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賦

第一百零四回:白須老者現殷潤 綠衣公子覺危機

小掌柜怒目橫視,仿佛連謝梨安也變成了他的仇人。謝梨安自知這小掌柜與那門子間存了解不開的芥蒂,故而也知才剛的話有些自命清高了,便再不言語。

也不知僵持了多久,忽有小廝來報:“小掌柜的,老爺來了。”

那小掌柜仍在氣頭之上,拋言道:“來就來了,你慌什么慌!”

話音未落,便聽有沙啞聲道:“你這不知禮的東西,從哪里學的一身痞氣!”

隨著聲音,便見有一白須老者走了進來。那老者比之這小掌柜的倒是樸素許多,身上竟穿著青黑裋褐,腳上踩著黑面布鞋,布鞋上沾滿了泥漿,看著似是剛從田地上鋤完地回來的。

小掌柜見罷也沒了才剛的怒氣,恭恭敬敬低著頭,不敢再多說什么。白須老者卻只看了他一眼,便徑直往謝梨安面前走來,分外客氣道:“謝公子竟也有雅興來我這小酒樓,真真可謂是蓬蓽生輝了!”

謝梨安一面思忖著何時見過這老者,一面還不得不應付道:“老先生哪里話,你這酒樓原本便聲名在外,只我一人怕是沒那本事喲!”

又互說了幾句恭維話,那白須老者忽然轉身與那小掌柜道:“你才剛與這謝公子胡說了些什么,好容易將他盼來了,你竟要趕他走?

小掌柜張張嘴,欲解釋什么,卻覺得才剛與謝梨安吼了那么一句,著實是自己的不對,因此也理虧,便又低下了頭。

“快給我出去!”白須老者怒聲道。

小掌柜見父親這般不分青紅皂白便訓責自己,也甚為委屈,終喊道:“父親,才剛那封二又說了母親,胡言亂語的,我哪里忍得下那口氣!若是不動手教訓一番,卻也不知他之后又會說些什么了!”

老者全然不顧他這句話,仍舊吼道:“我讓你出去,你聽不明白嗎!”

小掌柜無奈,只得施禮退了出去。

這老者轉而與謝梨安笑道:“家教不嚴,犬子比之你這樣的大家公子自然遜色了許多,還望謝公子莫要笑話。”

謝梨安亦笑道:“小掌柜氣質傲人,見之亦是一表人才,為人又甚為精明,相比之下遜色的該是我才對。”

這些都不過是客套話罷了,謝梨安細細打量了這老者一番,方才發覺他雖是一身田間農民打扮,卻面色紅潤,鶴發童顏,甚不似勞苦的莊稼人,只覺異常。

他不禁問道:“老先生這一身裝備是……”

老者笑道:“我吃了一輩子山珍海味,終是覺得還是自己種出來的糧食可口,正逢初春,播種的季節,便隨著那些莊稼人一同鋤地播種,甚是愉悅吶!”

“原是這樣……想必老先生也是世家子弟?否則怎會有這樣的境界呢?”

“說什么世家子弟,也不過是比那些平頭百姓好些罷了!我們段家,不過是運氣好,逢了圣上出游,承了隆恩方才有了今天。”老者說著擼了擼胡須,似是沉醉于當年的繁華。

謝梨安聽罷不禁蹙眉,段家?自己怎么從不曾聽過?雖心生疑惑,卻又不知如何再問,便只隨意附和一聲,靜觀其態。

那老者瞥見仍在地上躺著的門子,竟忽顯急切道:“幾年不曾見,封老弟你怎么變成如今這幅模樣了!”

比之才剛的小掌柜,這門子似與這老掌柜更熟悉一些,撐著墨軒從地上爬起來,嘖了嘖嘴道:“我說段老爺子,你家這公子的脾氣也不知是從哪里來的,可是個火藥桶喲!”

那段老爺子聽罷忽然沉了臉,卻又很快笑道:“可不是,許是自小沒娘教,因此長得這般乖戾。”

門子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又將衣服掀起仔細看了看身上的淤青,搖了搖頭道:“這可不好,也不知幾時能有段老爺子你的這份沉穩,否則若是讓他來繼承這酒樓,只怕遲早惹出禍端。”

段老爺尷尬笑了笑,卻不曾應他這句話。

墨軒此刻也緩了過來,跑到謝梨安身后止不住地抱怨,說這門子是有意挑釁那小掌柜,又說他實存了壞水,將謝梨安騙來指定沒什么好事。

謝梨安原就有些猜忌這門子,聽這墨軒在自己耳邊大嚼舌頭,愈發質疑,便想這樓莫不是與那辭鳳樓一樣也有著千變萬化的玄機不成,若是那樣只怕自己今日來此又莽撞了。

故而起身道:“才剛見小掌柜的受了不小的打擊,段老爺難道不必去看看?既然如此,我三人便也不便久留于此,還是先告辭,改日再來罷!”

誰知此話一出,那段老爺便急了,急忙也站了起來,攔在謝梨安面前道:“謝太傅家的少爺,誰不知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主,如今竟將你盼來了,怎可輕易放你離開呢?”

謝梨安聽罷此話略感不適,卻見這老者著實熱情得很,卻也不便回絕,只道:“不知還需在下做些什么?”

段老爺道:“自然是與我喝上幾杯,我這里還有一副匾額想讓公子題字呢!”說罷也不管謝梨安是否答應,他便自顧走至門前,招呼來來往往的小廝快把手里的活都放下,預備盛宴,款待謝公子。

那才剛滿嘴是蜜的門子,此刻趁著老者在門口招呼小廝的功夫,忽然湊到他耳邊道:“公子,待會兒不論他要讓你吃什么,你斷不可沾一丁點!”

謝梨安愈發不解,原見他與這老者那般熱情,還以為他們是舊相識,他如何會說出此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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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謝梨安追問道。

門子皺眉道:“我原打聽這老頭子不在這樓里,因才敢來,不想他竟半路殺了回來。多的話我來不及與你說,你只切記不可中了他的陰謀詭計!”他說罷便要從窗戶翻出去。

謝梨安急忙又問道:“不知你要去哪里,我日后該如何尋你?”

門子道:“我自會來尋你的,我如今尋見你倒也看到希望了,不枉我裝瘋賣傻這么些年了!”說罷又與墨軒道:“好生照顧你家少爺。”便翻窗而出了。

詩云:

宛轉蛾眉能幾時?須臾鶴發亂如絲。

但看古來歌舞地,唯有黃昏鳥雀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