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回到霍家之后先去看了看霍如風。
霍如風剛睡醒,精神頭還不錯,身后墊著引枕靠坐在床頭,有一個小廝正站在他面前手舞足蹈的同霍如風說些什么。
看到宋景進屋,忙收了聲。
宋景不關心他們在說什么,何況一般這種情形都變相的說明他們談論的是與他有關的事,或者是不便他聽到的事,那他問了,得到的要么是沉默,要么是隨口扯出來的瞎話,沒那個必要。
“把手伸出來我把把脈。”
他站定在霍如風面前,娃娃臉上沒什么表情。
霍如風俊朗的面容上倒是點綴了幾分恰到好處的笑意,聞言將交叉放在錦被上的手伸過來:“有勞宋神醫了。”
宋景沒搭話,只號脈觀相。
片刻后他收回手,面上仍舊沒有表情:“這些年積攢在身體里的毒素都清除得差不多了,再過兩日,我會給霍公子新開一張藥方。霍公子照著那個藥方按時吃藥,開春的時候就能好了。”
這還是頭一次宋景給出這么確切的病愈時間,不只是小廝喜形于色,就連霍如風,臉上的笑容都真切了很多。
霍如風羞慚抱拳一禮:“是我狹隘了。我本以為宋神醫也如其他大夫般,眼下給我開著方子,不過是讓我面上看起來好轉,實際上身體還是羸弱不堪。沒想到..對不住神醫了。”
“在這個府上不信我的人,并非只有霍公子一個。”宋景意有所指,但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接著說先前未完的話,“新藥方需要吃多久,我會在上面寫明,霍公子不必擔心。不過有一點我要提醒霍公子,雖然那時身子好了,但霍公子短期內仍舊不可太過勞累。”
怎么會勞累?
少爺明明有他們這些人精心照料著呢,若是少爺愿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也完全沒問題。
“我說的勞累是指強身健體。”宋景瞥了一眼撇嘴的小廝,小廝被看了個正著,頓時有些心虛的低下頭,“我知道霍公子很想如尋常男兒那般騎馬射箭,快意恩仇,但還是需要多多注意。”
霍如風垂首抿嘴:“我知道了,多謝神醫。”
宋景點點頭,打算離開。
霍如風卻喊住了他。
“神醫是不是要離開霍家了?”霍如風問道,帶著幾分遲疑。
剛才神醫說的那番話,像極了要離去多日歸期不定的人,他想過要裝作沒有察覺不說不問,但終究還是沒忍住。
宋景愣了一下,似是沒料到霍如風會問他這個。
他還以為霍家上下見到他,能問的就只有病情這一件事。
娃娃臉上笑意飛揚:“是啊,要離開江州了,所以霍公子一定要謹遵醫囑啊,不然回頭我招牌砸了,我是要惱的。”
這次換霍如風愣了。
原來神醫還會說笑。
“神醫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但凡我霍家能做到的,一定全力以赴絕不推辭。”
這個就不用啦,他也沒什么需要幫忙的,只要不攔著他離開就行。
宋景擺擺手大步走出霍如風的住處。
身后有越來越輕的賀喜聲隨風飄散。
宋景停下來聽了聽,旋即又一笑抬腳繼續往前走。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可到了霍如風這里,便是不管好的壞的都會傳出去,畢竟明里暗里盯著霍家風吹草動的人實在太多了。
哪怕眼下這種官兵四處征收民壯的危急時刻也不例外。
霍夫人知道后自然是欣喜的捧著霍如風的臉直掉眼淚,口中還喃喃著我的兒,而同樣聽到風聲的姜菀卻恨恨的擰緊了手里的帕子。
怎么會..霍如風那個病秧子竟然真的好了?
“小姐,是真的好了呢。”翠幕說道,意外又驚喜,“小姐可是霍少爺未過門的妻...”
察覺到自己失言,翠幕忙閉上嘴打了自己一下,剛想要說些別的什么關于霍家的事情來緩和室內陡然沉寂下來的氣氛,就又發現那些消息也不適合在這個時候說。
所以說啊,小姐當初就不該執意退婚,還和霍夫人撕破了臉。
現在想去當霍家的兒媳都當不了了。
霍家啊,那可是百年清貴的霍家啊,同富商出身的姜家可大有不同。
當然,像姜家這樣成為富甲一方的商戶也算是很好了,可明明能更好的。
翠幕這般想著,臉上就不自覺浮現出了遺憾之色。
姜菀看得清楚明白,偏生又發不出來脾氣,這件事都是她自己一手做出來的,怪得了誰呢?
“霍家現在很熱鬧?”姜菀問道。
霍家和姜家都是江州有頭臉的人家,住處自然也挨得近,所以霍家那邊動靜大些,在姜家也是能隱約聽到的。
她剛才好像就聽到了那些人的道喜聲。
這個時候,能道喜的,除了霍如風病好的事之外,還有什么?
翠幕遲疑著點了下頭。
霍家此刻的確很熱鬧,不只是霍家旁支聽聞消息趕過來道喜,還有江州其他受過沒受過霍家恩惠的民眾也紛紛趕去說討喜話了,有人還帶了禮物以及庚帖..
姜菀哦了聲沒再問話,只擺手讓翠幕出去。
翠幕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湊上去觸霉頭,聞言略微屈膝施禮后就去廊下站著了。
廊下遠沒有屋子里暖意融融,像刀割的北風一下又一下的刮在臉上,吹得臉生疼。
翠幕忍不住抬手搓了搓凍得發木的面頰。
有搖晃的燈火由遠及近。
是夫人。
翠幕忙迎上去:“夫人。”
“小姐呢?”
“在屋子里。”翠幕道,見張氏要進屋,下意識想攔著,卻又因為顧忌對方的身份而生生按捺住,只出言提醒,“小姐現在心情不是很好。”
她當然知道,要不是知道莞莞心情不好,她這個時候也不會趕過來。
張氏越過翠幕上了石階停在門前。
層巒伸手敲門,里面很快傳來姜菀的聲音:“都給我下去,別來煩我。”
伴隨著話音,有什么小物件兒砸落在門板上,發出一聲重響。
張氏抿了抿唇:“莞莞,是我。”
母親?
姜菀自膝蓋間抬起頭來,眼淚打濕了臉頰,也打濕了額前的碎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