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綻沒吭聲。
對于這樣見不得女人比自己強的男人,她是一丁點對話的興趣都沒有。
當年跟著夜平行走江湖的時候,一般這種人師兄都會使個招數騙出去,讓她痛揍一頓出氣。
如今這是在鎮北軍大營,雖然她不怕那個矮冬瓜,但惹事卻并無必要。
“這弓還不錯,只是軍中能用的人少,所以不妨再做精良些,專人專用。”
余綻輕聲點評著,將手里試好的三石弓交給小工匠。
她的腳邊還有半箱子弓和半盒子箭。
“兀那小女娘!不要太狂妄!什么叫能用的人少?!你不過是幾分蠻力,哪里懂得搭弓射箭作戰時是怎么回事?你當敵人會站在那里等著你瞄準嗎?”
戴勇眼中異色閃過,大聲責難,狠狠地哼了一聲,再提高了聲音:
“你可敢跟某家比試比試?”
余綻的眉梢高高挑起,不由得扭臉看他,呵呵輕笑:“怎么不糾結我是誰家的了?”
戴勇嗤之以鼻地叉起了腰:“你這小女娘的面貌跟余二郎有三分相似,若是不往那邊想也就罷了。想到了,可不越看越像?
“去年蕭家小公子重病,天下第一神醫過來給他治病,路上被西齊人截殺,不就是號稱是余家的四小娘子一把弓救了咱幽州的精騎?
“今年過年,蕭家那個二十二郎賴在軍器所不走,非要跟著余副監一起制弓,誰不知道啊?這都加在一起,你這狂妄上天的小丫頭片子,不是余四,又是哪個?”
竟然是個粗中有細的軍將?
余綻重新打量了戴勇一番,笑了起來:“若是這樣的戴參將,那還真該與你比上一比!”
任誰都覺得,戴勇竟然能這樣有條不紊地喝破余綻來歷,她應該正經行禮,然后謙讓一番不再口出不遜。
可誰能想得到,就因為這戴勇表現出來自己有腦子了,余綻竟然對跟他比試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蕭寒站在人群中,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一口氣憋在喉間,險些噎著!
“余副監……”
他下意識地扭臉去看余笙。
卻意外地捕捉到了余笙臉上一絲意外驚喜般的笑容。
余笙的反應很快,立即便愁眉苦臉起來:“子廬公子,這可怎么好?”
蕭寒沒有作聲。
場中。
“……既是如此,那就約個時辰,約個比法。”
戴勇冷笑抱肘,似是要看余綻作死作出花兒來。
余綻低頭看了看腳邊的箱子盒子,偏頭想了想,道:“戴參將剛才所言極為有理。對敵之時情形不一。我今兒這裝束也委實不大合適。
“這么著吧。我現在令人回家取我的箭服來。明天下午,未時三刻,咱們就在此處比箭。
“至于怎么比,我沒經驗。軍中的各種比法必定公正嚴明,不偏不倚。那就請戴參將擇軍中比試規矩就好。
“如何?”
圍觀的眾人小小地騷動了一下。
軍中比試之法自然不少。
然而軍漢們的比賽,這彩頭……
或者說,這獎懲,可就不那么好接了……
“小女娘,你可知道,照俺們軍中的規矩,那輸了的,可是要罰在校場上熊爬一圈兒的!”
戴勇不懷好意地瞄著余綻的小身板壞笑起來。
眾人也跟著哄然大笑。
軍中最不缺起哄架秧子的人:“就是啊小娘子!你到時候輸了可別不認!”
“四小娘子可知道熊爬?那是要四腳著地地爬!”
“對!屁股朝天!不朝天都不算呢!”
“小娘子別聽他們的,他們都是壞人!別比了,回家做飯去吧!”
一場哄笑。
余綻平平靜靜的聲音在這片哄笑聲中清晰如耳語:“行啊。我會注意點,不弄傷你的四肢。不然爬這一圈,時間會太久,浪費。”
笑聲一滯。
有人小聲地問:“不是聽說這個余家四小娘子對陣西齊死士時,是一把好手么?興許真有點本事呢……”
“別逗了!余家祖祖輩輩制弓,她熟悉弓箭再正常不過。但你見過幾個小娘子還真能上陣殺敵的?必是想在軍中尋一門好親……”
“她可真拉開了那把三石弓!”
“戴參將說了,那是蠻力!”
“那她還是蕭家小公子的救命恩人呢?”
“恩個屁!她要真是蕭公子的救命恩人,余家早就飛黃騰達了!你聽說她爹、她哥撈著什么好處了么?”
“那余家那年那兩場婚事,小公子可都去了……”
“那是,那是給余副監的面子!”
“別廢話了!賭一把怎么樣?!”
“我賭戴參將!二十兩!”
“二十兩可是你半年的餉銀!瘋了吧你?”
“家里婆娘要打一支金釵!這穩贏的事兒,不賭大的,我怎么給自己也填個金煙嘴呢?!”
“呵呵。我賭四小娘子,五兩……”
“來來來,我坐莊!”
“滾你的你坐莊……”
余綻沒理會這些嘈雜。
戴勇說了規矩,步下固定靶、移動靶,馬上固定靶,以及對射。一共四項,每項換一張弓,三支箭。
這就行了。
余綻點點頭,示意小工匠把剩下的弓箭收了,然后抬腳回去。
蕭寒和余笙早就避了眾人,在前頭等她。
“這個戴參將鎮守幽州七八年了,資歷老得很,從不爭功,所以在軍中的人緣兒也極好。
“他要跟你比箭,你不吭聲,我去道個歉,陪個情,這件事也就算了。
“可你倒好,怎么一口就應了呢?人家可是軍中六品的參將,身經百戰!哪是你個小娘子比得過的?
“若是輸了,丟了余家的臉面是小,萬一真讓那些軍中的糙漢逼著你熊……傳揚出去,你這名聲可怎么辦?你讓我跟你爹爹怎么交代啊?你這不聽話的孩子!”
余笙愁眉苦臉,滿額的冷汗,擦個不停。
蕭寒看著余綻,面上有一絲憂慮:“余副監所言不差。這戴參將從軍二十余年,從南越而西齊而北狄,身經百戰,且臂力超群,軍中號為神箭。
“四小娘子雖然不遑多讓,但畢竟比他少了許多經驗。萬一落敗……”
余綻笑了起來:“那人興許早年間還算得上神箭。但我看他的面色,這一二年間酒色過度,身子已經虛了大半!
“就憑他現在的身手,想要贏過我,簡直笑話!
“我跟著師父殺了七年山賊,難道是白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