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興平老郡王為首的宗室長輩們過猶不及,在仁和縣主面前說了太多徐夫人的壞話,以至于仁和縣主起了逆反之心。
她是對母親徐夫人十分失望不假,但她畢竟是徐夫人的親生女兒,母女倆相依為命二十多年,感情深厚。她對母親的怨恨再深,也不至于完全把對方當成了仇人。興平老郡王他們抱怨、指責的話說得多了,仁和縣主沒辦法一一產生同感,自然會覺得他們過分,繼而懷疑起他們的用心來。
如今她就在懷疑,這些宗室長輩們是存心要挑撥她與母親的關系,為嗣弟朱瑎添磚加碼。興許是因為她得了太后的憐惜,還跟儀賓一同前往京城,說不定便得了勢。他們是希望她會撇開親生母親,與嗣弟親近起來,將來好帶揳他共享富貴么?
一旦有了猜疑之心,仁和縣主對待宗室長輩們與嗣弟朱瑎的態度便發生了微妙的轉變。雖然她沒有公然與這些長輩們反目,但言語間多少有些異樣。宗室長輩們一時沒有察覺,但這一切并沒有瞞過朱瑎。
朱瑎在本生家庭中做了二十來年的小透明,早已習慣了察顏觀色,他察覺到了仁和縣主的異樣,也很快猜到了她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轉變。
其實他心里并沒有別的意思,親祖父等一眾長輩們希望他能坐穩順義郡王的位置,牢牢掌握住順義郡王府的權勢,可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在本生家庭中,仍舊是個小透明,之所以得到了長輩們的重視,不過是因為他如今成為了順義郡王府的嗣子,能為他們帶來利益罷了。他心里對本生家庭固然有親近之心,但并沒有犧牲自己的利益去成全他們心愿的打算。對于徐夫人,他確實沒多少敬重之心,還樂意裝模作樣地促成對方的墻倒眾人推;可對于嗣姐仁和縣主,他還是愿意把對方當成親人看待的。
更何況,燕王跟他有過一番私下里的交談,他清楚自己為什么會被推到現在的位置上。沒有燕王府甚至是當今皇室貴人的推波助瀾,他絕不會有今日的富貴。無論本生家庭的長輩們對他有什么樣的期待,又對燕王府是什么態度,在他的心目中,仍舊期盼著能有一番作為,好在所有親人們面前證明自己,而不僅僅是靠著天上掉下來的餡餅,讓父母家人另眼相看。
得到燕王的賞識與支持,是他實現自己目標的前提。他自然不可能無視前者的指示。
所以朱瑎很快就來到了仁和縣主面前,避開其他人,單獨與她說話:“姐姐,此去京城,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聚。你只管安心奔自己的前程,夫人這邊有弟弟呢,弟弟會把夫人照顧好的。等姐姐在京城安頓下來,就給弟弟寫信,弟弟每月都給姐姐送消息送東西去,好讓姐姐知道夫人的狀況。”
仁和縣主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雖然她知道這個嗣弟沒干什么不好的事,對自己貌似也挺好的,但想到宗室長輩們的態度,她心里還是忍不住對他有些膈應:“是么?那就拜托你了。我母親的病情到底怎么樣了?竟然連來送我都不成?”
朱瑎看了看宗室長輩們的方向,壓低了聲音:“叔祖們只是心里對夫人的怨恨太深,所以才會挑她的刺罷了。其實夫人心里是想來送姐姐的,只是昨兒弟弟過去問她要不要替她備馬車時,夫人大約是看了弟弟不順眼,便指著弟弟破口大罵,結果罵了一晚上,夜里竟睡不好了,早起的時候沒什么精神,動一動就暈眩。弟弟見她實在難受,無法支撐,才勸她留在家中歇息。夫人心里是想來送姐姐的,只是身體不允許罷了。姐姐不要因此而埋怨她。”
仁和縣主露出了詫異的表情,沒想到嗣弟會替她的母親說話。她沉默了一下,才問:“我母親暈得厲害么?大夫是怎么說的?”
朱瑎苦笑道:“夫人只認自己用慣的大夫,又不許大夫跟我說話,因此她的病情到底如何了,我也所知有限。不過大夫跟我暗示過,說她并沒有大礙,大體上就是因為氣性太大了,一時心情郁結,才憋出病來的。只要夫人能放寬心,好生休養,過得兩個月,也就沒什么大礙了。”
仁和縣主一聽就知道他說的是實情,想到自己母親的脾氣,她就忍不住長嘆一聲,看向嗣弟的目光,也緩和下來:“瑎弟,我這一走,還不知會在京城待幾年,母親那兒,只能托付給你了。她脾氣不好,總是愛沖著你們夫妻發火,我心里知道你們委屈。可她畢竟是我的親生母親,我不好責備她什么的。她有什么不是,我替他向你和弟妹賠罪,還望你們多看顧她些,別為了她言語間的失禮生氣。”
朱瑎微笑道:“姐姐放心,我們夫妻心里知道好歹。這個家里原本只有夫人與姐姐相依為命,我們夫妻忽然插一只腳進來,打攪了夫人與姐姐的平靜,夫人生氣也是人之常情。只要我們誠心侍奉,天長日久的,人心都是肉長的,夫人定會知道我們的真心。”
道理是這個道理,只是仁和縣主想起自己母親的性情為人,對此不是很有信心。
朱瑎又壓低聲音對她道:“姐姐在京城,也不必太過掛念夫人。有一件事,我并沒有跟旁人說過,今日只告訴姐姐,姐姐別與旁人說去,心里有數就成了。”接著把聲音再往下壓了一壓,“弟弟試探過燕王殿下的口風,只要我不與他為難,他并不反對我往京中任職。等姐姐在京城安頓下來,先瞧瞧那兒的情形,若是一切順利,還請姐姐來信告訴我,我這邊好去求燕王成全,爭取也到京城去謀個小官做做。官職大小尚在其次,關鍵是能與姐姐有個照應。到時候,弟弟把夫人也捎帶上,姐姐便能時時見到夫人了。在姐夫那兒受了氣,也不愁沒人撐腰。姐夫可是獨自一個在京城的,諒他也不敢欺負姐姐這個有娘家在身邊的人!”
仁和縣主大吃一驚:“此話當真?!你怎會有這樣的想法?要知道……郡王府可是在北平呢!”
朱瑎笑了笑:“北平只有一座御賜的順義郡王府,其他連帶的產業、莊田,又不需要我去操心。姐姐才是嗣父唯一的骨肉,姐姐在哪兒,順義郡王府就該在哪兒。我知道自己做這個嗣子,真正要守護的是什么。只要我力所能及,自是要護姐姐周全的。”
仁和縣主眼圈發紅,大為感動。從這一刻開始,她就把朱瑎當成了自己的親弟弟,此前種種對他的不滿與猜忌,通通都被她拋到了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