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在想著祁王那幅畫呢。
蔣夢云有些無語,卻又不得不承認對付墨馨兒這種人,以她最為執念的東西來開導是最為有效的。
看來崔媽媽是真沒安好心。
墨馨兒消息閉塞,雖知道太子身亡母后自盡,卻并不知其中緣由,甚至不知道聽雨閣的奴才都已經遭到了大清洗。
薛皇后從前一直很信任崔媽媽,如今她適逢大難,自然將這母后親近之人當成了自己唯一的依靠。
崔媽媽說什么,她便信什么。
瞧瞧,這不就鬧過來了?
蔣夢云之前便懷疑薛皇后之所以著了謝貴妃的道兒,必是因為身邊出了內鬼。
她還曾隱隱懷疑過明冬,卻沒料到這一場大禍之后,唯有崔媽媽得了貴妃的庇佑,安全留了下來。
現下中宮一脈只剩下墨馨兒一根獨苗,謝貴妃這是想坐山觀虎斗,讓三公主來找她的麻煩,讓她們倆斗個兩敗俱傷。
那日從薛皇后床頭柜里搜出的“證據”,邏輯清晰,有來有往,明顯對寧國內部的情況非常了解,謝貴妃以此陷害薛皇后,做得極真,但也暴露了自己。
謝貴妃為什么要跟自己過不去?
只是因為那日她提醒了薛皇后,沒讓她直接死在梁帝的劍下?這個理由蔣夢云是不信的。
她的猜測,謝貴妃才是當年和寧國有書信往來的人,她假借薛皇后的名義寫信,并將收信的那方寫成蔣家人的名字,以此來規避所有證據,又或者就等著某一天可以栽贓陷害。
二皇子當時便是領兵的主帥,她為了自己的兒子能夠得勝,這種事做來只怕絲毫沒覺得有什么不妥。
只有這個原因,所有的事才都說得通。
她最初入大梁的時候,謝貴妃還能隱忍不動,自是因為那時她一直覺得蔣夢云認定了薛皇后才是罪魁禍首,而現在,她只怕也覺得自己已經暴露,便想著斬草除根了。
如今的自己和墨馨兒,都已經成了斬草未除的根,礙著了謝貴妃的眼,對方想盡一切辦法,都是要與她們過不去了。
墨馨兒在外頭胡亂罵了一陣子,里面一點動靜都沒有,頓時來了火氣。
這位三公主往日就是不能隨便招惹的貨,力氣又大脾氣也爆,可比廢后和廢太子兩人強多了。
不過好在她并不喜歡胡亂殺人,人家還是有目標的。
因為之前的事,現今后宮里頭是嚴密控制了兵器,無論哪個主子也別想隨便碰那些刀槍棍棒,為了防止意外,就連太過鋒利的發簪如今都不讓用了。
墨馨兒此刻頭上便只插了幾根玉簪,玉簪的前方都已經磨圓,看上去實在沒什么殺傷力。
沒了兵器自然是好事,可耐不住人家力氣大。
“姓蔣的!”她怒吼著,兩步便踏進了宮門,接著隨手掄起面前一個想要擋路的宮女直接往旁邊一推,那宮女頓時飛出去老遠。
眾人嚇了一跳,有一個急匆匆出了門,另一個則往僖妃屋里報信去了。
真讓她這么鬧下去,蔣夢云自信不會吃什么大虧,但墨馨兒只怕要倒霉。
自打入了大梁,她與墨馨兒的關系便很有意思。
薛皇后和那四季大宮女是她認定的仇人,太子則因為每每想對她意圖不軌也讓她劃到了敵對方陣,但墨馨兒則不同。
她們倆的關系說不上好,但也絕不至于到有仇的地步。
墨馨兒心思單純,并沒有什么壞心眼,有時雖然脾氣說來就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那畢竟只是薛皇后將她養得驕縱了,并不是因為她心腸有多惡毒。
準確的說,這大概是天之嬌女的通病。
蔣夢云平日里對她也沒多客氣,能利用得時候絲毫沒留情面。
若是此刻謝貴妃用其他法子對付她,蔣夢云對她雖不會落井下石,但也絕不至于多管閑事來幫忙。
但現下謝貴妃明顯是卻想借刀殺人。
若是真的不管由她隨意惹事,豈不是平白遂了她的意?
扭頭吩咐明月去把方才出去的宮女叫回來,蔣夢云俏生生地站在屋前,對著墨馨兒緩緩一招手道:“公主進來吧。”
別說是墨馨兒自己,就是門口站著的奴才都愣了一下。
這里的動靜自然很快就有人傳回了鳳仙殿。
謝貴妃的臉色不太好。
一來之前為了讓皇上心疼,她扎自己的時候扎得實在有些狠了,失血過多讓她身子變得格外虛弱,二來則是因為此地地上跪著的這個人。
墨北辰統管天下兵馬,手下自然高手如云。
這個影四便是很早之前墨北辰特意留給謝貴妃的暗衛,平日里只聽謝貴妃一人命令,護她安全保她平安,連皇上都不知道這個人的存在。
影四的本事謝貴妃是知道的,也正因如此,她還特意大材小用,用他去攔截蔣夢云——若是更好的話,自是要重傷她,殺了她才是。
可誰料到這姓蔣的平日里看著瘦瘦弱弱文文靜靜,武功卻如此高強,影四不僅沒能傷她,反被偷襲反擊打傷了回來!
回來便也罷了,還沒能順利引開她,任由她去了聽雨閣。
也不知這小賤人和皇上說了什么話,皇上轉眼便去了羽棲閣,聽說那僖妃今兒一覺睡到大天亮,直到此刻都還沒起床呢!
“究竟怎么回事?”謝貴妃沒好氣的問。
影四單膝跪地,胳膊上的傷已經止了血,但并沒有包扎。
他低著頭,臉上神色凝重:“娘娘,影四罪該萬死。影四輕敵了,之前一直以為那蔣夢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卻不料她功夫似乎極高,動作極其靈敏,屬下實在是……”
“廢物!”他話音未落,謝貴妃拿起手中的茶盞便狠狠砸了過去。
“你一個軍中高手,竟然不敵她一個小小的閨閣女子?”謝貴妃簡直不敢置信。
“你的武藝算來是北辰身邊排行第四的,所以才給你取名叫影四!可你也太讓本宮失望了!你敵不過她,那便立刻回來也就罷了,竟還反過來被她所傷,她這是敲山震虎,在跟本宮示威呢!”
謝貴妃氣得滿臉通紅:“而你,竟然就這么落入圈套,讓她生生打了本宮的臉!本宮要你何用!”
影四臉上的神色也不太好看。
他忠心耿耿,又武藝高強,二皇子命他來守衛謝貴妃,這是個簡單的差事,因此他比另外幾個兄弟過得舒服得多。
謝貴妃平日里待他極好,吃喝不愁,為了讓他活得更舒服,還賜了兩個小宮女,甚至賞了他不少金銀珠寶,大概是日子過得太順心,才讓他的警惕性也變得遲鈍了很多。
這些年,他還從未被這樣責罵過。
“娘娘息怒,”影四越發低了身子,“這次任務失敗,是屬下的過失,屬下當時想著逃跑時弄出些動靜,還讓她來追,可惜那蔣夢云根本不上當。”
謝貴妃冷笑了一聲。
那是個人精,三國之中的都出了名的人物,自然不那么好對付。
可惜了,若是早知如此,就不該讓她有機會逃到大梁,又或者,該早些想法子對付她才是。
“賤人!”謝貴妃暗自咒罵了一句,“真沒料到她竟然有這樣的本事,平日里藏得可夠深的。”
她微微一沉吟,不由暗自嘀咕道:“看來上次的事跟她也脫不了干系。她必然是看到了祁王被人帶走,便猜到了不對,這才趕緊追了上去。”
謝貴妃冷笑一聲:“兩個人都有功夫,看來那日咱們做的事早就暴露了,他們倆倒是撇得干凈!”
不過現在已經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
謝貴妃抬頭看向另一邊,“你又是什么事?”
藍兒往前邁了一步,回稟道:“娘娘,崔媽媽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去尋了三公主,三公主剛開始不愿理她,后來大哭了一場才愿聽她說,娘娘猜的不錯,她果然聽話,已經鬧到羽棲閣去了。”
“如何了?”謝貴妃臉色稍緩。
難對付,再難對付又如何,總要想個法子讓你不得好過。
墨馨兒是個棒槌,隨隨便便就被煽動了,如今已經把蔣夢云當成了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不想法子鬧個你死我活都不可能。
到時候不管她們二人誰勝誰負,她都可坐收漁翁之利。
藍兒的臉色卻變得有些古怪,她抬起頭來道:“娘娘,那三公主先是狠狠咒罵了一番,可羽棲閣的人不讓她進殿,如今宮中管制得嚴,她也沒個兵器什么的。”
“后來她動了手,將攔在門口的人打飛了……”
“不是很好?”謝貴妃笑起來,“總算是有一件令人高興的事兒,既如此你們便不要多管,派個人在外頭守著,若是鬧得狠了,鬧出人命,便趕緊去跟皇上報信兒。”
“可是那蔣夢云有些古怪啊,”藍兒應了一聲,到底覺得不對,“奴婢原猜測她們倆定會鬧起來,三公主闖殿也得要些工夫的。”
她頓了一下,猶猶豫豫道:“可是那蔣夢云卻攔住了人,將三公主客客氣氣請了進去。”
“恩?”謝貴妃呆住。
“什么意思?”她問。
藍兒也說不太清,但還是努力地將當時的情況演示給謝貴妃看:“就是這樣,微微笑著,讓三公主請進了。”
“那墨馨兒呢?”謝貴妃又問。
藍兒想了想:“剛開始是很生氣的,結果她那邊請人進去,三公主倒好像氣消了不少,后來羽棲閣的人又將門給堵住,她們兩人進了屋子,奴婢就沒瞧見了。”
謝貴妃搞不清楚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么,只好放到一邊不提:“派人盯著。”
藍兒應聲,退了下去。
影四見周圍沒了動靜,才又緩緩抬起頭道:“娘娘,屬下罪該萬死,但希望娘娘能給屬下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那姓蔣的不好對付,若是明的不行,倒不如來暗的……”
他分析道:“宮里如今雖大事小事不斷,可廢后畢竟不是以皇后之尊下葬的,也不需要咱們披麻戴孝。”
“再過兩日便是祁王殿下的生辰了,到時候蔣夢云定然也要去王府赴宴。”
“屬下近日聽兄弟們說,咱們大梁京都近日來了一批高手,不過卻并沒有做出什么傷人的舉動,似乎只是蟄伏著等人,不知,是不是娘娘說的那些人?”
這話雖是個問句,卻又并不是真正的問題。
因為影四并不需要得到謝貴妃的答案,謝貴妃也不可能跟他一個奴才解釋。
影四便又道:“娘娘之前不是說,寧國那邊也一直想讓她早點死嗎?到時候咱們便加把力,屬下去軍中將影一、影二和影三都叫來,若是還不成,便想個法子,在宴會上動手。”
這當然是比較穩妥的方法,若影四的確不是蔣夢云對手的話。
可對付一個弱女子,竟要動用軍中四大高手聯手,還有想好后招,這蔣夢云究竟有什么值得她耗費如此多的精力!
所以說寧國那個朱啟朝也不過是個廢物,滿門抄斬的事都能被他弄出這么大個漏洞,還要她這個貴妃來幫忙收尾。
謝貴妃皺了眉頭,影四大概猜到她的意思,忙笑道:“這只是備不時之需,那祁王殿下畢竟也有武藝在身,就怕他到時候……”
“他?”謝貴妃聽到這話,倒是冷笑起來,“若果真如此那便更好,一起解決了,也省得夜長夢多。”
“也好。”影四俯身,“既如此,屬下今日便去一趟軍營,不過為了防止被二殿下知道,娘娘是不是想個法子……”
謝貴妃一擺手:“你去讓北辰進宮一趟,就說本宮想吃東街的棗糕,這宮里頭做的都不是那個味道。”
“是,娘娘。”影四得令,很快便退了下去。
謝貴妃緩緩閉上眼。
失血過多的感覺還是很不好的,苦肉計啊苦肉計,看著效果的確是達到了,可是真疼啊。
如果還有下次,她定然不用這個法子了。
而且這計策似乎也有壞處,如今皇上雖然經常來看她,可她又無法侍寢了。
好端端的,又便宜了僖妃。
這個賤人的命還真是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