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有些意外,雖說大哥相貌堂堂,又是少年將軍,但是他基本甚少在屋里待,和秋香也沒有多少往來。
若說是近距離的接觸,恐怕就是……
“大少爺對阿嫵姑娘一心一意,不在乎她的身世。她走了以后,大少爺為了她不吃不喝,傷心極了。他本身出身就好,自己也早早做了將軍,還能那么癡情……”秋香絞著雙手,小聲道。
我看著她的模樣——臉上帶著一些含羞帶怯的紅暈,眸中盛著盈盈的水波,分明是一個懷春少女的神態。
原來,竟是如此。
我完全明白過來,也懂得了她對大哥心生愛慕的緣由。在她看來,身份之差是最無法逾越的鴻溝,可大哥卻義無反顧地證明了世上有這樣癡情,不拘世俗的男子,所以,她因為別人的感情,有了自己的心思。
大哥自然是很好,可是……他的優點也是他的限制。
且不說他和秋香性格是否相合,單單是他的癡情,就已經是一道很難克服的心理障礙。在心中深深埋有亡妻的人,什么時候才會重新打開心門呢?
秋香的感情,從一開始就面對著巨大的山丘,背后還會有什么困難,更是不知。
“小姐,我不過說說而已。你不要當真。”秋香見我沉思不語,趕緊窘迫地解釋道,臉上還帶著不小心吐露心聲的后悔之意。
“我自然知道。說好了隨便說說嘛。”我也只能如此笑著回應,然后胡謅了幾句,看她放下心來的表情,才找個了借口走出屋去。
近日來,好像不管什么事,都讓人心生無力。原以為反正自己不屬于這里,只要好好享受這“第二人生”就好,可是卻發現,不管在哪里,只要是認真的生活著,總是會有那么多無奈。
我真羨慕那些穿越回去能混的風生水起的人,而輪到自己身上,卻依舊只能感覺生為人的力量渺小。也許,是真的太急迫了,沒有如司夜所說,真的有“很多時間”,才會迫不及待地希望盡力使身邊的一切都能便好。
我緩緩閉上眼吐出一口氣。也許正如人們常說,不管什么選擇,總會有遺憾,所以……我只能盡力去做對的事,等離開的那天到來就好。
在家閑適了兩日,我忽然想起許久沒有在家里的樹杈上躺著看書了,于是躍躍欲試地拉司夜一起體驗。
他原本還是一副不可理喻的神情,可是禁不住我幾番“花言巧語”——妥協一般走到我屋前的那根大歪脖子樹前。
我換上粗布衣衫,踩著樹上凸起的結,小心翼翼登上了一根粗枝,然后背靠著樹干,靈巧地轉了個身,穩穩坐好,向樹下伸出手去,“來啊。”
司夜蹙起眉,“我為什么要學你?”
“你不學我,怎么領會到我的樂趣?”
“不要。”他干脆拒絕。
我倒也不介意,哈哈一笑地收回手,閉上了眼睛,感受著這難得的放松。
這樹丫的高度并不高,但樹枝開闊,坐著上面能感受到拂面的清風。
風帶著幾絲涼意,緩緩從頰邊流過,就像施了什么法術一樣,一瞬間將我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都撫平,只留下最簡單的快樂。
靜謐了好一陣兒,我忽然聽到耳邊輕微的動靜,身下的樹枝也輕輕晃了一下。沒有睜眼,我悄悄彎起嘴角——終究還是上來了嘛。
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像是遵守著沒有提出的約定一般,只一心享受著安逸的靜謐。
不知過了多久,樹下猛地傳來一聲驚呼,“歌兒,王爺,你們……”
我無可奈何地睜開眼,果然看到娘那張溫柔的臉,只是神情很是慌張。
“你們快下來,萬一摔著了怎么辦?”她絞著手里的帕子,仰著頭嗔道。
“好的,娘!”我轉過頭,對另一根樹枝上的司夜道:“走吧,今天就到此為止。”
“你倒是挺聽你娘的話。”他淡淡道。
“那是。”
我三下五去二,立刻爬了下去,站在下面道:“下來吧,我護著你。”
“你走開。”司夜沉著臉。
“你第一次爬,沒有經驗,下來很容易摔到,我幫你盯著點。”
他深吸了一口氣,不容置疑道:“兩米外,轉身。”
我撇撇嘴,真是要面子,但還是聽話地走到一邊,轉過臉,娘也知趣地轉過身。
后面半天沒有動靜。
我等了又等,心中有點著急,該不會是下不來吧?他又死要面子,這可這么辦!本來想讓他體會一下普通孩子的玩耍,這下……
我偷偷地扭動腦袋,想趁著他不注意的時候看一眼,結果一回頭,余光飄進了一身灰色衫子。
“啊!”我往旁邊一跳,扶著心口,“你怎么悄無聲息地站我后面,嚇死我了。”
他面色一黑,“我正要提醒你可以轉身了。”
“你吱一聲就好啊,突然離這么近。”
“我又不是老鼠,為什么要吱?”
“還斗嘴呢,真是兩個長不大的小孩。”娘在旁邊噗嗤一聲笑了,無奈地搖搖頭,“好了,爬高上低的也累了,一起去前廳喝點甜湯吧。”說罷,當前一步走了。
我看向司夜——估計以為身份限制,很久沒被人說過像孩子了,他耳根居然微微有點紅,望著娘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忍不住笑了。真好啊,帶他來我家,不也是為了體驗這些珍貴的么?
似是感應到我慈愛的目光,他轉回臉,有些疑惑道:“你為什么笑的像個老嬤嬤一樣?”
我瞬間收回所有感動,深吸了一口氣,抬腳就走。
世上就是有這種人,總能讓你下一秒就能推翻對他上一秒的所有好感覺。
因為司夜的身份,我要出遠門一趟的要求得到了許可,當然不排除原因是——在我的強硬要求,這事兒是由司夜親自去說的。
王爺都已經欽點了人手陪同查看封地,我娘再不放心,也只能應承,就連先塞點人服侍的打算也被我拒絕了。
還未出行之前,我未曾有過離開的實感,真正到了那一天,踏上馬車之時,看著娘、陸叔、秋香等家人關切囑咐早些平安回來之時,心底驟然生出了一陣隱痛。
所以在馬車開動的時候,我獨在坐在車廂里,無聲地落下淚來。
不知這一趟的結果將是如何,也許是一次無功而返的嘗試,也許能真正找到回去的線索,也許……某個契機下就這么忽然地回去了。
我照理心里應該傾向于最后一種,但臨到此時,卻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因為不能說,很多人都未曾再見一面,也沒有好好道別。
雖然想回到現代爸媽身邊的念頭從未改變,可我畢竟在這里生活了太久,如何能果斷抽身……
沂國的國土朝西的方向十分廣闊,馬車走了半個月,別說邊境,就連常寧公主頗為贊賞的那個叫未田的小城都還沒有到。
因和司夜分轎而行,我在馬車上時多半在看自己的“手抄攻略”,以備將來獨自前行。又加上心事重重,雖說是兩人同行,實際上交流的并不多。
故而當司夜忽然在路過的一個鎮子叫停馬車,命人安排住所時,我一臉茫然,“這不是才過了晌午嗎,今天就不走了?”
“不走了。”他徑直往客棧里走。
“為什么?”我有些不解。
司夜轉過臉來看著我,淡淡道:“我是出宮挑選封地,不是為了趕路。”說罷一抬腳走了。
我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這些時日只想著自己,未顧及到司夜。原本只是蹭他的行駕,如今光顧著行路,竟然把這正事忘了。
我有些羞赧,見沐悅還沒走,為掩飾尷尬地支吾道:“啊,這……這地方不錯,好好考察一下。”
“這里叫水舟鎮。”沐悅輕聲應道。
“水粥?這里的水做粥很好吃嗎?”
她怔住,半晌兒,噗嗤一笑,“郡主,不是吃的那個粥。”
“在外面別叫郡主,行走江湖千萬要謹慎。”我趕緊低聲糾正她。
“是。”沐悅捂嘴笑道,“我的小姐啊,水舟鎮的舟是那個舟。”
她一邊說著一邊往旁邊指去。
這鎮子依水而建,不遠處就是一條寬闊的小河,河里停著幾只小船。
“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
好在司夜已經走了進去,沒聽見我的傻話。
“剛聽人議論,今晚有燈會,據說會在河邊泛舟唱曲,熱鬧的很呢。”沐悅跟著我一同往里走,小聲道。
我似乎有點明白,“司夜想去?”
“王爺……”沐悅剛張嘴,立馬改口道:“公子沒說。不過,這種民間的燈會他應該沒見過。一直憋在宮里的人,哪里有這個機會。”
我點點頭,“既然選擇在這里歇腳,也是機緣,那我們晚上一起去看看燈會吧。”
白天看起來還很普通的水舟鎮,晚上竟是美麗非凡。
一邊是寬寬窄窄的巷子,每一條都燈火通明,熱鬧喧雜,滿是人間煙火氣。
另一邊是寬闊的河流,沿邊每隔一小段就停留著一條船只,船身掛著形態各異的燈籠,映在水上折出點點光芒,如同天上散落的星子。
有些船頭上站著身姿曼妙的年輕女子,或抱一把琵琶,或持一把小扇半遮著臉,眼波凌凌地看過來,既含蓄又巧妙地招攬著客人。
“難怪這里的人都喜歡看燈會,這不就是大型KTV現場嗎?”我東瞧細看,應接不暇,忍不住感嘆。結果一扭頭,不見了司夜和沐悅。
奇怪,剛還在身邊呢?我回過身探頭看了看,發現兩人就站在身后不遠的地方。
司夜身形高大,即便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也算醒目。他低著頭,對沐悅說著什么。沐悅溫柔的點頭應承,頰邊小巧的梨渦若影若現。
倆人相對而立,真真是一對甜蜜的小夫妻模樣。
我微微一笑,正想著找個什么理由獨自開溜。兩人忽然一同看了過來,接著便走近了。
“小姐,我有些不適,就先回去了。”沐悅對我輕輕一禮,又看了一眼司夜,笑道:“有勞小姐照顧我家公子了。”
我有幾分吃驚——哪有正主走了,留著燈泡的道理。可是一想,沐悅趕路之余,還要忙于照顧司夜,應該也是累了。
于是,我鄭重回道:“放心吧。保證玩的開心,不會把他弄丟的。”
司夜冷哼一聲,抬腳便往前面走了。
我沖沐悅擺擺手,連忙跟了上去。想來第一次見他,還在輪椅上,現在走起路來,人高步寬,不快點還真跟不上。
縱然是個小鎮,但是節日的氣氛也讓這里熱鬧的好似京城。我和司夜邊走邊逛,遇到些好玩的,好吃的,都會停下來看一看,試一試。當然,這事主要是我在干,司夜多半是在旁看著。不過,久居深宮的他,也在這種場合里不知不覺地放松下來,眼眸里有了好奇和愉快的光芒。
我們逛得累了,便走到河沿邊,想尋一條小船坐下歇歇腳。
河面上船只不算少,多半是精心裝飾過的,外面掛著燈,里面也點著燭火,在船艙的窗戶上映出忽明忽暗的人影。
我左右瞧著,忽然發現不遠處一條特別的小船。簡陋的船身掛著只燈籠,一位劃船的老者站在船頭,殷切地看著岸邊。
照理說,若是平時渡河倒也罷了,泛舟游樂的燈會上,這船便顯得幾分寒摻。
我正打量著,不經意對上了老人的目光,他立刻拉出一個笑容,蠕動著雙唇低聲說著什么。雖然并沒有聽清他在說些什么,但應該是在招攬生意。
我停下腳步,有些猶豫,若是和陸青韓二一起便無需考慮,定然會幫襯這老人一把。可這是司夜第一次見識燈會……
“老人家,可否登船?”身邊忽然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司夜從我身邊走過,竟是向著那位老者。他忙不迭地點頭,催動著手中的雙槳,也向我們靠近過來。
誒,司夜居然主動選了那樣的船?我正疑惑間,他已然轉過頭,語氣淡淡,“走吧,別傻站著。”
“好,好。”我連忙答應,快步跟了上去。
剛到跟前,我又停住了腳步。
此刻站著的地方因為地勢高于船身,小船無法十分靠近,尖尖的船頭只能輕抵著岸邊。這就意味著,人要大步跨到船頭開闊的位置,同時維持平衡,不然,很可能掉進河里。
我瞅了瞅不知深淺的河水,在兩次落水的陰影下,不由得有些發憷。
船家老人看出了我的擔憂,低聲道:“姑娘莫急,我往前面停些,就好上來了。”
“好啊。”我眼睛一亮。
“不必了。”司夜忽然道。
他話音剛落,我覺得腰間一緊,雙腳騰空而起,再落地時,已經穩穩地站在船上了。
待他松開胳膊,我下意識地扭身,鼻端傳來了年輕男子的溫熱氣息。就在幾乎呼吸可聞的距離里,司夜眼睫一動,半垂著眼瞼,若無其事地先一步往船艙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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