秾李夭桃

第一百一九章 識事務

第一百一九章識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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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玉順著蘇萬方的手看過去,重重的搖晃著腦袋,清脆的答道:“不認識!”

蘇萬方站起來,看著奶娘問道:“你抱的是誰?”

奶娘正緊張萬公,聽到這句話,莫名其妙,答的卻飛快,“我家少爺。”

“她是誰?”蘇萬方指著沈氏緊追問道,奶娘更加摸不著頭腦:“我家奶奶。”

蘇萬方站起來,沖著臺上拱了拱手:“大人,沈氏子學生問好了,外頭還有陳家東門五指胡同宅院幾個仆從及沈氏舊仆,學生也想請他們過堂一詢。”

主審官答應了,衙役帶了奶娘和阿玉下去,引著一個中年仆從和兩個婆子、一個丫頭進來,蘇萬方先走到站在最右邊、面容老實中年仆從面前問道:“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時候進的陳家?現做什么差使?”

“回大人,小的叫張有喜,三年前賣身到了我們老爺府上,如今在門房上當差,兼做點采買的差使。”

“陳家都有些什么人。”

“回大人,我們老爺家人口簡單,就是老爺,現在老爺也沒了,還有我們奶奶,還有我們小少爺。”張有喜笨拙的答道。

蘇萬方往后退了半步,笑著問道:“哪個是你們奶奶?你指一指。”

張有喜一臉的莫名其妙,手指卻干脆的指向沈氏。

“那那個人呢?見過沒有?她姓水,總聽說過吧。”蘇萬方指著水桐問道。

張有喜咽了口口水,垂著頭答道:“回大人,從沒見過,聽是聽說過了,老爺死那天,才聽說的。”

“怎么聽說的?聽到哪些,照原樣說一遍。”

“說是老爺被從前的奶奶打死了,就這句話,小的當差,從來不敢聽話傳話,老爺死了,這么大事,我才聽到的。”張有喜跟著又解釋了好幾句。

“從前的奶奶!”蘇萬方伸手拍了拍張有喜的肩膀,感慨的重復了句,轉頭看向挨著張有喜站著的婆子問道:“你姓什么?在哪一處當差?”

“回大人,小婦人姓顧,是常走陳家的梳頭婆子。”

“陳家都有些什么人?”

“回大人,小婦人知道的,就是陳老爺,沈大奶奶,還有一位小少爺,陳老爺死那天,小婦人聽人說,陳老爺是被正房奶奶砸死的,倒把小婦人嚇了一跳,小婦人往來陳府小一年,上上下下都尊著沈大奶奶,小婦人自然也當正房大奶奶尊著,從來沒聽說還有位奶奶,提也沒聽人提個一個字!真是!小婦人到現在也弄不清楚哪個才是正房奶奶,許是兩頭大?反正打死小婦人,小婦人也不相信沈大奶奶是妾,那妾是什么東西?通賣買的,能這么尊貴?那不反了天了?”這婆子越說越多,越說越興奮。

蘇萬方忙笑著止住她:“顧嬤嬤說的真清楚,謝過顧嬤嬤。”

說著,轉頭看著顧婆子身邊站著的,四十多歲的老婦人問道:“你姓什么?做什么差使?”

“回大人,奴婢姓崔,是我們奶奶的陪房。”

“你們奶奶是怎么進的陳家門?”

“回大人,我們奶奶也是識書達禮的官宦之家出身,嫁妝又豐厚,怎么會給人做妾?自然是三媒六聘,坐著花轎進的門,只是我們老爺說宦囊羞澀,無力大辦,奶奶雖說嫁妝豐厚,卻不愛那些虛名兒,老爺既然這么說了,那些虛熱鬧事兒,自然是能省的就都省了。成親那天,不過請了德州府幾家常來常往的人家喝了杯水酒。”

崔婆子一臉憤憤然。

沈氏緊緊抿著嘴,死盯著崔婆子,渾身顫抖不停,他們要做什么?崔嬤嬤怎么會說這樣的話?

她家里窮極了,父親趁黑,一頂青布小轎將她送進老爺屋里,什么時候有了三媒六聘了?她是她奶娘,她不會害她!她要做什么?!

沒等蘇萬方說話,崔婆子好象更憤然了,接著說道:“老爺從沒說過還有個什么正房奶奶!他和我們奶奶說,原是成過親,不過那水氏驕橫惡妒,仗著出身高貴,眼里沒有他,也沒有陳家祖先,犯了不孝惡妒之條,他早就把那水氏休了,誰知道今兒竟然又出來了個正房奶奶!那我們奶奶算什么?這是什么理兒?被休之人還有臉以陳家媳婦自居?”

蘇萬方長長的嘆了口氣,回身沖著臺上長揖到底:“大人,這就是學生胸堵石塊,郁結憤然的緣由!實在是不吐不快!

這陳忠良先是慕水家清貴,要攀上這棵根深葉茂之大樹,娶了水氏女,后迷戀沈氏,以計騙娶沈氏人及財。

這陳忠良戀沈氏之柔婉,椒房專寵,以正妻之位待之,拋水氏棄親子,卻又以水家婿之名交游仕林,實在是無恥之極!

可憐沈氏女深居內宅,哪知此無恥之人在外所行之事?落的如今不妻不妾,子嫡庶難明,可憐水氏女被休卻無休書,獨守弱子苦若黃連,卻又擔了這惡妒不孝之名。

那無恥之尤卻人財俱得,清名在外,大人,我等束發受教,讀圣賢之書,修身齊家,卻任由此無情無義、寡廉鮮恥、不仁不義之人混跡仕林,禍害這等可憐弱女子,于心何忍?學生思之,徹夜難眠,不能不言,不能不為之訟!請各位大人明鑒!”

大堂一時靜寂的能聽到呼吸聲,半晌,臺上突然傳來聲手掌重重拍在幾案上的聲音,緊接著,一聲低低的驚叫:“嚴大人!”

李小幺輕輕呼了口氣,放下帷幔,轉身出了衙門大堂。

水巖和水蓮緊跟其后出來,李小幺徑直上了車,水蓮追到車旁,急切的拉了拉水巖:“怎么就走了?”

水巖輕輕拍拍她的手,低聲說道:“這案子今天結不了,你先回去吧,等我的信兒,放心。”

水蓮糾結不定的松了手,水巖示意她趕緊回去,自己忙上了車,跟在李小幺車后,吩咐趕往梁王府。

李小幺坐在車上,郁郁的十分悶氣。

蘇萬方這個訟師做得極好,比她原本預想的還要好,嚴申遠那一聲飽含怒氣的拍桌聲,拍的她心神落定。

可這案子,從頭到尾都讓她悶氣,看一次氣悶一次,再看一次還是氣悶。

這是她能想出來的最好的法子了,以正妻的位置引誘沈氏,讓她證供陳忠良早已休了水桐,這就脫了惡逆大罪,就象蘇萬方最后說的那樣,陳忠良就被翻出了寡廉鮮恥的丑面目,這就有了做誤殺的余地。

誤殺可贖,沈氏小精明卻無大智慧,把銀錢看得極重,不過花些銀子,水桐也就能從此案中脫出條性命。

李小幺掀起簾子,茫然的看著車外來來往往的人群,她無法認同這個世間男子的姬妾成群,無法接受呂豐說的,妓家不過是個玩意兒。

要是她自嬰孩起就來到了這個世間,在那些女書的教導下長大,她能和這個世間融合的更好一些么?

唉,還是轉世前喝碗孟婆湯的好,忘掉前塵往事,也忘掉另一個世間的思維和理念,好好開始另一段生命。

李小幺進梁王府前,水桐案的當堂筆錄卷宗就送到了蘇子誠手里。

蘇子誠細細看了一遍,輕輕拍了拍椅子扶手,站起來,拿著卷宗,要了車,徑直出門往寧王府。

見到蘇子義,將卷宗遞過去,舒適的坐到旁邊椅子上,伸展著腿腳,“你看看,倒是堂堂正正的陽謀,已若取之,必先予之,這沈氏已經當堂畫押,認了陳忠良是休妻另娶,她才是陳家三媒六聘迎娶的正妻,水桐一案,就這么從不赦之惡逆,撕擄到誤傷上頭,陳忠良拋妻棄子,停妻再娶,這案子,水家倒翻成了苦主。”

蘇子義仔仔細細看了卷宗,站起來,背著手來回走了幾趟,在蘇子誠面前站定,“這位李姑娘心思縝密靈動,更難得這份坦蕩大氣,較男兒猶有過之,處置梁地俘官的事,水桐這案子,一步步都是算計在明面上,謀的是這中間的人心,那梁地俘官忍不得庶民生活之困苦,這沈氏貪婪正妻之位,都怪不得別人。”

“她坦蕩?”蘇子誠神情古怪的接了句。

蘇子義眉毛挑起看著他。

蘇子誠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又挪了挪,“大哥不知道,這是這丫頭絕頂聰明的地方,這是在開平府,她入幕我門下,行事自然要時時小心,這兩件事若動了陰謀,一來落了下乘,二來,難免讓人有機可尋,她落草為寇那會兒,行事可不是這樣。”

蘇子誠話說到這兒,抬頭看著蘇子義,帶著一臉不愿意再提的尷尬,將鄭城那些事簡要說了一遍,只略過了她和呂豐冒他的名聚暗娼**這件事。這事胡鬧的過份了,大哥性子端方,只怕容不下這樣的事。

蘇子義凝神聽了,沉吟了好一會兒,才擊節贊賞道:“雖說是你大意輕敵才讓她得了機會,可這串連環計環環相扣,以小搏大,算計人心步步得利,是難得之才。”

“嗯,這是這丫頭最聰明的地方,在什么位就做什么樣的事,識相的很!”蘇子誠看著蘇子義接著說道:“我原來以為她的長處只是在使陰謀算計人心上頭,沒想到竟然不止于此,用師父收三弟為徒一事換水桐案,咱們倒是占了大便宜,師父的回信昨天已經到了,應允收下三弟,由呂華、呂豐代他授藝,呂華身為天師嗣子,必定不能在開平府久留,這授藝之事,只好呂豐代勞,三弟那樣懦弱優柔的性子,跟著呂豐學學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