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監的值房,李麟還在審閱呈遞上來的賀表,奏疏。
自從出事之后,每年呈遞上來的賀表都要嚴格審查,以防其中有觸怒龍顏的話語。
“李公公大過年的也不歇著嗎?”
兩個小太監扶著楊端走進司禮監的值房,李麟撂下筆,合上賀表。朝著楊端走去。
“干爹,您怎么過來了?”楊端雖然現在已經升到了楊端頭上,可是私下還是自稱楊端的干兒子,對其孝敬。
小太監扶著楊端坐下,將楊端讓他提來的酒菜擺上桌。
李麟轉身打開柜子,取出兩只軟墊來,朝著兩個小太監說:“把干爹攙起來。”
楊端笑著:“麟兒,不必了……”
“干爹身上有傷,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不舒服。”說著兩個太監一左一右,將楊端架起,李麟椅面上殿了兩個軟墊。
楊端甜馨馨地笑著坐下,望著李麟:“你都是掌印了,這些事以后也不要做了,掉身份。”
“干爹這是說哪兒的話?兒子就算做了掌印,也是您的干兒子,孝敬自己的爹怎會被人笑話呢?是吧?”李麟抬眼看向楊端身邊的小太監。
小太監忙回話:“李公公有孝心,這是楊公公的福氣。”
李麟笑著從衣袖中掏出兩錠銀元寶,擱在桌上,說道:“今天也不知道你們要過來,也沒給你們準備壓歲錢,這點銀子收下給自己買點酒吃。”
二位小太監跪下,分別個李麟和楊端磕了頭,隨后李麟打發他們回去吃大飯,司禮監的值房里只留下楊端李麟二人,坐著吃大飯。
“大過年的,你怎么也不回去歇一歇,或者出去樂呵樂呵?”楊端問。
“在這里是一個人,回去也是一個人,倒不如做點事還安心些。”李麟給楊端面前的碟子里夾了一片他剃干凈了魚刺的肉。
“徐鳳呢?”
李麟嘆息一聲:“回東南老家了。”
“好端端地怎么回去了?”
李麟笑笑,徐鳳離開他的緣故他也不好明說,只能敷衍地說道:“她想家里人了,回去挺好的。”
“她能跟著你是你的福氣,好好對人家,你有今天也有她一份功勞。咱們這號人,你自己心里也清楚,除了好生對待人家,還能做什么呢?”
“干爹,兒子對她挺好的。”
“要是你好好對她,她能跑回娘家去?”楊端吃了一口菜,端起酒杯和李麟的懸在空中的杯子輕輕一碰。
“干爹知道了?”
“你的本事都是干爹手把手教的,你的事干爹都知道的。”楊端從懷中掏出一本薄薄的賬冊,放在桌上,推到李麟面前。
“干爹,這是什么?”
“我掌管櫻花內衛多少年了,他們在我手下的時候,每一筆花費,干爹都清清楚楚地給他們記著,現在也一樣。你親自領著的墨櫻內衛干爹不清楚,可是櫻花內衛的用度干爹這些年還是盯著的,你們去年的賬目這里面有貓膩,干爹一眼就看得出來。”
李麟抿唇,問道:“干爹怎么會大過年的來和兒子說這個?”
楊端一臉沉重的望著李麟,伸手扶著他的肩膀,說道:“爹在這個宮里,只有你一個親人了。爹是真的把你當作兒子了,不想看著你害了自己。”
“爹,兒子的本事,您是知道的。”
“文貴妃是給你了好處,讓你坐上了掌印,可你要清楚你是為誰做事的,別弄錯了。”
“兒子是給皇上做事的,兒子心里明白。”
楊端閉眼,問道:“你不是不知道皇上見不得人貪,你還在他眼皮子底下貪。織造局這七年來給了你多少銀子,你以為皇上不知道嗎?”
“爹,您也是知道的,內衛那點例銀根本不夠用對付公事,更別提他們這些人受了傷,喪了命要給錢的。”李麟為難地說。
“你有你的原因,可你不能為了自己手下能安安穩穩做事就冒這險吧?七年來,皇上用你們查查貪墨,證據確鑿的都就地正法了,你不怕嗎?從前黃保做事,是先帝不殺人,頂多挨罵,可現在的皇上最見不得就是貪墨,剜肉補瘡的事做不得,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弄到你的頭上去了。”
“兒子知道錯了。”李麟蹲下身子,給楊端捶腿懇求原諒。
“知道了還不夠,你要改正!你這樣做下去是沒有前途的,柯正淳前幾天把市舶司去年的賬目清單送到萬壽宮去了,無論織造局和市舶司是有來往的,你想想怎么把這件事圓過去吧。”
李麟怔住了:“怎么他都不和兒子說?一點兒風聲都沒有!”
“問題就在這兒了,柯正淳若是和你說了這件事,就沒事了,可他偏偏沒和你說,怕的就是他故意躲著你。”
李麟癡癡地問:“那皇上都不和兒子說這個,這幾日還平靜如常,會不會只是虛驚一場?”
楊端搖頭,道:“在官場,不會有什么虛驚一場,沒人會無緣無故的去嚇唬你。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是先兆,你要拿出十分的氣力去對待,才不會被一場風吹到落水。”
“那干爹覺得兒子現在要怎么做?”
“干爹問你,你從他們手里拿錢到自己口袋里嗎?”
李麟搖頭。
楊端嘆了一口氣:“那就是了,皇上必然是查了你查不出贓款,才沒有處置你的,可這件事沒完,吳慶現在在選拔人,聽人說他這幾天在看織造局的事務,而且前幾天他和工部尚書王渭聊了一個時辰,聊的什么我們不得而知。”
李麟開口了:“文貴妃也說,皇上也有意向換了安玳,讓裕王回京。”
“所以,市舶司和織造局的事,你要往安玳裕王身上推。”
李麟驚諤了:“這不是背信棄義嗎?”
“安玳很可能已經保不住了,你要和他講義氣就只能陪著他一塊去死。安玳在江南織造局排場之大,身邊還有一個五千兩買的妓女充門面,你我都知道的。還有你說裕王干嘛要回來?不就是皇上擔心他有了本錢做那一方諸侯嗎?從前你們有什么事,干爹管不了,可是現在不同了,開了春說不好他們要是回來了,你不要和他們走得太親近,以免惹禍上身。推拖下去,你最多就是個失察的罪,有皇后的蔭萌在皇上也不會苛責你。”
“可兒子和他們的關系,皇上也是知道的,躲不開的。”
“躲不開就用安玳做個遮擋,這把火燒上來也不至于傷到你。,官場上無朋友,你現在要盯著柯正淳和吳慶,這兩個人和干爹打了半輩子交道了,一個滑得像泥鰍,一個狠得像狼,都不是好對付的。你搶了他們的爭的司禮監掌印,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你有想過對付他們的辦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