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福生胖了一圈兒。
在全家包括他女兒都黑了一個色號的情況下,他長體重十二斤,白了兩個色號。
宋茯苓用粉底色卡給他爹對比過臉色,當時很嫉妒的。
也就是說,宋福生閉關小倆月后,變的又白又嫩。
“恩,今日就走,大伙這段日子都挺好的吧?”
“挺好的,團長,你放心去。”
正說著話時,任族長被家人簇擁著出來了。
一露面,就給宋福生造一愣。
這是什么形象啊這是?
只看任族長穿著渾身上下帶兜的長衫,要不是衣料沒有補丁,就和外面那些要飯的人一樣一樣的,手里還拄根拐棍。
卻沒想到任族長也很嫌棄他說,“你怎么能穿這身?”
有些埋怨自己怎么就嘴懶忘囑咐,“你不弄戴兜子的衣裳怎么裝物什?那么多。”
看看他這件,上面倆兜裝米,腰上裝糧,腿部這里倆大兜裝蠟燭,多么節省地方,年輕人就是沒有經驗。
“那叫九日,不是一天兩天,你想想要準備多少物什,可不能少帶,吃喝拉撒都在里面不讓出來。你少了,里面沒有賣的。”
沒錯,九日,考試前一晚就要進場,在因為凌晨就正式開考。
村里婦女們聽完面面相覷:“啊?要不趁著沒走,俺們趕緊給團長縫倆兜吧。”
大白胖眼下被曬的有些黑,變黑胖了,急的湊過來說:“團長,那你快脫衣裳。”
噯噯?請注意影響。
宋福生往后站了站。
別說他不需要衣裳帶兜,就是需要,佩英還在后面站著呢,這些娘們這是要干啥,差些上手占他便宜。
男人,在外面要保護好自己的身體。
“不需要,我這里都裝完了。”
“真不需要?”
馬老太站出來說:“確實不需要,俺兒那考籃可不是一般的考籃,他夠裝。”
那是花她上百兩銀錢買的考籃。
依照今年災情外村人賣肥地的價格,她花出去的考籃錢能買回五畝上等地。
再說九族做事怎么可能會不靠譜,早早就給準備出來,吃穿住行準保一應俱全,她上回去童謠鎮尋親時又買了不少,家里缺誰的也不會短缺福生。
“族長爺,團長,好好考!”
“爹,記得吃藥。”這是晚輩囑咐任族長這位老父親的。
“福生呀,考的好孬都早些回,阿爺等你。”這是宋阿爺囑咐孫子的。
馬老太、錢佩英、宋茯苓、米壽倒是沒喊沒嚷嚷出啥。
該囑咐的早已叮囑完。
米壽:我姑父又不是小孩兒,只要別讓姑父吃苦帶列巴去,問題不大。男人嘛,考九天算啥,要強大。
對于錢佩英、宋茯苓來講:九天里,我們還能在空間里見面呢。
這一次,真沒什么人陪同宋福生去考場。
一方面是外面亂,他進去考的時日多,家人在外面倒不放心。
他這一說,馬老太想起上回下雨可不就是添亂,容易讓兒子在里面分心也就沒強求。
另一方面,就連宋茯苓和錢佩英去不去作用都不大,倒是在家里更方便做飯偷摸送進空間。
“回去吧。”
任族長的三兒子送爹進考場,正在接過韁繩趕車。
宋福生和任族長一臺車,不過小紅也跟著,只是他不舍得騎,讓小紅跟在旁邊跑。
當跑到童謠鎮岔路口時他再騎行,因為任族長要和同年一起入場,他和任族長約好貢院門口再見。
村口,一幫人望著車影。
今日,他們共同送走了兩位考生。
“駕,駕!”宋福生單手拽著韁繩,騎著小紅馳騁。
“求求你,給點兒吃的吧,求求你。”
宋福生馬速沒停,彎腰從馬腹兜里抽出一塊列巴隨手一扔,正好扔在這伙討飯孩子的懷里。
從與任族長揮別,一路從童謠鎮到奉天城,他一人騎馬共遇到十幾伙討飯的。
要飯的人,從四五歲到七老八十的年紀不等。
“吁。”
“東家,”鏢局門口有幾名伙計打招呼道。
“你們怎么在這里?”
“我們來領錢,才來,正好趕上牛掌柜買石灰,俺們尋思幫著扛一扛再走。”
說話時,四壯從里面出來。
宋福生又問富貴呢,四壯指了指點心店的方向。
后頭富貴回來了,宋福生才知,點心店那里,近些日總有許多人去敲門,只因“學子列巴”太出名。
這一次考舉人,是全省各城池的秀才需要趕到奉天,各地災害情況有輕有重,有的趕考的書生在路上就病了。
然后學子列巴在許多客棧傳頌,說花的銀錢少,考九日呢,又不用做飯不麻煩,那個掌柜的老太太人很好。
所以就總是有人去敲門,紛紛詢問:“馬老太呢?”期待馬老太能像上次一樣賣便宜的、頂餓的干糧。
馬老太在家呢。
外面情況這么嚴重,怎么可能進城,賣貴的點心,能買得起的人家不敢亂吃,不賣貴的不為掙錢就賣列巴吧,咱打開店門要接觸很多人,實在沒必要為做好人好事冒險。
宋福生進城就發現有的百姓臉上圍布了,據說城邊搭出好些安置病人的棚子,啥病呢,具體表現為眼睛紅,然后腹瀉嚴重到脫水死。
會不會過了病氣不知,官府沒給出一個明確答復,估計是怕造成恐慌。
但是從雨停后持續高溫一直到現在,在宋福生眼中那就是一疫情棚子,越搭越長,住進去看不起病的百姓越來越多。
據說,居然還有一高門夫人患了病被送去了莊子,兩家大戶小姐也得了紅眼病被關起來,能傳的有鼻子有眼的是身邊奴仆死了。
宋福生聽富貴說完這些所見所聞,道:“看起來城里還行,我剛騎馬路過,發現就城門兩邊的房子破敗了些。”
富貴撇了下嘴:“胭脂往臉上擦唄,不好的全藏起來,那棚子離咱住的老遠了,咱們這里要是亂套奉天就不保了,畢竟科舉呢。”這是奉天,大省城,還是以前的皇城。
各地秀才來了,怎么會讓人看到不好。
富貴又小聲告訴宋福生,“對了,我怎么聽說,有人買著列巴了呢,咱家明明沒開門。就是價錢上比咱家翻了兩翻。”
“翻兩翻還有人買?”那東西口感很差。
“它扛餓呀,買斤糧食能支應幾頓,就算用買一斤買米的錢買兩塊列巴也合適。你知道眼下米面賣多少文?”
“多少?”
宋富貴從懷里摸出一張皺巴巴帶汗味的破紙遞過去:
“我特意打聽記下的,你看看吧。咱家要是沒有你,兄弟,沖這糧價我都活不起,俺家小蔫吧就會餓死。
還有,還是你家我嬸娘有本事。
兄弟你不知,藥房都要被搬空了,眼下奉天這么大個城池愣是沒有幾家開門的,一個是不敢開,怕全是人再給他們染了病氣,一個是也沒有賣的。
再這么下去,牛掌柜說了,生石灰就快要與藥湯子一個價啦。聽說牲口死老多了,人得紅眼就是先吃的病豬肉。”
宋福生看著糧價擰眉,這也賣的太貴了。
牛掌柜拿著抹布擦著身上的石灰進來聽見,從旁補充,感嘆道:“姑爺,糧不糧價倒是次要,真該讓村里人來城里看看這都么樣子啦,讓他們好好記得你的大恩大德。”
說實話,最開始回村被隔離,牛掌柜還在心里想過:也就是姑爺定的規矩吧,他才遵守。對錯咱自家人要撐住場面守規矩,這樣的話,姑爺才不會難做。
要是換成別人要求他隔離,才不聽嘞,他又沒有接觸過許多旁人,至不至于?
可是,再回城后發現,俺的娘,真至于,寧可錯殺不能放過一個,包括自家人。
要是有一個不小心沾上紅眼,回頭會過病氣給更多家人,那才叫坑人。
就前個兒,鐵頭他們幾個小子從倉場衙回了家,富貴直嚷嚷:“別和俺們對眼哦,俺還要陪你們三叔科舉地,別坑我。”
富貴說這話時,他就猛點頭很同意。
氣的鐵頭他們說:“你見到哪個官差不比百姓惜命的?俺們魏大人最最惜命,倉場衙眼下比啥時候都干凈,我們就是回趟家取上秋衣裳。”他和富貴四壯這才放心瞅鐵頭。
總之,老牛頭表達的意思就一個:“姑爺,你做好人好事要讓村里人知曉,他們要是不對比對比城里這亂套樣,就永遠不知曉你等于在變相救了他們的命,救了他們每家每戶十兩二十兩的牲口錢。”
要是沒有最初就管的很是嚴格,任家村早就廢了。
四壯急忙比了個手勢,比任族長的身高胖瘦。
“對對對,”牛掌柜一下笑了,四壯不提醒還忘了,任族長這回進城考試,看著吧,回頭回村就會宣傳姑爺的好。
這樣最好,這種消息不從咱家人嘴里說出來,顯得不刻意,還能讓領情。
“你們幾個呀,”宋福生無奈地笑了下。
九族的家人們至今有這個毛病,那就是“做點好事必須要留名”。
恩,很對他胃口。
然而宋福生不知的是,關于任家村無人得疫病,甚至連牲口都沒死一只的事,在有心人眼中已經是奇跡般的存在。
這個有心人,就是童謠鎮的縣令胡大人。
在上回任族長孫子帶著馬老太去縣里尋親后,胡縣令忽然喚任族長的孫子談話,搞得那小子受寵若驚。
胡縣令問的就是任家村的情況。
小伙子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進村就被親爹吼住的事,村路上撒有石灰,以及老娘講的村里從水災后的情況全說了。
胡大人又旁敲側擊問了問宋福生。
在小伙子心里,這位縣令和他宋三叔是朋友哇,要不然他也不能尋到這份公職,就將從馬老太那里聽得的三叔在沒日沒夜準備科考講了一遍。
當時,胡縣令笑著揮了下手讓他退下,可是轉頭臉上就沒了笑容。
心里莫名其妙的不舒服。
和宋福生的科舉成績無關,他兒子也考上了秀才,雖然是榜中,宋福生在第二位。
胡縣令是覺得童謠鎮死傷這么多,小小的任家村房屋比起縣里要破舊的多,卻沒死一個人。
胡大人看著手里各村報上來的情況、人數,財賦損失,心里有種說不清的堵得慌。
而且這份復雜,連他的夫人也無法理解,三問他:
“你和那宋子幀不是以友相稱?”還想過要結親家的。
“任家村在你的管轄范圍內,一個也沒出事,不是好事嗎?”
“夫君,你怎的只向上面報憂不報喜?”
不是應該將任家村這種極其少見的正面典型向上匯報嗎?弄好了,夫君或許還能得到一兩句褒獎。畢竟任家村歸童謠鎮,是在她夫君的帶領下。
胡縣令面對這三問,一個也答不出。
突然就很懷疑自己的能力,就很嫉妒宋福生。
理性上知道該怎么做,更知宋福生背靠國公府只可結交,那人的品性也值得深交。
可是感性上,就想寧可不得到褒獎也要捂住宋福生突出的表現。
回過頭,奉天城這面。
由于之前聊起糧價,牛掌柜又嚷嚷嚷全村人需感激他家姑爺,這一打岔,當富貴再重新追問能是誰賣的列巴問題時,宋福生就沒再多言。
他只是看了眼媳婦閨女特意給多準備出的吃的,以及二哥新給編的筐,能當考籃的筐。
列巴不是誰都會做的,不在于烤爐構造,在于酸硬酸硬吃了頂餓還不拉肚的配方。
只有倉場衙有書面記載,他家人會做。
倉場衙自然不會干出烤完列巴拿出來賣的事,現在那里很忙,看鐵頭他們沒衣裳穿了才回家就知。
所以,答案只剩下有人買了列巴存起來,眼下在趁著科舉時高價賣。
誰買了大量的列巴,就是誰在倒買倒賣唄。
宋福生想起媳婦說:“甭管咱用不用他好心幫忙,人家楊明遠那考籃為咱家撤棚子被澆爛是事實,賠他一個吧?怕那小子自尊心強不好看。那你多帶個筐去,在門口遇見發現他背的不咋好,你就說這是咱家多出來的,要是他已經修補好能對付用,你就給他些吃的,就說你帶多了。”
他對楊明遠印象很好,媳婦一說,他還講:
“哪那么多話,我直接給他就得了。那小子屬于少見的不迂腐,沒有讀圣賢書讀成傻子還挺有才華,就是讓家里拖累了,正兒八經的貧民學子。”
其實,直到此刻,宋福生也不相信高價倒賣列巴是楊明遠干的。
或許,是他家人吧?
宋福生還真就猜對了,楊明遠不清楚。
他娘倒是曉得大兒媳在偷摸賣存起來的列巴,但是不敢告訴小兒子楊明遠,怕臨考前分心。
“走吧,出發。”
“姑爺,不用我去啊?”牛掌柜在門口道。
“不用。”
宋福生身后跟著富貴拉著考籃,四壯背著考籃拎著一堆東西,仨人踏著夕陽歸去。
凌晨正式考試嘛,頭一晚就要入住。
貢院門口,人烏央烏央的,連學子帶小廝還有馬車牛車驢車,排出老遠。
宋福生戴著口罩,剛到這里就被認出。
“宋老爺。”
“你是?”
“小的是國公府的,小的隨少爺身邊見過您。”
“你少爺呢,”宋福生一副我還要找你家少爺呢。這陸畔怎么就沒了影子。
“別提了,老爺,少爺還沒有歸,大小姐讓小的們拿著考籃在這里等。”
“一直就沒歸?馬上就要進場啦!”
“是,珉瑞仍沒歸來,”丁堅說完,向宋福生抱了下拳。
宋福生正要回禮,從他后面一左一右又出來兩位翩翩貴公子,林守陽,謝文宇。
更讓宋福生無語的是,他這面還沒有搞清誰是誰呢,貢院門口有人用很大的嗓門:“子、幀、兄!”
老鄉王哲發,渾身顫抖站在遠處激動喊道。
王哲發就是在幽州城門口顯擺自己是秀才,以前和宋福生在老家一起教書的那位。
還顯擺自己由于秀才身份能拿到好牌子,很為福生犯愁,因為福生是童生嘛。
結果出發前,被宋福生狠狠打臉,宋福生拿著大紅牌看著王哲發被帶走。
這一別,就是兩年。
是啊,故交哲發兄,要想考舉人必須來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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