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霄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如此,無需多言,殿下也該明白了吧?”
唐若茹眼眸微瞇,稍加忖量,恍然道:“北魏顧家?”
顧家假意將墨霄逐出門,為的就是讓他在大秦能夠闖出一片天地?
這……說不通啊。
即便墨霄自污名聲,顧氏呢?世家大族最要臉面。更何況他們在北魏已經十分顯耀,根本不屑與邪門歪道扯上關系。
對于唐若茹的猜測,墨霄避而不答。而是話鋒一轉,繼續追問:“殿下究竟如何抉擇?”
阿四適時的加重力道,鋒利的刀刃在唐若茹白皙的頸上劃出一道細細的血線。
養尊處優的唐若茹最受不了疼,她顰了顰眉,問道:“你打算如何幫我呢?證邪宮上上下下加在一起大約數千人吧,就算你想以小博大,也實在是相差太大了吧?”
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墨霄不自量力。
你吃能吃幾碗飯,自己還沒數怎的。
數千人是唐若茹抬舉證邪宮。以她估計,滿打滿算也就兩千左右。這兩千人就算以一當十,也不夠圍城逼宮的。
墨霄眸中精光一閃,揶揄道:“殿下貴為大長公主,目光卻依舊短淺。”
聞聽此言,唐若茹一雙眸子險些噴出火苗。
“你、你大膽!”唐若茹怒氣沖沖的喝道。
墨霄呵呵一樂,“我說的不對么?你既然知道我乃北魏人氏,偏偏往顧氏那里想。姓顧的與我早就斷的干干凈凈。實話與你說罷,金太尉對我格外賞識。”
金褐太尉是北魏權傾朝野的人物。
唐若茹心頭為之一振,“所以說,證邪宮背后的主人,是金褐?”
墨霄但笑不語,似是默認了。
唐若茹倒吸一口涼氣。
金褐覬覦大秦,她唐若茹便是金褐手中利刃。
豈有此理!唐若茹氣沖上腦。她好歹也堂堂大長公主,怎么會聽他使喚?況且,金褐并非實心實意相助,為的不過是攪鬧大秦朝綱,北魏趁機從中撈好處。
唐若茹轉念又想,在大秦地界,金褐哪能為所欲為。若是她多加謀算,說不定既能把唐煉這顆眼中釘除去,又能叫金褐雞飛蛋打。而她唐若茹才是笑到最后的那個。
阿四眸光一滯。她萬沒想到證邪宮居然是金太尉手中的棋子。這樣一來,墨霄支使阿六攪鬧都城就能說得通了。或者說,都城乃至大秦大亂,是墨霄真正的目的。
“那么,你打算如何做呢?”唐若茹放下大長公主的架子,甚為謙和的柔聲問道。
墨霄輕咳兩聲,道:“先殺辛重,斷去唐煉的臂膀!”
唐若茹啞然失笑,“殺辛重。你莫不是在說笑?唐煉對他可說是言聽計從,要殺他,比登天還難!”
“世事無絕對。”墨霄說道:“只要略施小計,令得唐煉和辛重君臣之間生出罅隙即可。辛重一死,唐煉民心盡喪,殿下成就大業指日可待。”
唐若茹斂去唇畔笑意,正正容色,道:“你莫叫我失望。”
墨霄微微頜首,“小人怎敢不盡心。”
唐煉等常榮回話等的望眼欲穿。
平喜幾番催促,唐煉就是不肯就寢。
“大家,常榮那里興許有事耽擱,明兒您下了朝肯定有信兒。您再不歇息,怕是起不來。奴婢替您等著還不行么?”平喜好聲好氣的哄道。
常榮那面魚符不論多晚都能叩開宮門。唐煉扁扁嘴,“我還不想睡,要不你再給我講一遍草船借箭吧。”
今兒都說八遍了。再說他就好魔怔了。
平喜腹誹。
恰在此時,黃門來報:“常榮求見。”
“快傳,快傳。”唐煉樂得見牙不見眼,連聲吩咐平喜,“你去拿點干果蜜餞什么的。”
平喜應了聲是,轉身要走。
唐煉又道:”茶,茶別忘了。上回的瓜子不錯。要是有花生也來一碟。”
大家,您拿奴婢當茶博士使喚可不好。平喜嗯了聲,急急趨步去取。
常榮進到大興殿里,撩起眼皮一瞅,桌上擺滿了好吃的。當下心里一暖,皇帝陛下體恤他辛苦,給預備的宵夜。
如此,常榮跪拜的比平時更加恭敬。
唐煉給他看了座。
“辛五那里有何動靜?”這事唐煉惦記了一整天,他叫平喜把米錦給常榮端過去,“邊吃邊說。不用講那些虛禮。”
聽故事就得有個氛圍,要是像君臣對奏那樣就沒意思了。唐煉悵惘的嘆口氣,真懷念在茶館聽講唱的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呀!講唱藝人在上邊說的熱熱鬧鬧,下邊手巾板兒滿天飛,瓜子花生吃的那叫一個香。
常榮拈起一塊米錦,感動的都要掉淚了。
平喜搖搖頭,暗道:不在陛下跟前應差,不懂陛下的心思呀。
“回稟陛下。昨兒辛郎君偷偷進了暮雪山莊,隱在暗處聽姜大娘子與婢女說話。”
唐煉一拍大腿,“他、他膽兒肥了?要是叫人撞破了怎么辦?姜大娘子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呀!這小子真敢胡來!”
平喜也道:“辛郎君這般行事是的確有欠妥當。”
“就是,就是。”唐煉抓起一把瓜子,嗑的咔咔作響。扭臉一看平喜不像聽故事的樣兒,“你也坐。陪著我嗑瓜子吃花生。”
平喜應是,乖乖在鼓凳上掛了個邊兒。雖說唐煉發了話,平喜不敢放肆,專心致志的剝花生,去了紅衣放在小碟子里,攢夠了數放到唐煉手邊,方便他取用。
常榮抿嘴笑了,“萬幸沒出紕漏,辛郎君全須全尾的從暮雪山莊出來,回到了自家莊子。轉過天,辛郎君命小仆給呂老太爺也就是姜大娘子的外祖父遞上拜帖,晌午前去拜望。”
唐煉哈哈笑了,“辛五是個精的,居然去與姜大娘子的外祖父套交情。看來他對姜大娘子確是動了真心。話又說回來,姜家大娘子真有那么好?”
“這個……奴婢尚未探查清楚,不敢妄下斷語。”
唐煉對于常榮的嚴謹非常滿意。
“好。辛五那邊你繼續盯著,一有動靜隨時來報。”
常榮應下,卻沒有告退的意思,神情一肅,又道:“陛下,證邪宮左護法墨霄今兒個入了城。”
唐煉蹙起眉頭。
僅僅是入城那么簡單,常榮就不會把這事拿出來單講了。
“他去見了誰?”唐煉發問。
“大長公主。”
唐煉聞言,眸中劃過一抹厲色。
“有趣的是,魔門花長老尾隨墨霄一同到在大長公主府。屬下們未免打草驚蛇沒敢離的太近。也就不知墨霄與大長公主究竟密謀何事。”
唐煉冷哼道:“左不過是沆瀣一氣,蛇鼠一窩。能有什么好事。”
“奴婢已經派出人手前往北魏,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出墨霄聽命于何人。”
唐煉點點頭,“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除了墨霄,大長公主那里也要多多留意。她終于按捺不住了。”
辛夷好不容易得到了與姜大娘子相見的機會,興奮的一夜都沒睡好。天還黑著,就迫不及待的起身梳洗。
阿甲打著瞌睡在邊上侍候。
主仆倆為了挑一身像樣的衣裳連早飯顧不得吃。
身在瑤華院的姜妧卻是老神在在,吩咐香玉香梅裝了好些吃食。紅燒野豬肉是給白小乙預備的,有肉不能沒有桑葚酒。
“大娘子,燒梨子的炭爐也得帶上吧?”香玉捧著小炭爐,問道。
“帶上吧。綠柳坡那么好的景致,沒有燒梨總覺得缺點什么。”姜妧啜了口茶,悠悠說道。
她每次去綠柳坡玩都是這樣的陣仗。若是輕裝簡行,呂甫必定好奇。
與辛五郎見面用不了多少時候。聊上兩句就能知道他是否誠心幫助。要不是,也就無謂深談。
“郎君,姜大娘子定的申時,咱們現在就去是不是早了?”阿甲望望頭頂的大太陽,“現在剛過午時。”
“總不能叫姜大娘子苦等吧。”辛夷的嘴角從昨天一直都是翹的。這會兒都快咧到耳根了。
阿甲嘆口氣。
罷了,權當是為香玉姐姐吧。如此一想,心里立刻就敞亮了。
他二人未時初到的綠柳坡。就見不遠處,停著輛鹿車。麋鹿大壯垂首啃食樹下的青草。
樹下鋪著一張偌大的羊毛地衣,上頭放著盛滿美食的精致碗碟。香玉香梅圍坐在姜大娘子身邊,給她布菜。
白小乙在邊上守著炭爐,像是在烤東西。
阿甲一邊羨慕人家,一邊可憐天不亮就起來伺候主子的自己。
人比人氣死人吶!都是當仆婢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白小乙一偏頭,瞅見了辛夷和阿甲。
“大娘子,大娘子。他們來了!”
姜妧吃驚的咦了一聲,“現在什么時辰?到申時了么?”仰臉看看天色,“應該沒到吧。他們怎么來這么早?”
燕三娘黑著臉嘟囔一句,“準是沒安好心。”
誒?三師父怎么搶我臺詞?香玉扁扁嘴。
此番是為了呂氏的事體。姜妧忖量片刻,想要起身相迎。燕三娘眼疾手快按住姜妧,“大娘子不必對他太過熱絡。省的他會錯意。”
倒也是。辛五郎名花有主,要是叫人誤會還不定傳的多難聽呢。
她今天穿的水紅胡服,顯得膚色更白,眼睛更亮,人更精神了。
好看,真好看!
辛夷催馬到在姜妧近前,故意輕靈的躍身跳下馬背。
燕三娘不屑的撇撇嘴角。在心里嘁一聲,雕蟲小技也值得賣弄?
阿甲一雙眼都落在紅燒肉上。
那可是紅紅的,亮亮的,肥而不膩的紅燒肉。一看就知道好吃。要是能嘗嘗就更好了。阿甲吞了吞口水。
香玉瞥見阿甲饞嘴的模樣,冷著臉夾起兩塊放在小碟里,尋思著等陣瞅空塞給他。也好叫他知道知道姜家的伙食是個什么水準,省的他們主仆看輕了大娘子。
“辛郎君請坐。”
姜妧下頜輕挑,指了指對面的位置。
辛夷心里犯起了嘀咕。
姜大娘子一張俏臉冷冷淡淡,貌似不大高興。
辛夷依言坐下,兩人四目相對,視線匆匆相觸,又匆匆避開。
姜妧一顆心猶如小鹿亂撞,跳的她自個兒都能聽見噗通噗通的聲音。
這是怎么的了?又不是沒見過漂亮的人兒。
姜妧認真回想,也難怪。辛夷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了。
再好看,那也是人家的。姜妧暗暗告誡自己。
上回相遇,辛夷沒敢細細端量姜大娘子。此時離得近了,看的更真切。
她就是照著他想的仙女的模樣長的。要是每天能跟她見上一面,少活十年他也愿意。
“辛郎君有何辦法能令藍府尹徹查夫人的案子?”燕三娘的問話打斷了辛夷的思緒。
辛夷立刻回神,“此事藍府尹做不了主……”
燕三娘馬上就怒了,質問道:“辛郎君故意戲耍我家大娘子?”
就知道這小子沒安好心。準是隨便尋個借口想要親近大娘子。哼!
燕三娘朝白小乙使個眼色,倆人緊了緊護腕。
阿甲見狀,忙道:“燕女俠少安毋躁,且聽我家郎君把話說完。”
姜妧柔聲道:“辛郎君趕路疲累,吃盞蔗漿潤潤喉吧。”
話音落下,香梅奉上一盞加了冰的蔗漿。
阿甲也跟著叨光。
香玉不僅給他蔗漿,還有三五塊紅燒肉。
阿甲倆眼含淚,細聲道:“多謝香玉姐姐。”
“你慢點吃。別噎著!”臨了,香玉丟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怎么了這是?
香玉姐姐不是因為關心才給他肉吃的么?怎么瞧著像是在肉里下了毒似得。
阿甲大惑不解。
辛夷捧起蔗漿淺淺抿了一口,不慌不忙的說道:“此事我已經有了主張。待皇帝陛下宣召我入宮,我求皇帝陛下開恩,復查你母親的案子。”
對于姜妧而言,皇帝陛下高高在上,離她十萬八千里。可辛夷卻能入宮與他面對面的交談,甚至是求皇帝辦事。
霎時間,姜妧有些愣怔。
燕三娘曉得辛夷并非托大,悶悶的不放聲。
白小乙眼珠兒一轉,從旁問道:“此事若成了,我家大娘子得拿什么謝你?咱們先說好了,省得以后麻煩。”
燕三娘贊許的朝白小乙點點頭。
這丫頭不錯,關鍵時候話能跟上。紅燒野豬肉沒白吃!
辛夷根本沒想過要報酬,或是以此向姜大娘子討便宜。他就是單純的想見見姜大娘子,跟她說說話。
“此案年深日久,查起來并不容易……”辛夷小心翼翼的斟酌說辭,燕三娘覷個空當阻住他的話頭,“有什么難的?只管奔著證邪宮查就是了。想當年要是官府濟事,就沒證邪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