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驚鸞

二百一十一 恨于前方已釀就

連旭帝都不敢輕易有所動向的情形之下,卻還是有人尋到了洛塵寰門前,絕美妖艷的女子微微瞇起一雙鳳眸,打量著眼前身著玄色長袍的男子。

而男子與她對視,幽深的眸子看不清思緒。

“進來吧。”洛塵寰打開半掩的門,便轉過身子返回,不管后面的人有沒有跟上,更沒顧這人是不是自己要見的人。

掩在荒涼之處的宅子鮮少會有人經過,洛塵寰在此設下洛氏祖傳的陣法,就如族人世代居住的深山一般,是凡俗之人不可得見的。然洛塵寰出生時洛氏已臣服多年,與大央訂下盟約之后,族中的陣法便不得防嫡支的皇室,所以男子出現于此,便證明他與旭帝關系不淺。

而且在這風口浪尖上,他還敢來,便說明不是個懦弱之人。

只是……洛塵寰回眸又看一眼周身寒氣的人,他眉宇之間顯是不耐,想來也是個易沖動的人。

輕勾了勾唇角,洛塵寰只覺此番收獲不錯,若是個嚴謹細致比她還會作戲的,只怕是難能操縱。

“我今日來此是何意味,想必姑娘心中也略知一二。”一張冷面吐出的自也是冷淡的話語,可見男子并沒有與她深交的意思。

洛塵寰一手托著下巴,另一只手把玩著白玉令牌,神情慵懶隨意,也不曾抬眸看他一眼便笑道:“殿下若不明說,小女子又怎敢私自揣測?”

許是因為被人識破了身份,男子眉心微微蹙起,卻也沒動,只等著對面的人繼續說。

“旭帝謀反之時,殺害遠近手足無數,能有如此純正皇室血脈的,就只剩下旭帝那么一支,你是旭帝的后人,只是不知,殿下是哪位皇子?”

男子一挑眉,饒有興致地望著眼前人,“你既能猜到我的身份,卻不知我是誰?”

洛塵寰一笑:“小女子不才,與大央更是相交甚淺,自然知道的不多,至于猜到殿下的身份,不過是因祖傳的秘法而得知個大概,其余的,便真的猜不到了。”

話已至此,男子也沒有藏著掖著的意思,于是三兩句道明了自己的身份,至于來此所為何事卻是沒說。

“三殿下身為皇帝最為看重的兒子,待得皇帝百年之后,這皇位自然是你的,何必急于一時呢?”

洛塵寰雖這么問,心中卻是十分明白,旭帝對于三皇子顧臨祁的看重,僅僅是因為他在朝堂軍中都有聲望,如今皇后一支蠢蠢欲動,能夠稍作牽制的就只有皇貴妃與其子顧臨祁。

旭帝是個自私的人,或說在這個皇位上坐久的,都是些不近人情的人,當年崇帝不就是因為太過仁善,被斬殺在一場慶功宴上?誰會為他不平?不過成王敗寇罷了。

所以顧臨祁對于旭帝也是沒什么親情所在,對于旭帝的表面親和暗地打壓,他必須為自己謀一條全勝之路。

“你在大央四處散播流言,不就是為了引我前來嘛?”

洛塵寰輕聲笑道:“我是要引人來不錯,但大央十多位皇子公主,沒有一定是殿下的道理。”

顧臨祁卻并沒有因為洛塵寰的輕視心生怒意,反是回之一笑:“姑娘不妨等些時日,再予回復。”

霜霧歇,君不見陸

自顧臨祁離開又過去了半個月,這場流言在大央掀起一陣風浪之后,朝廷終是沒能再視而不見,各處酒肆戲坊受到懲戒之后雖再沒傳出對大央不利的言論,可即使管住了這些人的嘴巴,也擋不住知情人的悠悠眾口。

旭帝是個性急的人,下達的旨意總是要立即見到成效,領命的人自也不會采取輕緩的策略,也正因此,更是坐實了流言并非空穴來風。

“小姐,這都兩個多月過去了,除了那位三殿下來過之外便再沒有別人尋到這里,我估摸著也是沒有別人了......”青瓷正說著,冷不防接到洛塵寰復雜的眼神,剩下的半句如鯁在喉,終究是沒能說出來。

“我知道。”洛塵寰只是輕嘆一聲,朝著青瓷無奈一笑,“我只是害怕,這到頭來又是徒勞一場。”

旭帝登基至今四年之久,在此之前,先帝足足有九位皇子。這九位皆是各有所長,連著幾位王爺也是不凡之人,所以那個時候大央雖然繁華強盛,皇位的繼承權也是久久僵持不下。

當年暗衛前去深山要人的時候,戰爭已經打響了好些年,偏偏那時候洛家沒能將人交上來便封了山。而洛塵寰背負著一族的期望從深山中不聲不響地逃出來,花了三年的時間,最終選了最有勝算的廉王。

她并不是什么青女后裔,她只是遺族中再普通不過的人,所以她選定的廉王,最后輸給了旭帝,慘死在離皇位一步之遙的地方。

洛塵寰將他的尸體運回到深山,卻發現根本就解不開將全族冰封的咒言。

“唯血祭成君王者,方能解冰封之刑。”那位族人在彌留之際這么說著,所以洛塵寰等了四年。

可她不能再等了,她不容許自己再站錯位置,因為再過五年的冬至日,那個人就要及笄了。

“不論是對是錯,是成功還是徒勞,總是要好過咱們在這里干等著啊。”

洛塵寰輕嘆一聲,她并不指望青瓷能夠理解她的擔憂,因為有些事情,只有她自己明白。

是夜,皇都一處輝煌的府邸之中觥籌交錯,身著玄袍的男子卻是尋了一處僻靜之所,孤身一人對月獨酌。

“殿下是相信洛氏能夠幫上一把,還是僅僅想與人一結歡好?”不知從何處傳來調笑的聲音,合在寒風之中,仿若低鳴。

“何為深情,何為假意,不過利用一場。”

這場冠名情字的愛欲交織,誰輸誰贏才是最為重要。

霜霧歇,君不見柒

“據奴婢這幾日的打聽,這位三殿下的生身母親乃是前朝罪臣之女容妃,偏她生前也做了不少通敵叛國的事情,甚至與敵國的皇帝不清不白。在她去世之后,旭帝便是將三殿下交給了皇貴妃撫養,一方面是利用對皇貴妃的寵愛牽制皇后,另一方面則是覺得三殿下并非皇貴妃親生,自然也不會成為彼此的最大助力。”青瓷將這幾日打探道的事情梳理一邊,忍不住唏噓一句:“都說帝王家的人多數短命,這就算不被人謀害,也得活生生被自己的心思給累死。”

洛塵寰聞言只是笑笑,不置一詞。

顧臨祁的想法她大抵明白,有這樣一位母親,他就算是登上了皇位,那必定也是站不住腳的,所以他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能令天下人甘愿臣服的理由。

而這個理由若是得洛氏相助,便能冠上“天意”二字——洛氏族人,能御冰雪,能左天象,是為青女后裔。

這邊是大央對于洛氏的認知。

所以在得她相助之后,顧臨祁會作何決定?是放她一馬,還是將她血祭于天?

洛塵寰突然能夠理解為何族長在封山的時候會下咒,唯有君王之血才能解開洛氏千里冰封。

這不過是因果緣劫,大央對洛氏所做的,該還了。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青瓷之后又說了半天,結果發現洛塵寰不知從什么時候便出神了,只好喚回她的思緒。

“你剛剛說道何處了?”洛塵寰問。

“奴婢說,三殿下似乎已經知道了奴婢在打聽他的事情。”

洛塵寰挑眉,“你為何知曉?”

青瓷將一封信擺在她面前,語氣中似乎是有些氣憤,“今早我出去一趟碰見了三殿下的人,就像是專門在那兒等著的一般,見了我便將信塞過來,說是給小姐你的。”

洛塵寰拿起信,耳邊青瓷還在抱怨著:“只是我就想不明白了,我自認行事已經足夠隱蔽,怎么這三殿下還能知道。”

將信展開,上面寥寥數語不過是要約她一見,于是洛塵寰將信又收好,回了青瓷一句:“你我的一言一行,只怕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中了。”

青瓷聞言瞪大了眼睛,“小姐是說真的?”

洛塵寰看見這樣活潑的青瓷自然高興,只是想到青瓷可能是因為自己的做法覺得解封族人有望,她又難免會害怕。

已經不可能再有一個十年讓她嘗試,如果顧臨祁沒能走到最后登上皇位,那么洛氏可能會永遠冰封在深山之中。

“小姐。”

青瓷將洛塵寰的思緒喚回,她一轉頭,便是見青瓷跪拜而下,連忙起身準備扶她。

“若是咒言得解,小姐便是救了我們一家,如此大恩無以為報,請小姐受奴婢一拜。”

洛塵寰的動作驀然便是僵在了原處,青瓷這話究竟是在謝她還是要將她逼到無可退路,就如同當年的事情是誰對誰錯一般,沒誰能弄的清楚。

十年前,她在滿月前夕逃了出去,由于尋不到祭品,朝廷竟然要將所有在今年及笄的少女全部捉拿作為頂替,族長在走投無路之時,選擇了封山。

將洛氏徹底地冰封,只求再不為那些荒唐的理由膽戰心驚。

洛氏是理智的,所以他們不會因為洛塵寰逃走而國語譴責,因為他們知道她也是無辜的,可偏偏是這樣的理智,使得洛塵寰在那片覆蓋了一切生命的皚皚白雪之中,許下了沉重的誓言。

霜霧歇,君不見捌

與顧臨祁相交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因為那是個過于聰明謹慎的人,從第一次約見在他的府邸之中洛塵寰便是明白,只要自己稍有不慎,便是會落到對方所布下的局中,而對于顧臨祁可以說得上是無微不至的照拂,洛塵寰只覺有些多余。

該說是因為洛氏的族人心思玲瓏,還是要說這十年的境遇催著使人成長,洛塵寰在識人方面的本事并不比顧臨祁差,所以她明白,顧臨祁要利用她,更要她死心塌地的為自己謀劃,生不出半點其他的心思。

而洛塵寰不會,她要顧臨祁登上皇位之后,便保證自此大央再不犯洛氏,而實際上,她要的是顧臨祁的性命。

立秋剛過,院落里的花草便是爭相凋零,原本枝繁葉茂的樹木也是枯黃一片,只微風輕拂,便是落葉滿地。

就如同大央岌岌可危的皇位。

內戰不休,外敵強侵,偏油盡燈枯的旭帝如同魔怔一般,醉心美色癡迷享樂,引得朝臣百姓怨聲載道,太子把持朝政力不從心,皇后被暗殺在鳳儀宮中至今不知兇手何人。

后宮皇貴妃一人獨大,朝廷中各勢力盤踞一方,蓄勢待發。

唯有洛塵寰知曉,這其中贏面最大的,是不聲不響便操控了旭帝的三皇子顧臨祁。

“此番形勢已成定局,塵寰,你覺得若是我,可否當得明君二字?”顧臨祁執子落定,抬眸問對面的人。

而洛塵寰眉目低垂,纖細白皙的手指與墨色棋子對比分明,她動作微微一頓,便又落回了棋笥之中。

卻一局,是她敗了……

洛塵寰不知如何作答,與顧臨祁相處三年,見過他的狠厲,也見過他的溫和,有敬服過他手段高明,卻也有嘆惋過他意氣用事。

“是否賢明,乃是由后世之人評定,我說了不算。”她將棋盤往他面前一推,“既然殿下得位指日可待,我便代替洛氏族人與殿下提前道一聲恭喜。”

替他出謀劃策,替他挽回失誤,如此三年,他已經有了名正言順繼承皇位的理由,再不需她以洛氏之名相助。

“你要走了?”顧臨祁抓住她撤到一半的手,別離的話洛塵寰說過太多,一遍一遍像是要讓他記得更為深刻,偏他已經聽得麻木,便不再當真。

“我以為殿下記得。”洛塵寰沒有掙開,只是朝他笑的淡漠疏離,“這三年我也不曾幫過殿下什么,反而是殿下對我多有照拂,如今殿下既已布完了局,我也是要走了。”

“我以為這三年相伴,至少能換得你一絲動容。”

洛塵寰笑意更深,卻是含著太多情緒。

信他嗎?

顧臨祁可是連自己也能算計進去的人,況且身份有別,她應當恨他,恨將洛氏置于死地的大央,恨之入骨。

她怎么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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