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時間氣悶,飯食進得緩慢了些,且看這兩大老爺們,在我面前搗騰出什么幺蛾子來。
霍子陵道:“市井傳聞,不足為信。何況一個深閨女子,有何能耐?”
“少爺這就有所不知。這前廢妃李淳元,年幼時與當今北燕大歷兩位新君乃青梅竹馬,靖德帝當年在我大歷做質子時,三人曾一同拜讀在李太傅門下。”
老者瞇眼捋須,繼續說道:“據說這廢妃李淳元本人,不僅生得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且才華橫溢,琴棋書畫無不精通,曾為我大歷無數名門士子所傾倒。而最近,北燕和大歷連連交冷,有人就把這段陳年舊事翻了出來大做文章。”
眉心一斂,霍子陵口吻驟冷。
“傳了些什么?”
老者言:“說當年我大歷國君橫刀奪愛,致靖德帝與李淳元情難相守,抱憾終身;而后李淳元因其父之事牽連,不滿雙十年華便香消玉殞在冷宮之中,更令靖德帝憤恨不已。故此時對大歷新君的示好,靖德帝才表現出如此冷淡。”
“就因為一個女人,北燕天子就把萬民福祉拋諸腦后?”
老者笑:“沒什么好稀奇的,歷朝歷代,朝堂本就忌諱女子的存在。要知道有時候,女人的容貌就是一種有力武器;越美的女子越危險,那比起真刀真槍,還要更加可怕。若心計和容顏的巧妙配合,那她,足以控制整個朝堂的局勢走向。”
“禍水。”
忽然,霍子陵口中就冷飚出這樣的字眼來。
我心中火冒三丈高:霍子陵,敬你是個英雄,沒想到你也是斷章取義之徒!
頓時,我手中筷子憤懣一拍桌上,站起身喊到:“小二,結賬!”
順勢朝桌上兩人冷掃一眼,看反應間,是對我反常舉動有些莫名其妙。
“客官,一共八兩三錢銀。”
麻溜地點點桌上的菜,跑堂伙計給我報上賬。
我正想甩銀走人,只是手伸進袖囊,我臉色忽然一變。
錢袋呢?!
離開靜園時,我記得錢袋還在袖中,可為何現不翼而飛了?
錢袋不見的原因不重要,這點銀子更不算什么,但是現在付不出錢,真的是很窘迫,很丟人啊!
暗暗觀察的小二似乎察覺到什么,已經從剛才的笑臉迎人,變成了此刻麻木,一對烏溜溜的眼珠,直在我全身上下打量。
說實話,若不是我今日行頭夠派頭,這伙計碰到我這種付不出錢的客人,鐵定一頓好罵。
裝著宮人服的包袱內,倒是有幾件值錢的首飾;但一旦打開,里面的宮人服和女子首飾,勢必會引起霍子陵的懷疑。
我知道事有輕重,不能因為一頓飯錢,進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心中叫苦不迭間,正想著讓小二拿紙筆立張字據什么的;不想,霍子陵已經將一錠沉甸甸的銀子放在桌上。
霍子陵道:“這位公子的飯錢,我一并替他付了。剩下的,就當做是你的賞錢。”
“謝謝大爺打賞!”
眉開眼笑地拽過桌上銀錠,伙計轉身之際,在我耳邊小聲嘀咕了句。
“公子,你今日可算出門遇貴人了。”
伙計笑瞇瞇地拿著飯錢和賞錢走人,而我瞪大了眼睛盯著對方,不知如何是好。
畢竟欠下恩情的人是我,我再不滿他們先前言詞,一聲謝還是有必要的。
踟躕片刻,我手背揉揉發僵的臉頰,輕聲說到:“謝謝兄臺仗義相助。”
“客氣。”
霍子陵淡淡地回了一聲,字眼間極其單調。
我猜想,霍子陵可能礙于身份特殊,不愿意與我交集過深。但片刻冷靜下來,我忽然意識到我的意氣用事,差點犯了一個極大錯誤。
隨即,我再次開口挽救。
“不知兄臺現住何處?等李某返回家中,定將相助銀兩歸還。”
霍子陵低下頭,飲下一口盞中清茶,不冷不熱地回到。
“不用,舉手之勞而已。”
老者似乎也覺得緣分,兩次幫上我這迷糊小兄弟的忙,笑間幫腔道。
“小兄弟,出門在外,誰沒個不方便的時候?互相幫襯一把也是理所應當的。”
老者話雖在理,但我不能松口。
我堅持:“在二位看來,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一頓飯錢,但李某也是個略知書懂禮的人,現受人恩惠,豈有不回報之理?此事若不落個圓滿,李某怕往后寢食難安,還望兄臺據實以告。”
“兄臺多慮了,沒那么復雜。”
白絹凈了凈嘴,霍子陵從座椅間起身,招呼到老者。
“走吧,師父。”
繞過我的阻攔,甩了我個決然的背影,兩人就大步流星地朝聚福樓樓下走去。
大好的機會在眼前,我豈有放棄的道理?牙一咬,我拽上包袱緊跟了上去。
一路上,我如甩不掉的小尾巴似的,緊跟著霍子陵身后;互相保持著一段距離,他走,我走,他停,我停。
霍子陵時不時地回頭看我,目光中交雜著繁復情緒,愁眉難舒;而我倒是表現地若無其事,任他審度間,還時不時地給他給堅定的回應,告知他,這一路我跟定了。
就這樣不溫不火地僵持了半個多時辰,終于前頭的霍子陵耐不住了。
“兄臺還要跟到幾時?”
走上前,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滿眼冷疑。
我不甘示弱地回敬到:“我在酒樓說得很清楚,兄臺今日若不告知下榻住處,我就跟到底。”
霍子陵疑色難消:“你是何居心,非要這般胡攪蠻纏?”
我一口坦然:“還恩,就這么簡單。”
“僅此而已?”
霍子陵眉心一蹙,謹慎地再問到。
“那不然呢?”我堅持在面,從容地回應到:“我只想歸還你墊付的飯錢,然后兩清。”
此話一出,我倆間,陷入很長一段死寂間,任這街上如何熱鬧,也插不進我和霍子陵間半分。
霍子陵眉心微蹙:“頭一回見如此鉆牛角尖的人。”
“你也不差,死腦筋。”我冷淡回敬到。
“那里。”
半響,冷面的霍子陵抬起手,遙指到遠處街口的一間客棧。
“云來客棧。”
我疑道:“你不會是信手拈來,想打發我掉間,隨意找處客棧敷衍?兄臺,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住在那?”
說實在,我不太放心霍子陵的話。
可他冷眸一沉,顯出不悅間,從懷中掏出一塊木牌遞在我跟前。
“這是我入住云來客棧的房牌,有它佐證,小兄弟現在可以安心了?”
快速拿過霍子陵手中房牌,我細細翻瞧了陣,那牌上銘刻的“云來上叁”四字,頓時讓我安心下來。
“謝謝兄臺如實相告,明日李某定親自登門厚謝今日之恩。打擾二位了,告辭。”
抓起霍子陵的手,將房牌塞回他的手心,我便躬身作揖一拜,轉身從容離開。
我估計,身后的霍子陵和那老者,此時也看不懂我這瀟灑間的玄機。
留點神秘,以后見面才不至于太生疏。
想到這兒,我揚起的嘴角露出淺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