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柒是十一月初回到京城的。
彼時姜零染已經是八個月的身孕了,她頂著大肚子,接到了城外十余里。
廂竹一邊給她披著斗篷,一邊問道:“手爐可還溫著嗎?”
這自從經了宮變,姜零染的身子一直就不太好,又日夜的為燕柒擔驚受怕,晚間安眠的時間一日的少過一日。
皇后知情后便讓蘇御醫在燕府里住下了,隨時確保姜零染和孩子的安康。
原本今日蘇御醫是不準姜零染出城的,但耐不住姜零染性子執拗。
姜零染點頭,目光一直看著遠處。
廂竹笑道:“說是今日回,必然是今日回的,夫人別著急。”
姜零染卻笑不出,抬頭看了眼陰沉沉的天,蹙眉擔憂道:“這大雪一場接著一場,河道都結冰了,他竟大著膽子騎馬回來。”
“這一路不知要摔多少次呢。”
“公子身手了得,又有百香他們護著,不會摔的。”廂竹聽她音調變得哽咽,忙出聲安撫:“夫人別多想。”
姜零染聞言稍稍舒了口氣:“但愿是這般吧。”
巳時左右開始落雪,白蓉廂竹和蘇御醫接連來勸。姜零染自己等多久都是可以的,但孩子不行,她看著他們,妥協道:“咱們等到午時,午時接不到,咱們就回去,行嗎?”
白蓉蹙眉道:“可距離午時還要兩個時辰,太久了。”
“這么冷的天,若是著了風寒可怎么辦?”
姜零染接不到燕柒心里有點失落,又有點委屈,但為了孩子,她不敢冒險,委屈巴巴的跟著白蓉往馬車上走。
白蓉看她一眼,溫聲哄道:“午膳回家用吧,我讓梨子嬸做你喜歡吃的?”
姜零染搖搖頭:“我還是回去吧,他說不定待會兒就回去了。”
白蓉看她這般失落,也是不好打趣她什么了。
無奈道:“那行吧,依著你。”
“咦,那邊有人來了!”阿芙叫住了就要上馬車的姜零染:“夫人快看!”
姜零染扭頭看過去,果然瞧見白雪荒野的地上,一行馬隊正往京城的方向來。
“會是他嗎?”
阿芙瞇眼瞧著,可飄著細雪距離又太遠,她看不清楚。
“夫人稍等,奴婢這就往前去探探。”說著翻身上馬。
不多時折返回來,手舞足蹈的比劃著什么。
縱然是聽不清楚,但看這模樣,也知其意了。
姜零染的一顆心總算是落了地,抿唇笑起來。
白蓉嗔她一眼,揶揄笑道:“這下,你可滿意了?”
姜零染笑著點頭,嬌憨的回道:“滿意了。”
這回答惹得眾人都是笑起來。
勤政殿里,皇上滿眼欣慰的看著燕柒:“這些年你賑災無數,我卻沒什么能補償給你。”
燕柒搖頭失笑。
皇上疑惑道:“笑什么?”
燕柒道:“皇上這么見外做什么?”
“雖然沒入玉蝶,但我姓燕,這個姓氏讓我覺得我在國難之前必須要做些什么。”
皇上全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怔了下,眼眶忽的就濕潤了。
有瑞信二人,皇上一度懷疑自己前世一定是行了大惡,所以這一世才會給他這樣慘痛的懲罰。
現下看著燕柒,這心里總算是好受了點。
“你在蜀中耗費的銀子,我會讓戶部盡快的結算出來。”皇上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他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疼惜道:“辛苦我兒了。”
“出去一趟,黑了,也瘦了。”
燕柒笑道:“養兩日又是白白胖胖了。”
拒了皇上的留膳,燕柒往承乾宮去接媳婦。
剛剛小丫頭瞧見他就哭了,還說從沒分開這么長時間過,聽的他是心如油煎。
加之她懷孕這么久,他竟都不在身邊,更是愧疚自責了。
現下回來了,定要把虧欠的都補回來才行!
剛到殿外,就被一小崽子給抱住了腿。
“別說話,別動,讓我擋擋。”
奶聲奶氣,又透著股子機靈勁兒。
燕柒臉色僵硬的扭著脖子看著藏在身后的小崽子,眉頭擰的死緊。
找來的太監宮女瞧見燕柒都是駐足請安。
小崽子聽到請安聲,仰頭往上看。
待看清楚了這人的臉,欣喜的蹦道:“叔父!”
“你是叔父!”說著便眼巴巴的往他腰間所掛之物上看。
燕柒瞧見他就上火。
更是沒耐心哄他玩,拎著他的后衣領子把人給提了起來,與之對視著,音調冷硬道:“可沒東西送給你,別處玩去。”
小崽子這么懸空著并不覺害怕,反而覺得好玩,咯咯的笑個不停。
笑罷又伸手去捏燕柒的鼻子。
燕柒的眉頭擰的更緊了。
這是個什么妖孽?
扒拉掉他的肉手,把他丟進了一旁的太監懷里。
這不客氣的一摜,小崽子終于察覺到了燕柒的情緒。
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盯著他瞧:“叔父為什么生氣?”
不管怎樣,孩子都是無辜的,燕柒也做不出指著他,惡罵他父王不義之行的事情。
但因著宮變而導致姜零染動了胎氣,至今沒養好的事情卻讓他耿耿于懷。
大眼瞪小眼一會,沒好氣道:“因為你長得太丑了!”
小崽子愣了下,“哇”的一聲就哭了。
燕柒頓時不知所措起來,指著發怔的太監道:“愣著干嘛,快哄哄啊!”
太監急忙應下,抱著燕君慕又是唱曲兒,又是看蝴蝶。
燕柒聽他哭聲稍歇,舒了口氣,緊忙溜了。
晚間洗漱后,姜零染捧著他的臉,仔細的端詳,神色逐漸的凝重。
燕柒緊張道:“怎么了?我破相了?”
姜零染道:“以前你總說我兄長膚色黑,現下你比他黑了。”
燕柒:“...”
姜零染看他這般,忍不住的笑。
次年二月初,這日姜零染的羊水破了。
府里穩婆御醫連同一應生產所需之物準備的都非常齊全,加之近一個月的脈象都極好,所以姜零染倒還算穩得住。
但燕柒卻就是另一個樣子了,隔一會兒便要問一句:“生出來了嗎?”
“怎么還沒生出來?”
“怎么這么慢啊?”
“是不是出了什么狀況啊?你們可千萬不能瞞著我啊!”
諸如此類。
聽著燕柒在廊下喋喋不休,穩婆和御醫都極有壓力。
冰雪未化的天氣,愣是給燥出了一身的汗。
姜零染無奈失笑:“讓他歇一會兒,別再不停的絮叨了。”
青玉聽言笑著去傳話了。
燕柒是不說話了,但卻沒離開產房外半步,盯著房門暗暗的罵道:什么狗屁規矩,他為什么不能進去?
到了午后姜零染便開始不是滋味了,一陣陣的疼痛讓她再難與白蓉和太子妃二人交談說笑。
燕柒聽著產房里的動靜,急的是坐立不安,拍門道:“讓我進去吧,我絕計不打攪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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