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還是先上車,這里離和縣太近,路上人多,萬一讓人看見,麻煩就大了。”李宗貴上前接過韁繩。
李宗梁答應了,和魏水生、李二槐三人擠到車上。
李小幺怕把這頭七老八十的老青驢累趴下,不敢再坐到車上,和李宗貴一起,牽著驢,咬著炊餅,一路往信陽方向去了。
走了小半個時辰,路上行人稀少得老遠也看不到一個了,李宗梁三個人下了車,李二槐牽著驢,李小幺坐在車廂門口,晃著腿,聽幾個哥哥說話。
“還有沒有別的路?最好別走鄭城。”魏水生一臉憂慮,看著李宗貴問了句。
李宗貴轉頭看向李宗梁,“說是如今只能這么走,原來一路往西南,往南越最便當,可如今南邊打著仗,從黔州往北一路又都隔著大山,等咱們趕到,正好是大雪封山的時候,根本過不去,只能往北走,從鄭城過去。”
“鄭城挨著南越、梁和北平,這會兒北平和梁國已經打起來了,再過一兩個月,還不知道亂成什么樣兒。”魏水生皺著眉頭,十分擔憂。
“連太平府都不太平了,哪還有太平的地方?亂了還好呢,趁著亂,咱們正好偷偷溜過去,反正大哥、水生哥功夫都好,咱們不怕打架!”李小幺甩著腿笑道。
“你二槐哥功夫也好得很呢!”李二槐見李小幺沒提他,趕緊回頭提醒。
李宗梁抬手敲在李小幺頭上,“還偷偷溜,你看看你,這逃難逃得跟游春一樣!”
李小幺縮了縮頭,嘿嘿笑著沒敢再多話。
走了兩三天,出了和縣,進了應縣縣城。
李宗梁幾個卸下車,找了處隱蔽地兒躲著,李小幺和李宗貴牽著老青驢進了應縣。
兩個人謹慎的兜著圈子,查看了應縣四門,那一溜五張的畫影告示,四個門,竟然一張也沒有!
李小幺湊過去,和守門的老卒說了半天話,問下來,原來這應縣,壓根就不知道什么有人殺太平府官兵的這樣的事,告示什么的,就更不用說了,那老卒還說李小幺瞎說,誰敢殺太平府上軍?
李小幺和李宗貴一口長氣松下來。原來那告示只發到了和縣,看來官府還真是沒把他們這點子事放到眼里,隨便發個告示應付一下就算過去了。
兩個人心情好極了,在應縣逛了一圈,買了吃食咸菜,又買了一袋子米,臨近城門,旁邊鹵肉鋪子里,剛出鍋的紅鹵豬頭肉散發著極其誘人的香味。
李宗貴’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這些天,他們天天都是咸菜大餅,這豬肉的香味聞起來,簡直讓人想把舌頭咬下來。
李小幺也咽了口口水,伸長脖子看著那鍋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豬頭肉,捅了捅李宗貴,低聲建議道:“咱們到這里,也算是那個出來了,連告示都沒了,要不,買兩斤豬頭肉回去,總要慶賀慶賀!”
李宗貴頓住腳步,咽了口口水,看著李小幺,卻說不,卻咧嘴笑起來,點了點頭:“說的也是,那別多賣,省得大哥說,一斤吧,嘗一嘗味兒就行!”
“兩斤!再少了,二槐哥連味都嘗不出來!”李小幺一邊說著,已經站到了鹵肉鍋前,一只手從李宗貴背著的褡褳里掏著錢,一只手指指點點,讓掌柜切豬頭肉。
既沒了告示又吃了肉,五個人心情大好,一路上雖說還是小心翼翼,可到底心里放松多了,夜里睡覺也能睡安穩了。
又走了大半個月,這一路下來,竟然連半張告示也沒再看到過了。幾個人心情更加輕松愉快,遇到城鎮,開始輪流進城采買東西、打聽消息。
輕輕松松走了一個多月,路上,遠遠的能看到行動中的大軍的時候越來越多,開始是偶爾看到一回兩回,到后來,幾乎是天天都能看到了。
幾個人膽顫心驚,不敢再走大路,重新又走回了鄉間偏僻小路。
走了兩個來月,剛過了唐縣,從半夜起,就下起鵝毛大雪。
路過一個鎮子時,魏水生和李宗貴去買了兩袋子炭,又給老青驢買了一袋子豆餅,背到車上放著。
李小幺窩在車里,守著紅泥小爐,其余幾個人輪流上車歇著,在大雪中艱難的繼續前行。
已經是十一月底,臨近臘月,這樣的大雪天里,路上幾乎沒有行人,一行人倒也輕松。
路上,李宗貴碰巧打了只傻乎乎的狍子,幾個人那天晚上竟然還尋到了間破祠堂。
李二槐給老青驢找了處背風的角落臥著,喂了滲了豆餅的干草料,李宗梁提著槍,到周圍巡查了一遍。李宗貴興致勃勃的烤著狍子肉,魏水生架起鐵鍋,煮著米粥,李小幺縮在火堆旁,烤著火等吃。
幾個人熱熱鬧鬧的吃了飯,烤著火,說了好一會兒話,算著行程,再有個十幾天就能進到南越境內了,只覺得心里越發的輕松愉快。
歇了一夜,第二天,雪雖說小了不少,可還是飄灑飛舞停不下來,路上積了一尺多厚的雪,幾乎看不到路在哪里。
幾個人吃了早飯,等了小半個時辰,才出了破祠堂,趕著車上路。
路上果然已經走過了幾撥行人,踩出了腳印、車印,幾個人順著腳印、車印,一路往鄭城方向趕去。
中午沒能找到歇腳的地方,幾個人除了停下來喂了幾次老青驢,干脆不再歇腳,從午后一直走到傍晚時分,一路上幾乎沒再看到過人。
臨近傍晚,雪漸漸停了,遠處通紅的圓太陽在地平線上露出半邊臉,冷漠的窺著世間。
前面不遠,一輛車側翻在路邊溝里,一只車輪子留在路中間。
車子旁邊,一個中年長工模樣的人束手無策的圍著車子轉著圈,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戴著皮帽子,穿著厚厚的棉長袍,站在路中間的車輪子上,牽著匹大青走騾,臉凍的通紅,焦急的看著中年長工和倒在溝里的車子。
魏水生和李宗梁停住,車子也跟著頓住,李小幺急忙從車里伸出頭,順著李宗梁的目光看向前面。
李宗梁示意李宗貴牽著老青驢,自己和魏水生、李二槐走了過去,李小幺急忙穿上鞋子,跳下車,跟上去看熱鬧。
圍著車子亂轉的中年長工長舒了一口氣,急忙奔著三人過來,站在車輪上的男孩子也松了口氣,咧開嘴笑了起來。
李宗梁和中年長工客氣了幾句,和魏水生一起圍著倒在溝里的車子看了一圈,幾個人先把車上五只箱子抬到路上,看著車子,也是束手無策,那車的車軸從正中斷開,這車無論如何也沒法再用了。
四人一起用力將車子抬回路上,放在路邊不礙事的地方。
中年長工難為的看著路上堆著的那五個又大又沉的箱子,瞄著李宗貴牽著的驢和車子,陪著笑商量:“幾位小哥,這位是我們家少爺,我們東家就住在前面村子里,幾位小哥,您看,能不能搭您的車子,送一送,我們東家必定厚謝幾位,我們東家是讀書人,從前也做過官的。再說這天也晚了,幾位小哥也正好到我們村上住一晚,明天一早再上路。”
李小幺跟在魏水生后面,聽了中年長工的話,心里苦笑不已。
你們東家若是個大字不識的土老財,也許還能送送,又是識字又做過官的人家可去不得,做官的人都看邸報,這畫影輯拿的事,邸抄上肯定有,說不定正好看過他們的畫影圖,正好認得,他們這一群逃犯,豈不是送上門了!
李小幺拉了拉李宗梁,低低道:“大哥,咱們還得趕路呢,哪有空給他們送箱子,他家,可是讀書識字,當過官的,家里人肯定一會兒就找過來了,咱們走吧。”
魏水生皺著眉頭,拉著李宗梁往后退了幾步,掃了眼一臉哀求的中年長工和滿眼期待的小男孩,語調猶豫,“雖說……可小幺說的也對,就是幫,也得小心點,最好別去他們村,他們是官家。”
“不是不幫,是沒法幫!”李小幺急忙緊跟了一句。
李二槐袖著手,渾不在意的聽著大家的商量,他不操這樣的心,反正他聽大哥的。
李宗梁轉頭看著地平線上殘余的幾縷落日余暉,又轉頭掃過四周的空曠寂靜,和不遠處黑森森的山脈林地,低著頭思量了片刻,抬頭看著魏水生,低聲道:“不能不幫,昨晚上咱們就聽了一夜的狼嚎,有幾只都沖到祠堂邊上了,這邊離山里更近,只怕一落黑就有狼群猛獸出入,這是關著人命的事,不能不幫。”
“大哥等等!”李小幺瞇著眼睛瞄著遠處村子里的縷縷炊煙,踩著積雪往前緊走了幾步,看著中年長工問道:“你們東家是不是就住在那邊村子里?走過去也就小半個時辰?”
“是是是,就是那里,走走就到!近得很,就走走就到!”長工帶著驚喜,急忙答道。
李小幺抿嘴笑著,轉身回來,拉著李宗梁,低聲說道:“大哥你聽到了吧,他們走走就回去了,不過念著東西罷了,咱們不能為了替他們護那幾箱東西,把自己搭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