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珍胡亂抹了把臉,仿佛擦掉了刻在骨頭里的,對亡夫的怨毒情緒。
接著,她可憐巴巴地眨巴著小眼睛,委屈的眼淚頓時流了一臉,李鳳珍一指病床上的苗俏俏,繼續哭訴道:
“就這兒媳婦啊,我把她可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真是不敢讓她受一絲兒委屈。知道你們嫌乎我們工人家庭,我們一家就差把你們閨女當菩薩供起來了。好嘛,她滑一跤掉了孩子,倒成了我們的罪過,天底下有這樣不講理的人家兒嘛!”
苗庭玉哪里遇到過這樣的潑皮無賴,只用手指著撒潑打滾的李鳳珍,“你你”了半天,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自家老娘在岳父岳母前如此無理取鬧,讓齊磊羞得恨不得鉆進地縫里,他緊緊地拉住老岳父的手,小聲地賠不是。
宋明月氣得胸口發悶,實在看不得李鳳珍撒潑打滾的做派,站起身說道:
“我們是心疼那個沒緣分的小外孫子,教訓教訓小兩口平時不注意身體,怎么就成了怪罪慶家的不是呢?再說,俏俏肚子里的,可是你們齊家的孫子,你就不心疼?老人心疼孩子,多說幾句也是平常,慶家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呦呦,你們知識分子可真會說話,還心疼我大孫子?我呸!你們早干嘛去了?現在孩子沒了,跑醫院來充好人,也不怕我那苦命的孫子找尋上你們苗家!”李鳳珍三角眼一瞪,更加顯得白眼珠多黑眼仁少,她拍著手冷笑道:
“當初嫁閨女的時候,你們口口聲聲說的嘛?以后再不認這閨女,是死是活跟你們沒關系!哎呦呦,那心狠的,我就納了悶了,苗俏俏是你們的親閨女嘛?這閨女扔給我們養活,和著我把她養了大半年,還養出個冤家來了?”
“媽,您說的都是什么話?”齊磊的臉漲的通紅。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岳父岳母看不上自己家庭的事,李鳳珍怎么能在大庭廣眾下宣揚。
“你個胳膊肘子往外拐的軟骨頭,不孝子!娶了媳婦忘了娘的玩意兒!”李鳳珍叉起腰又指著齊磊開罵:“昧良心的白眼狼,我生你我養你,你還整天板著一張臉,跟我們欠你八吊錢賽的!看看你在媳婦面前這慫樣,你有臉做我可沒臉看!”
苗家老倆口全是老實人,待人接物也是嘴拙的,兩老齊齊地瞪著李鳳珍連珠炮似的將自家女兒女婿痛罵,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而齊磊已經氣得將拳頭攥的咯吱咯吱響,當著外人的面,李鳳珍這么不留情面的指責,實在是丟盡了他的臉面。可作為兒子,他說什么都是錯,只有聽著的份兒。
“婆婆,我們怎么就不孝順了?”苗俏俏拉著齊磊的胳膊,掰開他握得緊緊的拳頭,跟他十指相握。
“我和磊哥的工資可是一分不留地上交給您,就連結婚時親朋好友送的賀禮,不也是在您手里收著?在家里,您說的每一句話,磊哥哪次不都是當圣旨對待?再說您若是果真疼我,果真把我當菩薩供著,我怎么會躺在醫院里,我的孩子怎會失去?”
苗俏俏的聲音不大,語氣也是輕聲細語,她只是實事求是地闡述,可比李鳳珍的哭鬧更加讓人相信。
“我呸你個裝腔作勢的小娼婦!”沒想到一向聽話的苗俏俏駁斥自己,不由得氣急敗壞地跳腳罵:“我養大的兒子,他賺的錢不給老娘,難道孝敬你這個小娼婦?呦呵呵,你們苗家不是知識分子嗎,不是清高嗎,難不成還惦記著女婿家那點錢?”
“你,你這個潑婦!”宋明月被李鳳珍氣得臉色發白,一手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一手指著臟話連篇的黑胖婦人。
“媽,媽!”苗俏俏一直悄悄關注著宋明月,看到她臉色蠟黃,再也顧不上自己身體,蹭的跳了起來,光著腳踩在地上,一把扶助了情況危急的老媽。
“老宋!”眼看著老妻情形不好,苗庭玉不再理會那個聒噪的老潑婦,從另一邊攙扶住了宋明月。
“快去叫醫生,我媽心臟病犯了!”苗俏俏眼淚狂飆,對已經發呆的齊磊大吼。
女兒的喊聲提醒了苗庭玉,當了一輩子軍醫,他當然知道如何處理心臟病突發的患者。他打橫抱起宋明月,輕輕地將她平放在苗俏俏的病床上。
“速效,藥……”安置好了妻子,苗庭院抖著手摸索進上衣口袋,那里有他隨身攜帶的速效救心丸。只是他越著急越出錯,剛打開瓶蓋,里面的藥一股腦灑出來。
看見父親手抖得厲害,倒了幾次,卻將小半瓶的藥丸抖落了一地,她劈手搶過藥瓶,飛快地倒出幾粒藥,一把全塞進了老媽的嘴里。
剛做完這些,醫生帶著幾個護士就沖進了病房,當看到穿著病號服苗俏俏光著腳站在水泥地板上,而床上躺著一個面色蒼白的老婦人,中年大夫腳步一頓,疑惑問道:“這是怎么啦?到底誰要急救?”
“大夫,救救我岳母!”齊磊緊跟在護士的后面,又急又愧又羞。
“我愛人突發心臟病,懷疑是心梗,麻煩幫忙轉到急診室。”用過藥的宋明月癥狀稍微緩解,苗庭玉也恢復了鎮靜,對大夫說道。
“苗,苗書記?”這醫院隸屬于中醫學院,醫生們當然認得學院的老書記。“快,再推一張病床過來。那個誰,你們幾個立刻把病患送到急診!”
“給你們添麻煩了。”苗庭玉擦擦額頭冷汗,一邊緊跟在宋明月身邊向外走,一邊對苗俏俏叮囑道:“你別跟著了,自己照顧好自己,千萬別讓你媽擔心。”
“媽!媽!”齊磊攔住了苗俏俏,急的她跳著腳對父母的背影哭喊。
“俏俏,你別沖動,岳母她沒事,一定沒事。”齊磊將苗俏俏抱起來,不顧她的拳打腳踢,強行把她按到剛剛推進來的病床上。
“我要去,讓我去!那是我媽媽,是我媽媽啊!”苗俏俏急得大哭。
上一世,母親就是被李鳳珍活活氣死的。難道她重生回來,也改變不了母親慘死的命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