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約

第一二零章 詭異陣法

向天祺這回當真看傻了,張著嘴半晌閉不起來。

且說祁殤在前開路,秦衍護著他,十個好手緊隨其后。入陣后先時霧雖濃卻不覺得如何,轉了幾轉后就覺得霧化成灰黑色,辛辣嗆人得有些睜不開眼睛。

“扯厚些的布淋濕了蒙住眼睛口鼻,不要開口搭肩前行。”祁殤輕聲吩咐。

秦衍先行扯了袍子用水浸濕蒙住了眼睛,他武功極高,若是平日只憑耳朵也能知曉該往哪處走。可如今深入敵人陣中,他絲毫不敢大意,一切按祁殤的吩咐而行。

煙霧帶著滾滾熱浪襲來,雖未被燒傷,衣袍卻也炙得燙人,頭發打卷。

祁殤也蒙了眼睛,按著陣法推算演練著,一步一步走得極為小心。好容易走到該是陣門的位置,霧的辛辣淡得再聞不到時,他扯開蒙眼的布,頓時愣了。

秦衍見他模樣,心知不妥,問道:“如何?”

祁殤斂了斂神色輕道,“此處三尺方寸應該有一物充作陣門,要破陣必要先將那件東西找到并破壞,這陣也就失去了效應。可是這地方空空如也……”

秦衍雖對陣法了解有限,可走過的地方濃煙嗆人,必當應了五行中的火,那此處的物件必定是和火有關。

他前前后后轉了兩圈,并不見任何物件,不由得凝眉道:“祁公子,你試試可還能前進否?”

一句話提醒了祁殤。

只見祁殤點點頭,當先繞過那處陣門往前去了。

也沒走多遠,濃霧散去一片墓地清晰起來,幾人身處墓地之中,已不見了來時的路。墓地甚大,墳頭甚高,彎彎曲曲數百條小路纏繞其中,就象一個偌大的迷宮,也不知哪條路才是能走出去的。

祁殤有些錯愕,掐指演算,可是無論怎么算也沒有頭緒。

秦衍瞇著眼睛四下環顧,那墳頭土舊,似乎存在了上百年。

“在此處歇上一歇再走!”秦衍說完話獨自往前后左右移動著瞧了一回,看祁殤將身上的一把玉片擺在地上專注推演著。

他就在祁殤身邊坐下,也不多問。

天忽然黑了,祁殤擰著眉起身躍上一個墳頭觀望了片刻:“將軍,這處所在到了晚間怕是不安穩,在下學藝不精,試著找了一條路,且走走看罷。”

秦衍起身,冷靜的說道,“走,總不能困死在此。”

一行人又行,一條小路走完迎頭被一座大墳阻住,“奇怪了,這么大的墳不可能剛才看不見的啊!”有人莫名自語道。

祁殤心知這是機關中的機關,于是更加謹慎小心起來。可荒草凄凄,抬頭看了看那墳邊的半條路徑,心下不安。

“墳頭土新,必然異動,都小心些!”秦衍停下腳步讓所有人跟緊,他自已斷后。冰魄劍擎在手中,眉頭的霜比劍更寒三分。

祁殤在前,繞過墳頭又入荒草,小徑并不連貫,一會路面突出得十分明顯,一會荒草成堆淹沒小路難尋。掐指推演不停的往前走,越走心越涼,卻又有種不甘心催促他不得停步。

直到秦衍幾步上前將他攔下,祁殤似入了魔,滿臉汗珠渾身濕透,手卻極冰極冷。

他心里清楚卻管不住自已的腿,被秦衍一嚇才回過神,精神已是極度萎靡。

秦衍把過他的脈,他心跳得極快亂作一團,除了有些邪寒入體之癥,再診不出其它。他不由得皺眉,回頭將眾人仔細打量過一回,不見有異才稍微安下些心。

祁殤有傷在身,此時精神不振,人也不清醒。

“你們幾個守著他不要離開,你們幾個四下查看一回,不要走遠了。”秦衍安排完后自行起身,施展開輕功四下轉了一大圈后,心中暗驚:果然和猜測的一般,走了這半日他們卻一直在原地繞圈,墳頭土仍新,辨別不出有何不同之處。

慕輕寒入了陣后落于地上前行,同樣由霧到煙,可是那煙似乎懼怕他一般,他所經之路皆忙閃避開去,不肯來阻。

他擔心秦衍和祁殤安危,以極快的速度前行,待走到陣門位置時也發現了祁殤的疑問。他本可以自行解了此陣,卻又怕牽扯陣中變化危及陣中的人,只得繼續前行。

可是這陣詭異的地方正在于此,他走的路和秦衍一行走的路完全一樣,可所遇變化卻完全不一樣,因為時辰變了。

初時,慕輕寒并未發覺這個問題,待他走完第五個陣時忽然停下腳步,若有所思。

一個半時辰,按時間而論,祁殤那半調子并不能走到第五種變化中來,最多到第三個就了不起了。加上他進來的半個時辰也不過兩個時辰,那他們在第四或是第五個變化中就應該相遇才對。

細細的算了一算,又把走過的路串起來思索了一回,恍然大悟。

這陣應該會有六十四種變化,一路走下去總是會相遇,他只怕兩兩錯過,那就難找了。又推演了秦衍一行入陣的時辰,如退回到初始入陣口去,等他們入陣的時辰再進來,那時他所進到的陣才是秦衍他們走過。

可又等不得,一日夜還不知道要經歷多少兇險,幾個人哪里還能活命。

左思不妥,右思不成,只得在陣門處留下了一處石頭標記,腳下生風刮向另一個陣中去了。

秦衍讓一人背起祁殤,往相反的方向先走,自已在走了幾回的荒草小徑上留下一處石頭箭頭,箭頭的方向正是他們所去之處。

追上前頭的人,他一人一劍當先開路。

“秦將軍,左行十、十步,右行兩步試、試看。”祁殤趴在那人背上,聲若蚊蠅。

秦衍照著他的方法,一忽左一忽右,走走停停當真就繞過了大墳,停在一片小徑雜亂的路口處。

“總、總算走出來了。”祁殤因這一句話說得緊迫,不停的喘息著。

秦衍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里邊的續命靈藥只剩得兩粒,珍貴無比。他也不猶豫仍是將一粒大還丹喂進祁殤嘴里。

“先不要說話,自行調息。”

一柱香的時間,祁殤收功起身,一拘到地,“謝將軍救命之恩,只是小小的邪寒便用此等好藥,十分可惜了。”

秦衍依舊眼眸看著無盡的墳地,冷淡的說:“治病救人本就是它的使命。”

祁殤唇角微彎,“將軍能將一切看淡為何還拘泥于心結?有些事并非命里注定,但凡你不堅定結果就會出乎意料。”

秦衍猛然抬頭向祁殤看去,暗夜中,他的眼睛光芒閃耀,無底的黑暗中蘊含著無盡的憂愁,竟是個被情所困的模樣……

祁殤頓時愣住,他不曾想那幾句話不過是旁邊者清,卻引來他如此反應,始料不及。等他想再確認一回那冰雕一般的人眼中那忽然而現為情所困的樣子時,秦衍卻又恢復了原有的疏冷,他再讀不出一分意外。

默默的嘆了一回氣,為秦衍也為了他的結義兄弟,那個俊美無儔的少年。

秦衍因他一句話,那本擰于心中的死結轟然崩碎。三翻兩次不舍的糾纏和有意的退讓,想離卻離不開,不想離卻又不忍用強,恰恰就是祁殤所說的不堅定。

但凡、但凡自已堅定些,困死了她不放手,把一生許了給她便是,何苦掙扎……但不知她會不會嫌棄自已曾娶過妻,從前常聽她玩笑:“你的小青梅還真是漂亮。秦衍,你真真是占盡了天下男人都想擁有的一切,有天家貴人與京城第一美人相伴……唉!”他聽著她說到后來那聲輕嘆,心里便揪著疼,因為不能給她唯一而不敢強求她相伴左右。

洛辰自小和他一處學藝長大,那孩子絕對不會是洛辰的。若左擎用強……不會,她的武功不是左擎能抗衡的,除非她自愿……

瞬間,心頭如被一只利箭穿過,涼風透過心上的箭孔狠狠的疼了一回才勉強自已不要再想。有些恨恨的咬破了舌尖,嘴里的腥甜和疼痛讓他又一回確定,不論她把心許給了誰,她都只能是他的!

向天祺傻愣愣的看著不知何時來的慕輕寒,又往隊伍后張望了一回,扯了扯自已的耳朵才道:“一個半時辰,沒半點動靜。”說著話還墊腳往陣中看了看。

慕輕寒看著地勢和那濃霧循環游走間的變化,以一指輕戳,瞬間一道光芒伴著金屬聲音錚錚響起,那濃霧頓了一頓裂開一條細縫。他飄身而入,和濃霧混為一體。

“大哥,他又算哪根蔥?”楊俊光看著魏大鷹臉上的不虞之色,也覺得跟著沒臉,頗有些同仇敵愾之氣。

魏大鷹自然知曉慕輕寒是誰,先不論他是東楚的四大氏族的嫡系后人,只武功江湖上怕也無幾人能及,況且還有天下錢莊主子的身份。

他自然深知惹不起他,別說自已只是承襲了父位繼任武陵城城主,就算是東楚真正的皇子王爺他慕輕寒怕是也不肯折腰。

魏大鷹走近幾步抬頭仰視剛剛慕輕寒落掌之處,一截三寸長短黑紫的物什被深深嵌入城門之內,比平面還低了一毫。

暗自嘆服一回,心上的不甘終是再發不出來。

慕輕寒也不騎馬,以絕頂的輕功一路向南,也不過須臾間便無聲無息落在陣外等候的人群前,拍了拍衣袖輕咳,“向天祺,人進去多久了?”

唐楓得了哨兵回報,站在高處看著慕輕寒,以他自身的的武功與其對比,仰慕不矣。片刻后不由的心驚:這等輕功,天下獨步,忽然又想到那是他的對手,瞬間憂郁了。

慕輕寒將后腰上閃著暗金光芒的扇子擎在手中,隨著飄忽的身影抖開,十八支扇骨上皆有一刃,散著暗暗金光,不明不烈卻帶著呼嘯。一抬頭一轉身便有清晰樹木斷枝聲入耳,隨后便是‘嗤嗤’入地釘死之聲。

唐楓咋舌:這就是傳說中天下第二的‘天機扇’?原來他在布陣!

魏大鷹雖粗莽,卻并不愚鈍。

“大哥,那些皇親都是些紈绔子弟,哪里知曉人間疾苦,別是做做樣子的罷?這城門還用他說,當然不能開,城外西唐強兵環肆,秦衍又帶兵南征,武陵城怕是不保啊!”楊俊光不忿道。

眾人只覺眼前一陣風刮過,再尋不到他的人影。

魏大鷹眉頭抖動了一下,他自來是一城之主,說一不二。可自打南詔戰事一起,隨便來一個人都強過他,心里的不爽也到了極致。

他不去理會那不時移動要近前的西唐哨兵,專注的在走路,腳下生風卻又足不沾地,將那一身絕頂輕功提到極致。心里默默的畫下設定的位置,待確定了便停下腳步,留下一個足印。

城西方圓五里,早前被未央設下了陣法,精妙的布置省去了他很多思考的時間,且行且停,陣中再設一陣,可保得這一方城門不失。

唐楓看得目瞪口呆:那人是多好的內力,自已斂了呼吸隔著數里之遙他竟然能知道自已的存身之處,這樣強大的對手如何對抗?

慕輕寒進了城門,吩咐守城的士兵推動著沉重的大門關閉后,他回過身來一掌拍向城門,將手心中的一物嵌進城門之中。

“自今日起,我不來開門,任何人不得靠近,不然……”慕輕寒將帶著一束火焰的目光掃了一圈后定在城主魏大鷹身上,“生死自負!”收回目光,一甩衣袖飄身而起,向著城南疾馳而去。

顧名思義,天機扇是天機老人之物,能持天機扇的人當然是天機門的繼承人。而天機天機,本就是洞悉天機之意,天機門以奇門遁甲之術青史留名。

足足一個時辰,慕輕寒在正對著西城門處落地,一抖袍腳唇邊似笑非笑向唐楓看去,隨后一拱手轉身回城。

慕輕寒只身行走到城西的林地中,夏日的南詔雖濃蔭蔽日卻也悶熱潮濕。十萬旗軍雖未在城中扎營,可是旗軍的令旗卻插在城頭。

秦衍帶著大軍進發棲霞關后,西唐大軍的營地向著武陵城方向前移了二十里,站在武陵城的城墻之上,清晰可見城西連綿的營帳和走動的人影。

西唐兵隔著林地遠遠的看著慕輕寒,那一身桀驁凝聚著罡正之氣,近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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