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要回老家的事情,丞相事先壓根就沒有和沈傾鸞提起過,由此可見丞相并不準備帶她。
孫氏自然也明白這些,與其說他們在前院等了這么久是在等沈傾鸞回府,倒不如說是丞相有諸多事情沒交代完。
可即便從開始就沒將她納入此次行程之中,孫氏也仍然說了這句話,便讓人聽出了幾分小人得志的意思。
“”“八角四錢、桂皮四錢、丁香二錢......陳皮......香草......香葉......砂仁......”
李記食府的后廚里頭,著一身布衣的少女正手拿小秤,將案臺上擺放的一應香料相繼稱好,隨后小心放在一旁的紗布之上。
正午將至,外頭明媚的陽光傾灑而下,微風輕拂,那香料的細小碎屑在大廚房中長伴暖光而舞,引得香味四散而開。及至微火的爐灶,又裹挾入那濃郁的高湯香氣,這香料的氣息不僅未被掩蓋,反而更添幾分風味。
“茴香......”口中默念,沈傾鸞神色間不免有些犯難,她瞧著手中暗綠偏黃的小顆香料,眉頭越皺越緊。“茴香幾錢來著?”
心有疑問,手中動作便停了下來,沈傾鸞細細回想,記得外祖父不過是從盒中抓了一把,隨手一抖,剩下的就又放了回去。
“茴香不需過多,你且用手稍稍一量,這么點兒便夠。”
這么點兒又是多少?
思及外祖父并未告知精確之數,沈傾鸞心中就有些拿不準,于是俯身湊近紗布,手中茴香幾乎是一顆一顆地抖下去。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外頭傳來匆忙急切的聲音,話落,人便已是猛地將門推開。
沈傾鸞被這響動嚇得手上一抖,原先抓的那一把茴香盡數灑落,混雜在起先已經稱好的二十多種香料里,藏在了各個角落。
“李瑛玥!”自一大早去市集買雞,回來煮了半天的高湯,又細細稱了香料,沈傾鸞可謂忙活了一早。然眼見只差最后幾步卻被來人鬧得功虧一簣,沈傾鸞只覺額角突突直跳,當即咬牙大喊了聲對方的名字。
李瑛玥深知自家小姐這性子,只要別在她做吃食的時候打攪,平日怎么開玩笑也不會過,反之則不堪設想。思及此,李瑛玥趕緊往門邊又縮了一縮。
“今早我與你說了什么?是不是說過正午之前別來打攪?你答應地倒是爽快,怎得眼下全都忘了個干凈?”
伶牙俐齒地一連三問,直讓李瑛玥羞愧地抬不起頭來,可再一想方才打聽到的事情,她便連忙搶言道:“小姐先聽我說,半年前咱們這兒有一位王慶王大廚你可知曉?”
提及王慶,沈傾鸞明顯被轉移了注意,朝著李瑛玥嗤笑一聲,“在我李家待了兩年,卻只知混吃等死半點用處也沒,憑他也配稱上一句大廚?”
“是是是,他可不配。”李瑛玥連聲附和,轉而又道:“可咱們說不配也算不得什么,王慶這人最會嘴上那一套,當初二爺不也是聽信了他的話,鬧得咱們李家被倒打一耙,連帶簽下的保密契書都給撕了。”
這王慶不是什么好東西,拿錢不做事這都不說,保密契書撕毀過后,他更是以在李記食府的分家作為噱頭自個兒開了間鋪子,可以說臉皮極厚。
但這件事情畢竟過去半年之久,外祖父懶得多管,沈傾鸞亦沒把這人放在眼中,此時有些不耐地問:“你提他作甚?”
李瑛玥慣愛打聽,此時見沈傾鸞不以為意,面上就生出幾分得意之色,湊近了說道:“小姐有所不知,咱們李記食府在遠溪鎮也算大有名氣,旁的不說,只這百年老鹵一樣,便是誰也越不過去的。”
李記食府乃李家百年營生,李瑛玥這般夸贊,自小在李家長大的沈傾鸞當然十分受用,連帶著之前被她打攪也忘了,揚起下巴回了句“那是自然”。
誰知話音剛落,李瑛玥便道:“可若除去鹵味一樣,李記食府就比不過明月酒樓了。小姐也知曉明月酒樓的掌柜幾次來李家想重金買下鹵方,明里暗里用了不少法子,哪怕是讓李家每日多做一些供給酒樓都想到了,可見其對李家鹵味的執念。如今王慶非說自己也會這一手,帶著鹵方就進了明月酒樓做掌廚,可讓那掌柜好一番得意。”李瑛玥說著自己都有些憤憤不平,反觀沈傾鸞,卻根本不大在意,“李家的鹵方藏得仔細,怎會讓他輕易學去?我猜這八成又是噱頭,掀不起多大水花。”
“小姐可別小瞧了他,明月酒樓的掌柜是多精明的人?王慶若沒兩把刷子,哪里能騙過他去?何況婢子今早也去街上打聽過了,明月酒樓這兩日生意不錯,大多都是為了那鹵味去的。”
聽到此處,沈傾鸞也在意幾分,隨后瞧著料包里明顯多了一塊的茴香,忍不住又瞪了李瑛玥一眼。
李瑛玥是個機靈的,只想起進門時沈傾鸞手上一抖,就明白她定又是哪樣香料放多了些,隨口便道:“老爺不都說了嗎,這調料多少,總歸都沒個定數,小姐若是不小心放多,撥去一些就是。”“你說得倒是輕巧,一道菜半多放了些許,那味道定然不會是最好。咱們李家的鹵方可精細著呢,用料稍有不慎,可就不是原本的風味了。”
李瑛玥聽得腦袋疼,趕忙勸道:“婢子又不懂這些,小姐說什么便是什么。只不過王慶的事情可不能等,再過幾日,咱們這兒的生意豈不是都要被搶了去。”
明月酒樓菜式多樣,價錢不貴地方還寬敞舒適,再加上每日大堂都有說書,本就是李記食府比不過的,若他們連鹵味一同學了去,李記食府的生意只怕要大受打擊。
而沈傾鸞前頭雖說得篤定,可心里到底是擔憂的,于是她目光在高湯與鹵料之間游離片刻,便熄了爐子,卷起紗布就走。
“小姐帶著這些做什么?”李瑛玥不解。
沈傾鸞卻不與她解釋,只將未完成的料包塞到枕頭下藏好,準備晚上打開將茴香都挑出來,而后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