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婦人笑著伸手從挎著的竹籃里抓起一把糖果拿給孩子，又摸了摸他的腦袋，讓他把糖果拿去和其他孩子們分著吃。
孩子們從地上跳起來歡呼，一面說著謝謝胖姨，一面去剝糖果吃。
也只有這種時候孩子們才會表現得像個孩子吧。
胖婦人笑吟吟的站在原處看了吃糖果的孩子們片刻，這才抬腳往胡同深處走去。
在經過自家屋門的時候，胖婦人沒有絲毫停頓，直到走到第二戶人家門前，才停下來敲門。
“胡嫂子在家嗎？我是蕓娘。”
內里傳來女子柔和的應答聲，緊接著是腳步聲。
胖婦人剛站直身體，屋門就被人打開。
她笑著把手里的竹籃遞過去：“我過來看看胡大哥。胡大哥今日好些了嗎？”
“這怎么好意思呢，你們每次過來都帶東西，我們都沒給你們送過什么..”
身形高挑清瘦的婦人面上滿是不好意思，明明不過三十出頭，眼窩卻深深凹陷了下去，看起來像是有四五十歲。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胡大哥這不是病了么？我們都是鄰居，相互照應是應該的。”胖婦人說道，“何況這些也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胡嫂子不用放在心上。當初我和大牛剛搬來這里的時候，嫂子你不是也和胡大哥照應過我們嗎？”
清瘦婦人聞言一笑，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哪里值得他們夫妻兩個一直惦念到現在啊。
自古以來都是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這份恩情，她得好好記在心底，若是日后有機會，定要好好償還。
清瘦婦人抿抿嘴角，把竹籃接過來，領著胖婦人往內走。
宅子很小，算上用邊角料拼接起來的簾子隔開的起居室，這里總共也只得里外兩間屋子罷了。
院子里喂養著雞鴨，許是吃得不好，都長得瘦巴巴的，此刻正嘎嘎咯咯的叫著在院子里來回踱步。
察覺到有人進來，忙撲騰著翅膀粗嘎叫著往別處跑。
“家里有點亂，你小心腳下。”
清瘦婦人回頭叮囑胖婦人。
她實在是太忙了，忙到根本沒有屬于自己的閑暇時候，更遑論說是騰出手來打掃院子。
胖婦人擺擺手道：“胡嫂子見外了不是，我家里啊，跟你這兒也差不多。不管掃多少次，這地啊，只要有雞鴨在，就干凈不了，倒不如不掃來得省心。”
雖是客套話，胖婦人卻說得很真切，聽著讓人沒有半分不適。
清瘦婦人笑了笑，挑開簾子進了內室。
胖婦人在布簾外站著安靜等待。
布簾后面傳來低低的交談聲，大約是清瘦婦人在同自己的丈夫說有客人來了的事。
“..請蕓娘進屋來吧。”
一陣窸窣聲響過后，嘴唇干裂面色黝黑的男人終于在清瘦婦人的幫助下靠坐在了床頭。
看得出來這么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讓他很是費勁，陰冷黑魆的室內，他身上又只蓋了薄薄一床被子，腦門上卻還是掛滿了汗珠。
不過他的精神看起來比前些日子要強些。
“胡大哥今日氣色不錯，想來再養一段時日，這病就能大好了。”胖婦人面帶笑意，“正好，大牛這幾日也有些不舒服，去藥鋪了抓了點藥，他吃了一副好了，我瞧著里面有些是胡大哥在喝的，和大牛商量了一下，想著丟了也是浪費，不如拿過來讓胡大哥熬著喝。”
她說著扭頭揚聲喊大牛。
濃眉大眼的男人拎著幾包藥材走進屋來，喊了聲大哥大嫂。
“還望胡大哥胡嫂子別嫌棄。”
胖婦人拿過男人手里的藥材遞給清瘦婦人。
清瘦婦人推辭：“這怎么好？我..我們...”
靠坐在床頭的男人低喊了一聲清瘦婦人的小名，又看向站在自己不遠處的夫妻二人，道：“謝謝你們了。”
胖婦人忙擺手說不用。
到底是在人家的起居室里，待久了也不合適，胖婦人關切叮囑了幾句就要出去。
清瘦婦人放下藥材送二人出門。
出了內室走進院子，明亮的天光就落在了身上。
“蕓娘，我去前邊等你。”大牛說道，同清瘦婦人略微點了點頭才繼續往外走。
清瘦婦人看著大牛的身影消失在門邊，才問蕓娘：“是民壯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胖婦人點點頭，又回頭看屋子里的布簾子，布簾子安靜的垂墜著。
她還是有些不放心，拉著清瘦婦人走到雞棚邊站著，借著雞鴨的吵嚷聲，緩緩將事情說了出來。
“胡嫂子，這事兒成不成還沒個定數，我說給你聽，也是希望你能有個準備。”她道，“二騫和胡大哥那里，你該說的說，該瞞著的瞞著，別的我就不再啰嗦了。”
清瘦婦人點頭道我曉得，胖婦人這才拔高了嗓音，道：“胡嫂子，別送了，就幾步路，你快回去吧。”
她說著沖清瘦婦人揮了揮手，旋即抬腳往門外走。
大牛就靠著門旁的墻站著，看到胖婦人出來，立馬站直了身體，和胖婦人一道往家里走去。
“都和嫂子說清楚了嗎？”大牛問，“嫂子怎么說？胡大哥沒聽到吧？”
不等胖婦人回答，他又自顧自往下說：“蕓娘，我仔細想了想，我們這樣不行啊。胡大哥是二騫的親爹，他要代替別人去兵營當民壯的事情，還是要告訴胡大哥吧？這瞞哪能瞞得住啊，家里就這么幾個人，少了誰，一眼就看出來了。”
“不瞞著怎么辦？”胖婦人橫了他一眼，“胡大哥的情況你剛才又不是沒有看到，要是真讓他知道二騫去兵營當民壯是為了給他換錢治病，你覺得他還能喝下去那些藥？”
大牛沉默不語。
“所以啊，這事兒不能說，我們得幫著胡嫂子把事情瞞著。”她語重心長，“何況這事兒最后能不能成還不一定呢。”
那小公子看著的確像是個富貴人家的，可二騫的年紀和他還是有些差距，萬一人家找到更合適的，不要二騫——
胖婦人搖了搖頭，壓下那些不好的想法。
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
她得這樣去相信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