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湛聽見沈姝的話,笑容更加清朗。
“那是自然,我保證連話都不多說一句,哪怕熠王殿下打我……我都不還手,這樣總可以吧?”
沈姝聽見這話,目光直直落在他仍有些淤青的眼角上。
楚湛長相本就不俗,如今又笑起來,自帶一股翩翩君子的氣質。
可是,在沈姝看來,卻恰恰相反——
“君子”這兩個字,跟眼前這人,是八桿子都打不著的。
相比之下,熠王行事向來沉穩,更像君子一些,萬不是會輕易出手揍人的人。
沈姝蹙眉看著楚湛,她總覺得這個祖宗,今天就跟個狐貍似得,不知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
可不管楚湛賣的什么藥——
對于今日的沈姝來說,勢必都要試一試。
她沉默幾息,點了點頭。
如此,事不宜遲,沈姝翻身上馬,兩人一前一后,朝北衙疾馳而去。
約莫小半個時辰以后——
沈姝和楚湛在北衙門口下馬。
許是因著上次沈姝跟熠王來北衙以后,鬧出不小動靜。
是以,戒備森嚴的北衙門口,守門的飛魚衛們一見是她,紛紛投來好奇打量的目光。
被十幾雙眼睛盯著的沈姝,只覺得頭皮發緊。
飛魚衛是天子私衛,在大周朝,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和禁軍一樣,都是皇權的象征。
再加上,飛魚衛身負巡查緝捕之職。
官員們見到他們,無不敬而遠之,能躲則躲,以免惹禍上身。
如今,沈姝在北衙門口,眾目睽睽之下,竟被飛魚衛這般“禮遇”,她實在有些受寵若驚。
她鼓足勇氣剛上臺階,便有一個飛魚衛迎上來,朝她見禮。
“縣主,殿下在后院已經等候多時了,請跟我來。”
沈姝側身避開,趕忙道:“有勞,還請帶路。”
飛魚衛恭謹稱是,轉身走在前頭引路。
沈姝跟在他身后,還沒走兩步,就聽見背后傳來威武冷肅的聲音:
“閑雜人等不得進入北衙,違令者斬!”
沈姝詫異回頭——
就看見兩個飛魚衛,手持大刀把楚湛攔在了大門外。
沈姝眉心跳了跳。
說起來楚湛在京城也是堂堂瑞王,備受太后和皇上寵愛,再怎么不濟——
也萬不該有人輕易對他說出“違令者斬”幾個字。
沈姝生怕楚湛在北衙門口就發飆,趕忙說道:“他是跟我一道來的,讓他進來吧。”
然而,回應她的,卻是冰冷的沉默。
為沈姝引路的飛魚衛,適時低聲開口:“縣主見諒,北衙乃情報重地,除非皇上和熠王殿下親自下令,否則,就算太子殿下來此,也是不能進的。”
太子不能進,又何況是瑞王。
沈姝聞言,這才深刻意識到,北衙在楚熠帶領下,規矩森嚴的程度。
她赧然看向楚湛——
原以為楚湛會覺得難堪。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楚湛絲毫不以為意,朝她擺手道:“無妨,我在門口等你。”
說罷,他徑直牽馬走到了對面樹下。
沈姝猶豫一瞬,不再多說什么,轉身隨著引路人,朝北衙后院走去。
和上次來時看到的情況不太一樣——
北衙里面,飛魚衛們忙碌地走來走去,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凝重神色,只有在經過沈姝之時,朝她稍稍投來詫異的目光。
沈姝跟在引路人身后,穿過大殿旁的偏門,走進一個寬闊的院子里。
此刻,一支約莫有四五十人的隊伍,已經集結完畢。
楚熠身穿青色蟒袍,頭戴金冠,清俊的面容淡漠冷肅。
他只是這么立在隊伍面前,周身便自帶一股讓人無法直視的威嚴和肅殺之氣。
沈姝不覺挺直腰身,理了理儀容。
她沒忘記,今日前來,是受哥哥之命,為熠王效力的。
從本質上來說,今日的她,與眼前這隊飛魚衛,都是為熠王效力的下屬。
就在沈姝把她自己當做飛魚衛的一員,正要繞到隊伍后頭站著的時候——
楚熠朝領頭的飛魚衛頷首,整隊人馬在領頭人的帶領下,整齊劃一朝旁邊的角門飛奔,不過幾息之間,四五十號人,安靜無聲悉數穿過角門,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被落下的沈姝立刻意識到,這隊人馬多半就是今日去承恩公府的人。
她想到還在前門等待的楚湛,神色微凜,緊走幾步到熠王身側,抬起頭,正要開口——
就見前一刻還渾身冷肅的楚熠,轉過身來,深邃的鳳眸與她相對,朝她伸出了手:“你來了。”
他的聲音一如往常低沉,卻夾雜著親近沙啞的語調,讓沈姝不禁想到昨日種種,臉頰微燙。
不知不覺間,她與眼前這人,私下相處時的距離,好似經過昨日以后,拉近不少。
這樣超乎尋常的親近感,對于沈姝來說,著實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沈姝默默調勻呼吸,并未如楚熠所愿伸手到他手心,反而后退半步,朝他拱手見禮:“殿下萬安。”
楚熠看著她頭頂梳得一絲不茍的男子發式,和端端正正的見禮姿勢——
即刻便明白,這姑娘是向他擺明,今日要公事公辦,想要做他稱職的下屬。
楚熠眸底閃過幾絲無奈,他手指合攏,負在身后,淡淡道:“免禮,平身。時候不早了,走吧。”
說完這話,他先一步轉身,也朝那扇角門走去,竟是半點說話的時間也不給。
沈姝直起身,看著他的背影,愕然一怔。
若是……所有人都從這個角門去承恩公府。
前頭半點看不出動靜,那巴巴在前門等著的楚湛,豈不就白等了?
思及此,沈姝下意識追上楚熠:“殿下留步。”
楚熠是習武之人,耳力本就較之常人敏銳許多。
若是往常時候,他聽見這話,必會停下腳步。
然而此刻——
他卻似根本沒聽見一樣,步子邁得很大,徑直走出角門外。
“殿下?殿下?”
沈姝連喚兩聲都沒喚住楚熠,她下意識沖上前,在楚熠正要上馬之際,拽住了他的衣袖。
“殿下,我有事相告。”她急忙說道。
楚熠眸色微深。
他回頭,目光落在她抓在他衣袖的小手上,臉色沉了沉。
拜縣主府外頭那些影衛所賜,打從楚湛出現在縣主府門前,楚熠便第一時間收到了消息。
對于此刻沈姝要說的話,要求的事,楚熠自然也知道的很清楚。
只是,他沒想到——
前一刻還要“公事公辦”的人,竟為了楚湛,主動來拉他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