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玉佳人

第三章 請安

也正是由著這一點,她今日才會借著送藥的名頭進來內室。

說起青禾,紅荔氣惱不已。

她和白茉從八歲起就在娘子身邊伺候,是碧月軒甚至整個公主府最有臉面的大丫鬟,如今卻被一個外來的鄉下野丫頭搶了位置!這感覺,比被人逼著吞了個蒼蠅還難受。

也不知道那鄉下野丫頭會什么蠱惑人心手段,哄的娘子竟不讓她近身伺候!

但天上掉餡餅,一個不慎也能砸死人的,尤其還是在娘子生病不虞之時。

可七八天過去,青禾竟詭異的沒被趕出來。這實在是出人意料,根本不似娘子慣常的作風,紅荔坐不住了,于是就有了今日這一遭。

紅荔壓下心底濃厚的不忿和不解,耐著性子勸說三娘子用藥,道:“婢子知道娘子怕苦,但良藥苦口利于病,吃了藥,病才會好。好不容易身子才有了起色,娘子可要保重才是。”

謝清珩“嗯”了一聲,把目光移開,靜靜的攪動著粥碗里的小銀勺。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她自然要養好身體。

紅荔見她不反對,暗自松一口氣。

重獲一世大病初愈,樁樁件件都是好事,謝清珩食指大開,胃口比康健之時還佳,沒滋沒味的白粥,就著小菜足足用了三小碗才擱筷,漱了口。

“先下去吧。”她看也不看送到手邊的藥碗,直接吩咐道:“把青禾叫進來。”

紅荔身子頓時僵住,神情愕然。

“怎么了?”謝清珩看向她。

紅荔低下頭藏住眼底的忿然,聲音透出幾分為難,小聲道:“青禾前些天值夜累壞了,還在屋里躺著。”

謝清珩皺了皺眉。

紅荔再道:“小丫鬟實在是叫不醒她,才來尋了我。”

說完前因后果,又善心替青禾開脫解釋:“青禾以前只是一個粗使丫鬟,想來并不習慣值夜才會這般疲累,娘子莫怪她,婢子以后好好教她就是。”

身為奴婢,主子已用過晨食,自個兒卻還在屋里歇著,怎么也說不過去。

看著紅荔善良擔憂的臉盤和嬌俏玲瓏的身段,謝清珩神情復雜。

雪色絹花玉蘭簪,和紅荔清秀俏麗的臉相得益彰,不貴重,但精致討巧,是一個丫鬟所能用上的最好之物了,兩個月前紅荔生辰,她破例打賞;鵝黃色杭綢夾棉春衫,柔軟溫暖,一匹料子十兩銀子,出身差一些的官家娘子都不一定穿得起,在紅荔身上,習以為常。

公主府里最不缺的就是銀錢,只要她愿意,她不介意自己的丫鬟活的像個富家娘子。

前提是,這個人值得。

但有著上一世記憶的她,清楚的知道,紅荔會背叛她,在她以侍妾之位嫁入五皇子府之后。

原來,不是到了五皇子府才變的惡毒,而是一開始,她最器重的大丫鬟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

真是眼瞎。

良人不是良人,忠仆不是忠仆。

那怕曾加注在謝清珩身上的痛苦,她都用盡全力的回報了回去,但再一次看到紅荔,想起往事,她還是忍不住想唾棄自己的眼瞎心盲。

若非重活一世,聽了這番看似純善實則挑撥的話,她定會被牽著鼻子走,如她所愿厭棄青禾。

好在,三娘子不再是三娘子。

“既然累了,那就讓她好好歇著,今日不必過來了。”

她收斂心神,轉身取了把金花發梳放到紅荔手里,吩咐道:“賞給她。”

紅荔身子晃了晃,一度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但指間亮的刺目的金發梳又告訴她,娘子真的要賞青禾!

雖是金玉堂三年前的舊制式,娘子妝匣里最次等的首飾,但這發梳也絕不是一個丫鬟敢用的。娘子樂意賞這種東西,自然不是指望青禾越矩,是默認她可以拿去換錢。兩廂一對比,賞給她的那些玩意兒仿佛都是笑話!

紅荔捏著金發梳低下頭:“是,青禾知道了肯定歡喜。”

青禾并不歡喜,因為她睡過頭了。

一覺醒來,日頭已偏西。一問人,居然已過午時。

她急急忙忙趕到碧月軒,才發現三娘子在午休,守在外間的是兩個二等丫鬟。

“娘子剛歇下,早上是紅荔姐姐在伺候。”一個丫鬟小聲和她說起早上的事情來:“大夫人那邊依舊派了人來問候,娘子沒見。不過,看起來身子好了大半,心情也不錯,辰食足足用了三碗白粥……知道你睡過頭了也沒怪罪,不僅給了賞,還吩咐大家不要去打攪,讓你好好休息。”

記起桌子上冒出來的金發梳,青禾瞬間想明白她們口里的給了賞是什么意思。

三娘子對她好,她自然能感覺出來,只是沒想到,能好到這個地步,暖流頓時在心底涌出。

近黃昏,三娘子才醒。

照例,青禾入內室伺候。

三娘子有言不怪罪,還賜了賞,但青禾自認不是一個恃寵而驕的丫鬟,直接跪下告了罪,自請受罰。

謝清珩自然不會怪罪。

青禾是什么樣的人沒人比她更清楚,上一世,白茉慘死紅荔背叛,她身邊能信的人越來越少,而青禾,一直是其中之一。

“不是什么大事兒,別跪著了,去給我倒杯水來。”謝清珩壓下一個哈欠,把人叫起來,想了想,又吩咐道:“叫人去和春院尋只姨娘的信鴿來。”

蘇姨娘是寧陽大長公主的陪嫁女官。大長公主離世的頭半年,和現在的昌平侯府大夫人馮氏一同被納做良妾。

名義上只是一個姨娘,但誰也不敢小看,是長公主府里真正的管家人。謝清珩和謝昀兩兄妹也是她看顧著長大的。

不過,蘇姨娘兩個月前歸鄉探親,至今未歸。

很快,就有人把鴿子送了過來。謝清珩摸了摸白鴿的羽毛,目光復雜。見她出神已久,青禾忍不住問道:“娘子,這鴿子有什么問題嗎?”

“沒什么,只是想起來一些事情。”謝清珩定了定神,讓青禾去取了筆墨,很快,白鴿帶著小小的紙片消失在了濃墨一般的夜色里。

青禾后知后覺道:“娘子想姨娘了?”

謝清珩嘆了一口氣,道:“是啊,我很久沒見到姨娘了,都快記不清姨娘的樣貌了。”

人一遭難難免思念親人。青禾有心想勸解幾句,可奈何自己嘴笨,半天也想不出一句有用的話來。

臨歇息,謝清珩問了青禾日子。

青禾答:“明日是初一。”

謝清珩看了一眼香爐:“今夜不必點香了,也是時候去侯府請安了,明早早一些喚我起來。”

青禾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