕易不上戰場,因此兵員總是不足。

這些大皇子明輝都知道,他從江南得的那些私鹽的重利也都用于對那些寶貝兵卒的訓練上了。

這件事要是讓父皇知道,可是死罪,皇子養私兵,這是要謀反啊,是死罪,

明輝的額頭開始冒汗了,他怕父皇順著這條線問下去。

兵部尚書鐘信堅望向大皇子,想問他的意思,可是大皇子此時臉色不好,根本就不看他,

鐘信堅只得跟著戶部尚書袁利倫站出來,

“回圣上,確是,微臣昨日剛剛接到護國公蔣將軍的折子,正要奏請圣上”。

這折子的事情,兵部和戶部都記錄,瞞也是瞞不了的事情,鐘信堅相信大皇子也不會怪自己的。

明武帝看著這要人要錢的折子,臉色也不好看了。他如今最愁的就是兵員和軍費了。

如今整個大明四處開戰,西北是抗擊韃靼,東南屢受倭人的攪擾,東北老毛子也不安分,西南還有早些年打趴下的金人,如今和西北的韃靼有勾結的跡象。

明武帝因為這些戰事的經費愁得頭發都白了幾根,偏偏最為富庶的江南的鹽賦收不上來,派去的官員,去一個丟一個,

一個個都丟在了江南的溫柔富貴鄉里面,把他們的豪情壯志都丟了,和那些豪強鄉紳勾結在一塊,狼狽為奸,一丘之貉,把國之重賦鹽一課都糟蹋進了自己的囊中,

貪官殺的也有一二十個了,都是科舉出身的寒門進士,卻一個個忘記他們受過的圣人言,做出這種殘害百姓,誤國的敗舉。

明武帝本來就打算接著這次趙令的案子把江南的鹽賦收拾一番,那趙令在的蘇州和揚州的鹽運衙門和水運衙門都成了擺設,

這些領頭的官員一個都別想跑,卻都殺掉。

明武帝想起這些江南鹽賦的糟心事,恨得牙癢癢。

不過護國公在東南履歷戰功,又握著大明僅有的東南水師,不能把他逼急了,不能罰,還得供著他,聽聞那倭人中有精通那神秘的隱形的忍術,這些倭人全得繳干凈,

不然哪天別到京城來行刺朕。

護國公再握有重兵,他的妻兒還在京城,他唯一的妹子在朕的宮中,他還能跑出朕的手掌心?

這楊志恒怎么忽然針對輝兒,難道他被太子收到了羽翼之下?

明武帝看了看一直靜靜站在身邊聽政的太子明璋,這個兒子沒有什么大才能,明武帝當然知道,就是這樣他才安心讓他當太子。

明氏祖訓,在位皇帝的皇后所出的長子必須立為太子,明武帝很不喜歡這種自己的皇位被人如此接近的感覺,哪怕是自己的兒子也不行。

礙于祖宗家法,不得不為。

他樂于看到自己的幾個兒子為了那個位子你爭我搶,他穩坐高位,只當解悶了。

宮中已建好請仙樓,汪謹也從東海中的仙島上探出長生不老的秘方,只等請的得道法師就能為朕煉得仙丹,

朕要當萬歲,這大明的江山是朕的,誰也別想搶走。

明武帝想到這,心情好了不少。

看著下面一臉緊張的大兒子,和身邊故作鎮定的二兒子。明武帝心中微笑,這大兒子風光了這么長時間,也是讓他收斂收斂的時候了,

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略為有些急切的二兒子,明武帝心中劃過一絲厭惡,朕握有天下人的生死,朕的決定豈容你們覬覦?

倒是這楊志恒,以為朕要收拾大皇子了?朕的兒子不好,輪的到你說?

就在這時,外面有侍衛進來稟報:“啟稟圣上,剛才大理寺的獄監來報,趙令在獄中割喉自盡了”。

“圣上,這趙令身處大理寺還能得到利器自盡,顯然是有人動手,在大理寺的獄中能自由行走的人,定是有大來頭的人,懇請陛下對這件事徹底調查。

還請陛下下詔三司盡快審理從江南押來的其他犯人,以免再出意外”。

明武帝還沒有開口,楊志恒就趕緊暗示,趙令的死和大皇子脫不了干系。

“陛下,這次趙令的案子得破,孟閣老的侄子揚州知府孟文冒大人是主要大功之人,可以說沒有孟大人的出力,趙令還在江南興風作浪,請陛下對孟大人獎賞”。

孟公茂對于楊志恒今天的表現言談實在是滿意極了,連帶著對孟文冒也很滿意。

站在最后面,靠近門檻處的孟文冒聽到提起自己,連忙站出,跪下道:“這些都是微臣的本分,不敢請圣上恩賞”。

“小侄無才,尚有三分對陛下的報效之心,陛下的垂青,就是對他最大的恩賞了”。

孟公茂趴在地上,恭敬的謝恩,雖拒明武帝賞,卻在言談中暗藏希冀。

楊志恒垂著眼睛,暗自恥笑,這老狐貍,就連要賞都要的這么含蓄,這簡單的一句話說得圣上要是不賞,就像圣上不稀罕大臣的報效至誠之心一樣。

這肯定得賞,還不能輕了。孟家的門第在那,好在也當得起,不然楊志恒心里真有點不是滋味。

他似乎覺得自己做了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只希望那位主能看到自己出的力。

以那位主的聰慧,定是知道自己的用心的。

楊志恒心里安慰了不少。

于是明武帝下了個所有大臣都不懂的詔獄,來結束這次頗為熱鬧的朝議。

“趙令畏罪自裁,趙氏一門株連九族,蘇州府和揚州府押解進京的犯官全部處斬,家資全部充入國庫

大理寺獄監監管不力,罰俸三年。

孟文冒立大功,出任新設江南道巡鹽御史一職。

大皇子明輝做事輕狂,罰俸三年,禁足三個月,在兵部郎中一職,停職一年。

太子作為儲君,監國不力,未能提前發現江南的弊端,罰俸上三個月。

楊志恒身為御史,奏事沒有充足的證據和依據,行事奏言過于輕率,罰俸三個月。

護國公履立大功,加封從一品柱國,賞黃金一萬兩,綾羅一百二十匹,兵部和戶部即時撥付護國公所請”。

明武帝看著下面驚訝的大臣,心中得意,一甩皇袍下了龍椅,拔步離開。

留下一地的錯愕大臣。

最錯愕的就是孟公茂,怎么?太子不被加賞,還被罰了。

楊志恒也小小的驚訝,要說護國公被加封,他還能理解,那自己的受罰就不懂了。

自己哪里做錯了?

大皇子則長長的出口氣,父皇沒有追究那筆錢和兵員的去向就好,至于自己受的那點罰,相信不久母妃就能讓父皇改變主意。

而且舅舅又被封賞了,外家越是受到父皇的重用,那自己離那個位子就更近了。

還算平靜的就是太子了,他安撫的像自己的太傅孟公茂笑笑。示意自己沒有事。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