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錦榮貴

第八章 無良的掌柜

鋪子的伙計要走怎么就成了天要塌的大事了?

紀綺不明白,皺了皺眉看著紀恂不說話。

紀恂無奈的笑了笑,道:“現在再要去找個工錢這么低的怕是難啊。”

紀綺恍悟的“哦”了聲,“原來哥哥是擔心入不敷出啊。”

如果是錢的事,那就不是事了。

可紀恂依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是還有什么事嗎?”紀綺好奇的問道。

紀恂面露微窘,終于點了點頭,“這次走貨,我發現一個大問題。”

他領著紀綺進了屋里坐下,替兩人各自斟了茶水,道:“喝喝看。”

紀綺看了他一眼,還是拿起茶杯渴了一口。

不過是普普通通的雨花茶。

“哥哥這是什么意思?”她放下茶杯,小手端放在膝頭。

紀恂單手支肘,放下茶杯淡淡問道:“覺得茶怎么樣?”

她如實回答:“雨花茶的葉茶罷了,算不得好東西。”

“沒錯。”紀恂點了點頭,神情肅然,“這一杯普普通通的下等茶,卻是用了細茶的進價,整整貴了一倍。”

葉茶進價約是四十文一兩,一年能賣去的雨花茶約是八十斤,其中的差價竟能達到五兩,夠普通三口之家過小半年的。

林掌柜在紀家的茶莊里可做了好多年了。

“凡商稅,三十而取一注1,本就賣價不高,再除去稅金,我們還真是入不敷出了。”

“綺兒。”紀恂皺著眉,“說給你聽,不是讓你打趣的。”

“那哥哥不是來跟我打趣的嗎?”她笑著道:“這事情看著也不是剛剛發生的,你怎的現在才知道?”

紀恂的臉騰的漲紅,茶莊的賬目紀老爺早早的就交給他來過問,只是他總是嫌棄事雜。如今林掌柜一心求辭,他才想著以防萬一,自己去跑了趟貨才發現了這些齷蹉事。

“總之是發現了。”他粗嘎著嗓子,“說給你聽不是為了這個。”

“哦?”紀綺微微斜過腦袋看著他,“那哥哥是想來派我用場?”

紀恂冷哼一聲,叱聲道:“當年母親好心,沒想到竟養了頭白眼狼。我聽說,他年節里把有了身子的小妾送回了老家,在那兒置辦了好大的一處房產。”

他重重的錘了一拳桌子,震的茶具叮當,“母親那年也是因為茶莊生意不好生活拮據,才會活活累死在茶莊里,這個林掌柜!分明就是個殺人兇手!”

紀綺嘴角的笑意慢慢隱去,正色端看著紀恂。

要成長,總要付出代價。

她問道:“那哥哥的意思是殺人者死,要林掌柜賠上一條性命了?”

“最好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這個賊歪剌骨的東西。”

“哥哥。”紀綺看不出有多氣憤,那雙好看的眼一泓清冷,“你說他送了小妾回去,那林夫人呢?”

紀恂狠狠啐了聲,“這狗東西,當年要把人家娶進門的時候那是百般討好萬般求,現在只把人家當老媽子。天天打罵早就成了家常便飯。”

他壓低了聲音道:”聽說,他在外頭養了外室,那女人和小妾鬧的厲害,誰都不把林夫人放在眼里。”

“哦?是嗎?”紀綺若有所思,指腹輕挲著唇瓣,“林夫人不是給他生了個兒子了嗎。”

在紀小姐的記憶里,這個林夫人雖然一直唯唯諾諾,卻是個很純善的母親。那時候父親要去找林掌柜,林夫人便一手抱著襁褓中的兒子,一手給她調茶湯喝。

紀恂撇撇嘴,“你說那個傻兒子啊,一首詩要背上半拉月,誰都不會高看他一眼啊。”

“哥哥先消消氣。”紀綺向他推了推茶杯,“要林掌柜認栽也不是什么難事,只是有件事還要麻煩哥哥著人打探打探。”

紀恂忙問道:“什么事?”

“他林掌柜一人是沒這么大的膽子,如果東窗事發,他的東家可是錦衣衛的總旗。我擔心他背后有人。”

紀恂輕顫了下,“你什么意思?什么叫背后有人?”

紀綺的眸色幽深,“還記得為什么皇上能坐穩這個位子嗎?”

天佑皇帝本是啟泰皇帝的親弟弟,那時候茶商勾結哄抬茶價,在地方上漸漸形成星火燎原之勢。啟泰皇帝那是忙于南蠻戰事,無暇顧及國內亂象。

這些茶商漸漸猖狂,與邊境瓦剌交易時亦是下狠手宰客,成了后來懷來之變的導火索。

為了穩定軍心,啟泰皇帝下旨親征,卻不幸被俘。

國不可一日無君,啟泰皇帝兩歲幼子臨危受命,可一個乳臭未干的嬰兒哪能統領國家?

朝中當時分成兩派,一派主張由輔國大臣代理朝綱,卻是另一派主張擁立成王為帝。

擁新派終于勝利,皇帝成就大業,改國號天佑。

這場戰時延綿許久,啟泰皇帝終于也瓦剌放回,只是俘虜期間實在艱苦,他終于沒能熬過病痛死在了歸途。

天佑帝大悲,下旨整肅茶鹽兩課,將商稅翻了個倍,又讓各地計吏每年核審。

紀恂深吸了口氣平復下燥怒,聽出了紀綺的話外之音。

這種制度下遭殃的只會是普通的茶商,像紀家這樣的官商活的卻是好些。

為何?因為官官相護。

茶莊的東家是錦衣衛的總旗,計吏們做事多少會有所顧忌,但光有這層是遠遠不夠的,關鍵還要靠官場的走動。

走動,就是人情,也是人脈。

想知道林掌柜這些年的人脈發展到了什么地步,且看看他這些年做的事膨脹到了什么程度即可。

是這樣啊。

紀恂點了點頭,他林掌柜固然貪婪可恨,但幕后那只伸向他們紀家的手才是更加可恥。

“你說的有理。”紀恂點了點頭,“斬草除根才能永絕后患。”

紀綺重新執起茶杯淺泯了一口,“爹還要將養些日子,這件事就不要給他添愁了,哥哥明天去趟韓大哥那里,麻煩他去打探打探吧。”

紀恂不可置否,“嗯,你說的對。”

韓蕭畢竟是錦衣衛,走動起來更加避人耳目。

他舒了口氣,卸下了心頭的擔子,“綺兒,還好你來了。”

她卻搖了搖頭,“哥哥,事情可才剛剛開始。”

注1參考明史食貨五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